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归鸢>第52章 回府

  费添说道:“那日被蒙面人带走后,他们走的就是一个密道。”

  身为当事人之一的林荣最是疑惑:“有这事?我怎么全然不记得了?”

  说起这个,费添就忍不住瞥了他一眼:“可不是吗?人家没怎么用力往你脑袋一拍你就晕过去了,能记得什么?”

  不过转头一想,费添又道:“或许也是因为你,拍我的人没多大用力,中途我便醒来了,瞧见他们一批人拖着我们在黑黢黢的密道里走,我不敢吭声怕被他们发现我已经醒了,就这么走了挺长时间,外头有了一点亮光,就到了山下。”

  魏尧道:“这样的密道一半是人力一半靠天工,能如此隐蔽更是难得,极可能就是运硝石矿的密道,费添,你可知道密道出入口的大致方位?”

  “我是走到半道醒来了,入口并未见到。”费添沉思片刻,道,“不过出口倒是偷瞄了一眼,大致位置还认得出。”

  “好,那事不宜迟,我们即刻去小巍山。”魏尧道。

  魏尧派了人先去告知赵旻,等他们几人到山下时,赵旻已经带着一对人马在山脚候着了。

  赵旻行了礼,道:“山上还留了一队人马,若有差池也好里应外合。”

  魏尧颔首,又叫了费添过来:“你带路吧。”

  费添带着他们几乎把山脚转了一圈,最终发现了他说的那个密道。洞口被前面的石头挡的严严实实,石头上还缠绕了几株藤蔓,远远望去就像是寻常的山体,若不是费添,就是再搜几遍山只怕也找不到。

  不过石头和洞口之间的间隙狭小,一个人进入都困难,这地方隐蔽是隐蔽,可运那样大量的硝石矿实在有些费时。宁清盯着面前的石头,顺着藤蔓看向石头底部,别的地方的藤蔓都长得茂密粗壮,可长在石头底部的那些却破破烂烂。他有个猜测,转头对赵旻道:“找几个人来,试试能不能挪动这块石头。”

  说是石头,可约有八尺高五尺宽,照理就是十来个人也是推不动的,可没成想,赵旻找了几个人一推就推动了,甚至还有些余力。

  赵旻和那几个推动了石头的人都觉得不可思议,魏尧轻轻敲了敲石头,心下了然:“石头里面已经空了大半,只看着重,实际就是个虚把式。”

  宁清笑道:“不错,这么一来既可隐蔽洞口,也不妨碍人行走。”

  费添不得不佩服起朴豫那些人,为了运个矿,实在是煞费苦心。

  魏尧道:“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情况,别都进去,先探探路。”

  赵旻和田塍自告奋勇,点了火把进洞,其余人暂时留在洞口等着。约莫一炷香时间后,两人回来了,面色都不大好,赵旻对魏尧道:“无事,可以进去,只是…将军还是亲自去看看吧。”

  于是他们带着二三十个士卒进了密道,其余人都在外守着。走了一段距离后,狭窄的密道豁达开阔起来,竟是个天然的洞穴,更令人意外的是,里头堆着约莫上百的木箱,隐隐能闻出硝石独特气味,这显然就是他们苦苦寻觅的仓库了。

  魏尧沉着脸,吩咐道:“赵旻,让人把这些箱子悉数搬出去。”

  赵旻留在原地,魏尧以及宁清依旧往前走在,走了半个时辰,总算看打了尽头。没想到,密道的尽头就在硝石矿不远处,依旧是有一块大石头挡着,只不过完全将洞口封住了。他们推开石头出来后,那些原先推着石块的矿工都停下了步伐,愣在原地看着他们,脸上惊讶的有之、不解的有之、绝望的亦有之。

  山上留着的一对人马一听到动静便赶了过来,见到魏尧,纷纷行礼:“将军!”

  魏尧应了一声,眼睛依旧盯着那些矿工和督查,说道:“将人都带走。”

  部下们齐声道:“是!”

  正要去抓人时,一个矿工跑了过来,直接跪在魏尧面前,喘着气喊道:“大人!小的是督工郭齐,大人有什么想问的尽管问我,其他人并不知道实情,何必带他们去占武司的地方呢。”

  魏尧冷着脸看着他,片刻后轻轻颔首:“他们不知情,但能把你这个知情的引出来。”

  郭齐一怔。

  魏尧转头吩咐道:“将管事的带走,不用抓矿工,留几个人下来看着他们即可。”

  魏尧一声令下,部下们便照他说的行动起来。

  药效过后,当朴豫带着人找费添无果后,心里有了一抹不祥的预感,他赶到小巍山时,便看到一个个士卒从原本该无人发觉的洞口往外运装着硝石粉的箱子,此刻他的表情实在是说不上的复杂。

  旁边的手下小心翼翼地问道:“总领…现在怎么办,殿下他…”

  朴豫伸手打断了手下的话,站了良久后转身离开,说道:“回禀主家,请他定夺。”

  东西和人带回武司,经清点,山洞内共有一百二十三箱,全是精制硝石粉,这不太可能是一时之功,必定积攒了一段时间,若再迟些日子,保不齐就被运走了,到时候光有人无赃物,能不能定徐漾他们的罪暂且不说,这样大量的硝石粉流向未知,也是个隐患。

  如今人赃并获,徐漾也被带了出来,魏尧当场审问,白定光在旁记录辅佐。

  先是郭齐招认:“矿上的兄弟收益不好,一向是一边为朝廷采矿,一边暗中将多采的矿制成粉,偷偷流向民间。詹武司使上任后,发现了这事,不但没有责怪,还问小人,想不想赚大钱。小人自然是想的,矿上的人都是贫苦出生,没人不想多赚些钱,也好不再做这苦累的活。”

  宁清问:“于是你们就和詹桂友说好,你们负责采矿,他负责出售,赚了钱也不会少了你们的好?”

  郭齐点头道:“正是。”

  魏尧看了看吓得有些魂不守舍的徐漾,道:“那你呢。”

  徐漾见今天的架势怎还能不懂,早就没了先前的狂妄,跪着毕恭毕敬道:“下官,下官本就与詹桂友相识,一时鬼迷心窍,贪图荣华,便答应了他。”

  费添哼了一声:“这是欺负死人不会说话,把脏水都泼在别人头上了。”

  宁清笑了笑,问:“那徐大人可知道詹大人和钟大人是怎么死的?”

  徐漾看了他一眼,俯身道:“下官不知。”

  嗯,这是极力要将自己摘干净,逃不掉就招,没确切证据就绝口否认。

  宁清也不恼,继续问道:“那你总该知道这些硝石粉的去路吧,这么多的量,难道是卖给民间做烟火炮仗?”

  徐漾将头埋得更低,几乎能媲美缩头乌龟。

  “下官确实不知,这些事都是詹大人经手办的,下官只负责监督矿工开采和制粉,其余的并不知情。”徐漾微微抬起了头,道,“詹大人死后,这些硝石粉不都堆在山洞里吗,若下官真有法子,何必堆着让大人们缴了做证据,反害了自己呢?”

  宁清略一挑眉,心想这个徐漾倒是聪明,还真让他找到了一条有理的借口。的确,这样多的硝石粉,一是等着卖出,二就是像徐漾所说,詹桂友死了,他自己没路子,只能堆在那里。徐漾这个嘴硬的是不用指望了,另一个知道实情的詹桂友早就死了,真相到底如何,还真不好凭空揣测。眼下能知道的是,徐漾和詹桂友背后一定还有人,否则当初扣住他时,他不可能那安分,只能说明魏尧所说正中他下怀,他怕死,而那个会要他命的,和杀了詹桂友的定然是一个主家。

  徐漾跟条泥鳅似的油滑,魏尧已经被他磨光了耐心,直接问道:“詹桂友背后还有谁?”

  不出意料,徐漾道:“下官不知。”

  宁清点了点头,笑道:“徐大人真是一问三不知啊,也罢,白大人,让人将证物拿来吧。”

  武司的士卒拿了一叠书信递给宁清,宁清顺手直接洒在徐漾面前,说道:“徐大人被软禁后,我就差人去了你府上,发现你书房屉子的暗格里藏着这些信,我仔细比对过了,这些信却是出自你的手,那么你是给谁写的呢?”

  徐漾看着地上的那些信有些懵,宁清提醒道:“大人可别说有人仿造你的字迹,里面提及硝石矿之处可是详尽的很,除了大人,还会有谁对小巍山的事知道的一清二楚呢?”

  徐漾拿起一封信,将信翻过来要拆开时,突然一愣,随即宁清察觉出,就那么一瞬,他眼里的恐惧便消散了大半,甚至能说得上放心。可宁清看过那些信,这些并不能为他洗脱半点嫌疑,反而定了徐漾的罪名,那么他是因为什么放心了呢?

  徐漾看了信,闭上眼睛伏在地上,喊道:“下官有罪,甘愿遣返回京,让圣上定夺。”

  不知为何,宁清有些慌,他忙问道:“徐大人还未回答我,这信你是写给谁的?”

  徐漾道抬头看了他一眼,说道:“信头所写安定先生,天下太平,风平浪静是为安定,因此这代替的便是平字。”

  魏尧问:“你说的是户部尚书刘平?”

  “是他。”徐漾跪坐在地上,神色往日神采失了大半,“詹武司使与他是同一年进士,两人交情匪浅,因此詹大人做这事也没瞒着他。”

  宁清总觉得哪里不对,心里越发焦虑,仿佛深陷泥潭却不住挣扎的人。

  “刘大人在你们这件事上做了什么?”

  “刘大人身居高位,小巍山若走漏了风声,必然会惊动上头,刘大人便会出面替我们瞒下来,我们受他的照拂,硝石粉卖出去后给刘大人送一些银票。”

  既然有银票往来,仔细查账必然会有所发现,徐漾敢这么说,恰好说明刘平和这事脱不了干系。

  “徐大人总算是说了句有用的。”说罢,宁清朝魏尧看了一眼。

  魏尧点了点头,吩咐赵旻把徐漾拖下去关起来,择日押送回帝都。

  郭齐鼓足了勇气,求道:“将军,小人靦颜替自己和矿上的兄弟求情!”

  魏尧拦住了他:“够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和那些矿工虽不知实情,可明知其中有鬼,依旧昧着良心谋利,你们为了自己,全然不顾这些硝石粉日后或许会用到同胞的身上,算不得冤枉。”

  郭齐愁着张脸,想开口又怕反而惹怒了魏尧。

  他的心思魏尧心知肚明,于是又道:“但念及你们罪不至死,我会向陛下求情,饶你们一命,回家乡种田耕地,好好补偿你们犯的过错。”

  闻言,郭齐千恩万谢,就差感激涕了。

  外人都散了后,宁清和魏尧一起回了房,宁清坐在椅子上沉思,魏尧则看自己的兵书,过了半个时辰,魏尧已经翻了好几页书,抬眼看了看,椅子上的人依旧如半时辰前一样闲散地靠着椅背,若不是他还睁着眼,眼皮还时不时眨一眨,真叫人以为他睡着了。

  魏尧放了兵书,走到他面前,俯下身。

  宁清感觉灯光被挡了大半,才晃过神来,便发现魏尧的脸近在眼前,吓了一跳。

  魏尧笑了笑,靠着椅子边上,问道:“怎么了,又在想什么呢?”

  宁清端正了坐姿,顿了顿,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如今昌州的事算是解决了,可我总觉得还没结束,一切都太顺利了,有些不太真实。”

  魏尧应了一声:“你觉得哪里不对?”

  “刘平。虽然徐漾说得不无道理,在帝都时,我们也确实追查到刘平,可我总觉得奇怪。徐漾原本咬死自己什么都不知情,怎么书信拿出来后便认了刘平,若他不说,谁知道他写信的对象是刘平呢?”

  魏尧点了点头,半坐在扶手上,左手揽过宁清的肩膀,手指轻轻摩挲着。

  “他看到信后的表现的确有些奇怪,但现在人证物证具备,皆指向刘平,即使他不是幕后之人,也不会是清白的,总不会冤枉他。”

  这一幕后之人倒是提醒了宁清。不错,这人与荥川的粮草案有关,杜源与刘平交情匪浅,还有詹桂友,他们三人应该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这幕后之人无疑是权宦大臣,刘平能搭得上,且当初魏尧要查粮草案时他也跳出了说了话,顺着信戳查到城外的庄子,也与刘平有关,条条线索,皆指向他。

  不,信戳…朱漆虎纹!

  宁清突然翻起了从徐漾府中搜来的信件,封口处全都干干净净,没有一个带有朱漆虎纹戳,这就难怪徐漾只看了信封一眼便松了心。

  “我明白了,不是刘平。”宁清看着魏尧道,“真正的幕后之人另有其人。”

  刘平不过和杜源、詹桂友一样,是个办事的,出了差错便被抛出来解围,护他们真正的主人周全。宁清已经越发好奇,能让他们一个个这样死心塌地卖命的,到底是什么人?

  魏尧听他说完,也明白过来,又说道:“其实还有一事。”

  宁清不解地看向他,他说:“詹桂友的死约莫就是何处触犯了主家,被杀了灭口,可他们抓钟晖做什么?他只是一个武备监,不过擅长火器制造,若被有心人利用,想靠他用那些硝石粉做些什么,后来为何又把他杀了?”

  这确实是件古怪的事,可惜现如今死无对证,也不能指望徐漾告诉他们答案,这事只能暂且放放。

  三日后,魏尧等人整理行装,历经半个多月总算要踏上回京的路途。

  当日,白定光前来相送,魏尧对他说:“白大人一片丹心,深谋远虑,又处事谨慎,我回去后会想陛下进言。”

  白定光愣了愣,朝他行了一礼:“谢将军。”

  宁清笑道:“往白大人日后平步青云,依旧怀揣一颗赤子之心,为民谋福。”

  白定光抱拳垂首道:“谨听公子所言,下官定牢记于心。”

  宁清笑着摆了摆手,跨上马车,魏尧随即跟了上去。

  马车在前,赵旻带着士兵守着徐漾的囚车在后,队伍缓缓远去,白定光久久伫立,朝着他们远去的方向又行了一礼。

  因有前事为鉴,此次押送徐漾可谓小心翼翼,慎之又慎。给徐漾上刑具前,赵旻就仔细检查过,无藏毒,无利器才将他押上囚车,押送时还有十来个人包围着囚车,即使他想死也不容易。不过好在徐漾很是安分,一路上没整出什么幺蛾子就到了帝都,魏尧将人押去刑部给黄均,费添又添油加醋地危言耸听了一番,黄均恨不得把徐漾供起来,小心翼翼地看着,就怕魏尧述职的功夫人没了,倒霉的又得是他。

  魏尧进安庆殿给祥丰帝请安,祥丰帝已经盼他多时了:“免礼,赐座。”

  前些时候魏尧已经捎了书信,大致交代了此事,他进宫来又详细说了一遍,只不过涉及前朝一事被刻意隐了去,只字未提。

  祥丰帝道:“想不到皇城跟前,竟有如此胆大包天的人,小巍山的督察官和昌州武司使还是朕亲派的,还有那刘平,更是位及尚书,当真是打自己的脸。”

  祥丰帝收到信后,就抄了刘府,将刘平抓了起来,眼下人关在刑部等候发落。

  见他提及这个,魏尧顺着提及:“他们心怀不轨,藏得深,陛下如何能知晓。不过这倒让臣想起一事。”

  祥丰帝好奇道:“何事?”

  “小巍山的矿工虽有错,但多是迫于生计,不是有意为之,还望陛下宽恕他们,让他们回家乡去种田耕地,也算是将功赎罪了。”

  祥丰帝点了点头:“黎民愚昧,不知国祚平稳才是万民之福,也罢,将军为他们求情了,朕便饶了他们。不过也得略施惩戒,就罚三代不能为官,以儆效尤。”

  “陛下圣明。”

  祥丰帝喝了口茶,道:“小巍山一事如今成了朕的心病,公爷可有法子治一治这乱局?”

  “小巍山是部下重视之处,若再发生今日之事着实不妥。臣以为,采矿一事不如直接交给武司的士卒,至于督查官和武司使等人可以两年一换,以免他们积攒势力,再有徐漾这样的人。”

  祥丰帝仔细思忖,越发觉得这个主意好,笑道:“还是公爷深得朕心,那武司使之位你可有推举人选?”

  魏尧起身行礼道:“臣在昌州十余日,深觉副武司使白定光忠心耿耿,且有勇有谋,可堪正使之位。”

  “按例本该提他做正使,既然将军觉得他不错,那就他了吧。”

  祥丰帝倒是许久没这么依着魏尧的话,往常他怕是最先忌惮的就是魏尧了,或许是这几次魏尧处事得当,让他君心大悦了的缘故。

  又说了些话,祥丰帝往殿外一瞧,宫灯已经点上了。

  “时候不早了,公爷累了一路,先回去歇息吧,改日再审那两人。”

  魏尧谢恩退下后,冯郁见祥丰帝脸色淡了些,问道:“陛下?”

  祥丰帝道:“无事,让黄均这几日好好盯着刘府,有风吹草动即刻来报。”

  “是。”

  魏尧出了宫门迎头见到国公府的马车,掀开车帘,宁清本昏昏欲睡,一见他又醒了,呢喃道:“陛下怎么留了你这么久?”

  魏尧挨着他坐下,笑道:“聊得久了。你怎么不先回去,就一直干等着?”

  闻言,宁清笑道:“左不过无事,等等你也无妨。走吧,我们回府。”

  缀着满空繁星,照着晕黄宫灯,伴随着间或话语声,马车在宫道上慢慢驶向宫外。

  作者有话要说:没来得及检查,要是有bug就说,我之后再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