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鼓敲过十二响,宋清安的轿辇也逐渐靠近宫门。宫门外的耶宁阿初看向遥遥走来的人,不由挑了挑眉。

  说实在的,若真要娶宋清安,他也觉得没什么不好。

  虽然并没有什么感情……但至少,他很欣赏她。她是个聪明人,若有她在身边,日后说不定也会更顺风顺水。

  至于真情吗……那都不重要,若她有喜欢的,由她养着就是了。

  耶宁阿初在心中盘算过,看向宋清安的眼神中又带上了些惋惜。

  真可惜……这些想法注定不能成真。

  轿辇在宫门处停下,宋清安由人搀扶着下辇,白玉团扇始终掩在面前。一眼望去,只能瞧见满头珠翠光华夺目,红色嫁衣逶迤曳地,雍容端丽,一下便吸引去了所有视线。

  见她向自己走来,尽管心知这只是逢场作戏,但耶宁阿初还是不由自主有些紧张。

  毕竟,所有的一切都太过隆重,亦太过真实。

  他原是根本无需来的,但他还是提了这一要求,要来亲自接亲。

  短短的一段路,他却觉得无比漫长。

  礼乐声充斥耳畔,耶宁阿初不着痕迹地扫过四围,却不见宋清怀的身影。

  他心下了然,收回视线时,宋清安已快到跟前了。耶宁阿初立刻挂上温润笑意,翻身下马向她走去。

  “公主真是骗过了好多人啊。”

  他递出一只手臂由她扶着,小心领着她向西夜队伍的鸾轿走去。他面色不改,眉目柔和,也只有宋清安知道他此时与自己都说了什么。

  “彼此彼此。”

  宋清安唇边的弧度恰到好处,她唇瓣微动,轻声嘲讽过,便不再开口。

  耶宁阿初将她送上了鸾轿,又道:“真奇怪,这样的日子,居然不见你们的陛下和裴掌印。”

  “那就与殿下无关了。”

  宋清安端坐在轿中,跟随她的翠珠也入了轿子,此时正与另一位侍女一同将她头上的钗环凤冠卸去。

  这东西毕竟太过沉重,从京中去西夜还有几日的路程,若要宋清安顶一路,只怕是要了命。

  耶宁阿初轻笑了声,放下车帘前,他小声道:“那就祝愿公主心想事成吧。”

  宋清安回敬了一声冷哼。

  翠珠她们的动作很快,不多时便将原先的东西都卸下,重新挽好发髻后又插上些必不可少的金钗,随后将一匹金丝镶边的红盖头盖了上去。

  “怎么还有这个?”

  “公主,是轿中有的。许是殿下的要求,公主就先盖着吧。”

  翠珠小声禀过后,便带着那侍女下了鸾轿,里头就只剩下宋清安一人了。

  厢外热闹非常,头顶沉重的物什去掉后,脖子便轻松许多。宋清安一面揉着脖颈,一面侧耳细听外头的动静。

  也不知梁帝的死讯这时候有没有传出来……

  梁帝不能来是肯定的,但裴卿……为何也没来。

  眼前被盖头掩着,满目都是猩红色。轿中无人,宋清安索性将盖头半掀,打量着里头的情形。

  耶宁阿初待她还算不错,这顶轿子足够大,陈设也齐全。看样子,都是新装点过的。

  正中的案上放了小香炉,正点着安神的香。宋清安凑近香炉闻了闻,觉得有些古怪。

  她忽将视线挪到壁上,随后靠近轻嗅,眉头皱起。

  他居然还让人给这里涂了椒……?

  再看向那件小香炉时,宋清安不觉哑然失笑。

  涂便涂了,还要遮掩,真是……

  她复又坐好,还拿过一旁的软枕垫到了腰背处,舒适地喟叹一声。

  她这厢是惬意轻松了,全然不知此时宫中是何等兵荒马乱。

  在宋清安出宫的时候,梁帝的死也被女孩的尖叫声捅破出来。

  崇明宫乱做一团,却无人敢宣扬出去。

  正是公主出发的日子,谁都知道此时将陛下驾崩的消息传出去,会出怎样的乱子。

  宫中管事的人今日几乎都在宫门处,崇明宫里还算冷静的,赶紧去外头寻宸妃。

  按说那几个女孩是该被看住的,但殿中慌乱,连对她们的看管都松垮至极。

  年岁稍长的女孩打量了一番,悄悄给身后的人递了个眼色,随后换上怯怯的神情,向看管的侍卫道:“侍卫大哥……我们……我们还能走吗?”

  侍卫自然知晓她们的经历,本也就抱了三分同情。是以他还算和善道:“等医官与宸妃娘娘来过,你们或许就能走了。”

  那女孩自然知道,等一切结束,她们也只有死的分。

  但她充作不知,蹙眉忧忧愁愁:“啊……说起来今日是公主出嫁的日子,宸妃娘娘应当还在外头,要花去好久吧……”

  侍卫还想说什么,忽两眼一黑,倒了下去。

  那女孩面上怯懦的神情也随他倒地消失不见。

  ……

  在锣鼓喧天,热闹异常之时,宫城偏门处,有数顶不起眼的小轿子匆匆离开。

  “姐姐,我们真的能走了吗?”

  穿着青色衣裳的女孩用气声询问着,似乎还对此感到难以置信。

  被唤作“姐姐”的女孩搂住她,拍着背轻轻安抚着,低声道:“是……我们彻底能走了。”

  远处隐隐传来人声与钟鼓声,那女孩挑开轿帘,悄悄望去,随后轻声:“就祝公主……万事顺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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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芷带人立在宫门处,笑着目送宋清安登上西夜的鸾轿。

  原本她该与梁帝一同的,然晨时去请梁帝,崇明宫的人却说陛下还未起。

  姜芷面上在笑,心中却冷嗤。

  这把年纪还日日召幸,迟早耗死在榻上。

  “起轿——”

  这一声将她拉回了神,姜芷再度看向前方浩浩荡荡的队伍,想到宋清安终是要走了,她心中有些遗憾,又有些庆幸。

  得亏她要走了,这般热闹,也好浑水摸鱼。

  想到下落不明的魏平,姜芷轻啧一声,将之抛诸脑后。

  迎亲队伍已然出发,宋清安的那顶轿子渐渐只能望见一个轿顶。

  此时后头突然奔来一个宫人,神色惊惶不明。冬若认出那是崇明宫的人,给侍卫示意放行。

  “怎么了?”

  “冬若姑姑,奴有要事要与娘娘禀报。”

  见他这般慌张,冬若心中腾起不祥预感。

  “什么事,我去与娘娘说。”

  “陛下……陛下殡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