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自然没再见裴卿一次,宋清安也不愿去打探他的消息,只将自己闷在殿中翻着简策。

  竹烟进来添香时,宋清安正翻过一页,视线仍在其上游移。

  “竹烟,你知道兄长都与谁来往过吗?”

  “公主,这……婢子如何知晓。”

  竹烟心中疑怪,但还是如实答道:“不过阿兄一直随侍兄长左右,他或许略知一二。”

  “公主,要婢子去问问阿兄吗?”

  宋清安默了一时,低声:“不必。”

  虽然她让自己不要去在意,但翠珠的话还是难免勾起了她好奇。

  宋清安知道……兄长不是什么善人,如何都不会出于那些虚无的道德,而对一个寻常秀才施与援手。

  那名为何修之人,身上定有什么秘密……

  她好奇极了,可又明白此时去关注兄长,实在冒险。

  宋清安悠悠叹一气,指腹在书页上轻轻摩挲。

  她已将脂粉卸去,没了胭脂遮掩,面上的苍白便显露出来,瞧着实在脆弱。

  竹烟恍惚觉得,公主竟像是随时会散去般。

  “竹烟。”

  竹烟回神,便见宋清安握着那块信令在手里把玩。

  她的心立刻提了起来,赶紧上前几步。

  “你说……我若是拿着它,能调动影卫吗?”

  宋清安语气懒懒,一手支颐,目光不曾离开玉佩半分,翠色的玉衬得五指竟有些苍白。

  竹烟顿了顿,艰难回道:“按理说,是……是可以的。只要有信令,便可调动影卫。”

  宋清安悠长地“啊”一声,抬眉谑道:“也就是说,我也可以,是吗?”

  “公主,虽说如此,最好还是……”

  宋清安轻笑一声,竹烟的话在嘴边转了个囫囵,又被噎了回去。

  “给兄长?是,我当然知晓。”

  宋清安掌心握起,玉佩又消失在了竹烟视线中。

  “但不是现在……它还有些用处。”

  她的心情瞧着好上了许多,连眼角眉梢都带上了隐约的笑意。然竹烟却觉得,这还不如公主面无表情时让她来得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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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几日过去,除了必要的对话外,宋清安几乎没再与裴卿说过什么话。

  倒是那一直没了动静的西夜,传来些讯息。

  只那信都被宋清安放了起来,除了最初瞧过一眼,宋清安便没再打开第二次。

  裴卿每日早晨依旧来,而宋清安也早已准备着在庭院中等他。

  两人似都憋着股气,谁都不愿先做了让步。

  宋清安冷着脸,泄愤般向他狠狠一肘击,又被轻松避开,甚至手肘还被他的折扇不轻不重打了一下。

  她气得牙痒,手上更是发了狠。

  裴卿悠然一叹,一下便擒住了她,将她整个人锢在怀里。

  冷清气息带着朝露的潮意,宋清安抿了抿唇,觉得那已好了几日的伤口竟隐隐作疼。

  她奋力挣了挣,却没能松动半分。

  “公主心乱了,今日便到这里吧。”

  他淡声说着,一面松开了她。

  眼瞧着裴卿又要走,宋清安眉目一凛,着急下一把拽住了他手腕。

  裴卿低眸,视线梭过两人相握之处,又看向她的脸,目光里瞧不出半点多余的情绪。

  “我的心乱了……那你呢?”

  她的气息还未完全平息下来,连带着声音都微微发颤。她盯着裴卿的脸,不愿放过一点神色变化。

  然裴卿连眉头都不曾一动,面色平静得似一张假面。

  “公主失言了。”

  宋清安快被他这幅毫不在意的模样气得仰倒。

  “失言?裴掌印,你都不敢回答我了吗?”

  她说着,又往前几步,抬眉挑衅着。

  裴卿却没有后退,他眉心微动,神色疏离:“公主说胡话了,这样的问题,咱家没有回答的必要。”

  宋清安低眸,周身微微发冷。

  她低笑一声,忽毫无预兆地按住裴卿后颈,踮脚吻了上去。

  宋清安来势汹汹,与其说是吻,不如说是泄愤般的撕咬。

  在挨上唇瓣的那一刻,宋清安觉察到有些不对劲,但这点微弱的感受很快又被怒意淹了过去。

  裴卿任由她动作,身上凉得像瓷做的般。

  唇齿间散开浓烈的铁锈味,带着血的腥甜。只那血并不是宋清安的,她咬破了裴卿的唇,将前几日自己受的伤如数奉还。

  尽管如此,她搂着的裴卿还是那样凉,似乎自己……无法温暖他一点。

  宋清安半眯着眼,直望进裴卿漆眸中,加上她的动作,当真与发狠的小兽无异。

  她愿还想再用力一点,可当血气逸开时,宋清安心里又不免软下,甚至还有些后悔。

  她一面气自己心软,一面又恼裴卿这般薄情寡义。于是吻着吻着,唇边又多了些苦涩。

  终是瞧见裴卿眸色变化,宋清安面上一凉,是裴卿的手掌贴了上来。

  他给她轻擦去眼泪时,宋清安便已在愣神了。是以裴卿捧着她面颊,两人唇间分开了几寸。

  唇瓣上的血珠映得裴卿面颊越发苍白,似是嗜血鬼魅。他的眼神也愈凉薄,宋清安觉得莫名熟悉。

  那是……他们初见的夜晚,裴卿也如此看她。

  宋清安眼眶中还盈着泪,闪烁细碎的光点。

  “公主闹够了,咱家便告退了。”

  裴卿的声音如泉水淌过般清澈动听,却不见起伏。宋清安闭了闭眼,掌中攥着他衣衫。

  “裴掌印,你当真不后悔?”

  裴卿眼睫低垂,沉默良久。

  宋清安一目不错望着他,直听他最终道:“咱家从未后悔。”

  她像是气到极点,以至于整个人反而冷静下来。半晌,宋清安缓缓松开手中衣料:“裴卿,那你最后……再帮我一次。”

  “公主但说无妨。”

  宋清安舔一舔下唇,觉得颇为苦涩。

  “帮我……再出宫一次。”

  “这不难,公主用那块玉玦便可。”

  裴卿并未问起她要去做什么,说完便与她一颔首,回身离开。

  宋清安垂在身侧的手攥紧,眼睛直直望着他背影。

  然裴卿没再回过头。

  直到望得眼睛都酸了,她才收回视线,只面如冰霜。

  “公主怎么了?”

  宋清安刚一进内殿,竹烟便被她的脸色吓了一跳。

  宋清安瞥一眼她,忽想起什么:“竹烟,你让卓宁去趟崇明宫。”

  “去崇明宫做什么?”

  竹烟不由疑惑,但见宋清安勾了勾唇,自藏匿之处取出耶宁阿初送来的信:“做什么?我自然……是要去见陛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