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竹烟回到了宫中。

  短短两日内,临渊与观山,加上其余影卫的人轮流给竹烟疗伤渡气,宋清怀又十分大方地给了不少金贵药材。这样一来,竹烟恢复不好都见鬼了。

  不过此时她也只能下地走动一二,活计仍做不了太多。

  但宋清安本也没想让她做事,而今有翠珠在,应付应付足够了。

  “怎么这么快回来了,不多休养几日吗?”

  竹烟捂着胸口轻咳几声,笑道:“公主难道不愿见到婢子吗?”

  宋清安忙扶着她去椅上坐了。

  “且八日以后,公主就要……”

  宋清安低眸,心中不甚滋味。

  “对了公主,那魏平没有对您做什么吧?”

  尽管从宋清怀口中已经得知了宋清安的情况,竹烟到底放心不下,拉过她的手仔细看着。

  “真没有,裴掌印来得及时,如今……魏平应该不好过。”

  说到裴卿,宋清安那种轻轻揭过的语调不由令竹烟生疑。

  她踟蹰了会儿,狐疑道:“公主……该不会…裴掌印那会儿就知道了吧?”

  宋清安的沉默已是最好的回答。

  竹烟叹了一气:“掌印大人可曾再来过吗?”

  宋清安背过身去,望着窗外出神。

  竹烟低头犹豫了一阵,最终从袖中取出一件物什。

  这些天换衣服之类的事还是由宋清怀宅里的侍女做的,那些侍女又聋又哑,自然不会说什么。

  她的一点秘密,便也能瞒过去。

  “公主……这是生辰宴之前,掌印大人给婢子的。”

  宋清安闻言回身,一眼便瞧见了她掌心翠绿。

  “这不是……他的翡翠扳指吗?”

  宋清安迟疑接过,拿到眼前仔细端详。

  “是的……掌印大人当着婢子的面摘下的。”

  竹烟慢吞吞说着,心底有些惴惴。

  她瞒了这么些时日,公主会不会生气啊。

  然宋清安只静静看了会儿,便放回了她掌中。

  “知道了。既是给你的,你就好生收着。”

  “啊?”

  竹烟愣住:“可是公主,掌印大人并不是给婢子的啊。”

  “裴卿当时可有提起,要你将这东西给我?”

  “……倒是不曾,掌印大人只说,若日后有事,便带着这个玉扳指去宁水苑寻人。”

  “那便是了。”宋清安用指尖轻点一点竹烟额头,“他是让你收着,与我没有干系。”

  竹烟听着觉得有几分道理,可又感觉宋清安的语气有些古怪。

  像是在与谁置气似的。

  “……对了,我之前要你做的事,你可安排下去没有?”

  竹烟闻言面色一肃:“回禀公主,都妥了。”

  说到此处,她狡黠一笑,压低了声音:“公主,说来真是巧得很。秦州的奏报加了急,今日正好抵京……公主,您说是不是老天也在帮我们?”

  宋清安勾了勾唇,昭昭如月:“大概是吧……”

  —

  请仙台那样的大动静,瞒得住一时,瞒不住一世。

  外头的臣民在得知真相后,忽传起了流言。

  流言说,这是当今圣上昏聩无能,致使上天降下责罚,首先便毁了那个请仙台。

  这是在说,梁帝再无资格登仙。

  这样的流言,显然是有心之人故意煽动传播,谁能从中获利不言而喻。

  裴卿每日都会收到无数弹劾的折子。

  于梁帝而言,裴卿的存在就是他最大的罪行。

  还是有不少忠君之士,他们认为梁帝无错,只是一时糊涂,被奸佞之辈所利用,才酿成如此大错。只要梁帝及时止损,除掉裴卿,一切都会重复原貌,大梁江山千秋万代。

  民间讨伐裴卿的呼声愈来愈高,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东厂抓了不少人,却适得其反,眼瞧着情势愈演愈烈。

  这样的情况下啊,裴卿却破天荒地上朝了。

  朝堂的气氛古怪至极,下首臣子互相交换着眼神,无一人敢先开口。

  反观而今风口浪尖上的裴卿,却是老神在在坐在上头,悠闲得不像话。

  这样一来,还真看不出来这几日他已经历了无数次刺杀。

  “怎么,咱家看你们的折子……说得很热闹啊。咱家到了你们跟前,你们反而什么都不说了?”

  裴卿抬眉讥讽,一下一下敲着折扇:“若没有要说的,这早朝,可就结束了。”

  话音刚落,下方便传来一声。

  “臣要见陛下!”

  裴卿顺着声音望去,发现是个年轻面孔:“陛下啊……陛下龙体欠安,只怕见不了你们。”

  “裴掌印,臣有一事启奏。”

  柳相持笏出列,沉声道。

  “说。”

  尽管裴卿已大致猜到柳相打的什么主意,但他还是颇有兴致地侧耳听着。

  “如今陛下龙体未能康健,迟迟不能临朝。虽交与裴掌印代为处理,但终究违背祖制不妥。臣以为,既然宣王殿下回京,宣王殿下是陛下的胞弟,若宣王代政,则更为服众合理。”

  柳相说得平稳缓慢,态度不卑不亢,但在场的人都微微变了脸色。

  都是人精,怎么会不明白柳自明到底是什么意思。

  “大人如此为陛下考虑,咱家很高兴。但是……旨意是陛下拟的,大人的点子不错,可惜此事不由大人说了算。”

  裴卿抬唇,笑容阴郁:“大人若真想如此,咱家可以破例去与陛下求一求,让大人见陛下一面,以表大人对大梁的一片……赤诚之心啊。”

  柳相不是个傻的,若真将此事告诉梁帝,能答应才见了鬼。

  他皮笑肉不笑道:“裴掌印,这样的道理,臣相信陛下会明白的。”

  柳相回身,锐利目光扫过众人,随后缓缓:“裴掌印若不信,大可问问陛下的臣子们,答不答应。”

  原先还沉默着的人们瞬间如临大敌。

  站队还是不站队,似乎都不是正确的选择。

  裴卿似笑非笑:“是吗?”

  “那倒是让咱家开开眼,有多少人答应?”

  下方登时传出一阵低而细密的声音,短暂地躁动了一番。

  柳自明立在前方,笑容意味不明,有种势在必得的感觉。他看向姜太师,发现后者也正望来,只是眼神颇不善。

  柳自明浑不在意,冲他挑衅一笑。

  然不等那些臣子考虑好做选择,变故便发生了。

  “报——秦州十里内,西夜大军压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