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真是让咱家惊喜啊。”

  马车对裴卿来说低了些,他矮身向榻上的宋清安靠近,一面脱下身上披着的外袍。

  竹烟退在一侧,心中惴惴。她想要为宋清安说些什么,但眼前的裴卿阴沉得吓人,硬是令竹烟吐不出多的一字。

  宋清安眯缝着眼,看见一道黑色身影出现在视线中,挡住了车顶的明珠。

  她甚是不满地蹙了蹙眉,旋即又从熟悉的沉香中明了来者是谁。

  “你怎么在这儿?”

  宋清安低声,一面抬手扯过裴卿衣袖,想将他拉向自己:“该不是因为记挂着我,便跟了我一路吧?”

  “你就这么喜欢我?”

  她越说到后头,笑容便越张扬恣意,衬得一双狐眼潋滟多情。

  裴卿颇为冷淡地拂开她手,面色无波地将外袍向宋清安披去。

  可怜一旁的竹烟,快被宋清安的胡言乱语吓出一身冷汗,只得缩在角落里当鹌鹑,装作自己什么都没听见。

  “走。”

  一阵摩挲过后,竹烟便听裴卿低促说了一声。她抬起头,见宋清安已被裴卿用外袍裹住,严严实实搂在怀中。

  竹烟瞧一眼地上的幕篱,出于谨慎便捡起它自己戴上,跟着裴卿下了马车。

  宋清安觉得自己被清冽气息包裹着,连带着混沌灵台都因此明晰了片刻。

  她方才……好像又犯浑了?

  她面颊贴在裴卿襟前,软绵绵由他抱着,边想着方才自己说了什么。

  也不知裴卿与侍卫们用的什么说辞,但当他们过去时,侍卫皆目不斜视,多一眼都没瞧来。竹烟顶着幕篱,提心吊胆跟在后头,不时张望一下,担心着裴卿会不会半途就把宋清安丢下。

  幸而裴卿还算有些良心,终究没做出那样的事。但一路过来,也有不少宫人瞧见了,尽管无人知晓她们身份,但竹烟仍觉得如芒在背。

  “掌印大人,公主今夜……”

  随着裴卿进了宁水苑,竹烟这才摘下幕篱,小声问道。

  “等她醒了,咱家自会送她回去。”

  裴卿抱着宋清安,回头看来:“还有事吗?”

  “……没了没了,辛苦掌印大人,婢子告退。”

  竹烟暗自腹诽,等公主醒了再送回去,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但她不敢多言,匆忙行过礼,逃也似的离开了。

  怀里的人微微动了动,像是在自行寻找舒适的位置。裴卿面无表情地掂一掂,向寝屋走去。

  沉了,他心想。

  宋清安只是头有些晕,但还没到无知无觉的地步。方才裴卿与竹烟的对话她自是听见了,眼瞧着自己一时还不能回去,宋清安不由开始想起对策。

  可惜她还没想出法子,裴卿便已待她到了寝屋。

  裴卿许久不曾在此歇过,屋舍虽整洁却冷清得很,没丝毫人气。他不甚温柔地将宋清安往榻上一掷,看她在偌大床榻上滚了两滚,艰难从外袍中挣出手来。

  宋清安乌发凌乱散在榻上,身上还盖着他的外袍,宽大衣裳几乎将她身子完全覆着,更显人娇小而我见犹怜了。

  “裴掌印……”

  她细声细气唤道,果见裴卿身形微微一顿。

  宋清安半睁着一只眼,看那张俊美近妖的面庞缓缓靠近。她抬了抬唇角,刚想说什么,便觉身上一沉。

  裴卿扯过一旁被褥盖在她身上,果见宋清安双眸睁大了些,嘴唇微微张着,似是愕然。

  “公主再清醒清醒,咱家便送您回去。”

  裴卿直起身子,抱臂立在床榻边,低垂着眼睑看她。

  紧闭的门外传来轻轻叩击声,裴卿又瞧了宋清安一会儿,再三确认她被裹得严实,才道:“进。”

  延喜捧着已放凉过的蜜茶进来,垂首盯着地砖,只将手臂举高向裴卿递去。

  “放那儿就行,下去吧。”

  裴卿向一旁案上颔首,视线却不曾离开榻上的人。

  延喜眼观鼻鼻观心,放下茶盏,轻手轻脚退了出去。

  听得身后门锁落下声音,裴卿的额角不由跳了跳。

  刘泉都是怎么管教他们的?

  宋清安被捂得有些热,不适地动了动身子想挪出一条手来,却被裴卿按住了被角。

  “裴掌印,我热……”

  宋清安蹙着眉,不满咕哝着,裴卿眸中淡淡,一片凉意:“不让公主吃点教训,只怕公主半点都不长记性。”

  酒力渐渐涌上,加之被褥盖着,宋清安周身热起来,鼻尖沁出细密汗珠。

  她哀哀望向他,然后者不为所动,手掌定定按在被角,薄唇微抿,眸光清明。

  “……裴掌印,我出宫之事,不是知会过你吗?”

  宋清安见软的不成,又因燥热心情愈发烦闷,是以言语间也带上了怨怼:“何况你说你的事与我无关,那我的事,裴掌印又何必来插手?”

  裴卿勾了勾唇角,似是笑了一下:“可公主行事若牵扯到咱家,咱家便不能坐视不理了。”

  他矮身,膝盖压住被褥,将宋清安罩在身下。

  “公主出宫用的玉玦还是从咱家这儿讨的,公主可知……咱家要处理那些痕迹,有多麻烦吗?”

  宋清安抬眉,挑衅笑道:“裴掌印既允我出宫,这些又与我何干?不就该是裴掌印操心的吗?”

  裴卿眯了眯眼,一手掐住她面颊:“公主说话……真是愈发难听了。”

  宋清安含混着:“彼此彼此。”

  她两靥发红发烫,裴卿的手又微凉。宋清安嘴硬着,头却不由自主向裴卿手掌贴去,试图多汲取些凉意。

  裴卿低眸,拇指轻移,在她柔软温热的唇瓣上摩挲:“咱家有时……还真想将公主这张嘴缝起来。”

  宋清安的下巴被他那枚玉扳指蹭着,又硬又凉。她不由“啧”声,道:“裴卿,你该不会……是因为我去见了谁生气吧?”

  裴卿按在她唇上的拇指骤然用力,唇瓣磕在牙齿上,宋清安“嘶”一声,被疼得不轻。

  怎么还有人恼羞成怒就动粗啊……

  她皱着眉头,在心里暗暗骂裴卿小肚鸡肠。

  “公主别将自己想得太重要了。”

  ……嘴硬。

  宋清安偏头看向身上的裴卿,虽其面色冷肃,漆眸深沉,但她偏生就看出些波动。

  “裴掌印这般想推开我,可又要悄悄跟着我,究竟想做什么?”

  宋清安收敛笑意,眼眸被穿过纱帐的灯烛光照亮,像两颗上好的宝石:“你当真不愿,不愿告诉我一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