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先生,任命已下来了。”

  宋清怀抽了空,特地往何修那儿跑了一趟,将诏书递去。

  “翰林院典籍,”何修粗粗浏览过,一时疑惑,“为何没有专人来报?”

  宋清怀抱歉一笑,温声解释:“吏部那几位大人说,这时节科举未开,加上陛下重病,不好大张旗鼓地动作。所以……只能委屈何先生了。”

  说完,他又歉疚补充道:“是我考虑不周,何先生若心中不痛快,我再去想想办法。”

  “无妨,我不看重这些。”

  何修摆了摆手,并不在意:“那我何时可去……?”

  “明日便可。”

  宋清怀一手撑在桌案上,向何修稍稍俯身,眉心微皱似是想说什么。

  何修半边面庞被阴影笼罩,他若有所觉般抬了头:“子旷可是知道什么?”

  宋清怀唇抿成了一条直线,撑在桌上的手缓缓攥起,握成了拳。

  “我……不知该如何与先生说起。”

  何修温温一笑,手动了动,似是想安抚他,但最后还是没有如此做。

  “子旷只管说就是,不必顾及我。”他低目,“应当是……与我相关之事,对吗?”

  “是。”宋清怀沉声,两眼直直望向何修,“其实我先前说的那些缘由,都不是最要紧的。最要紧的……是那位,有意给何先生难堪。”

  何修顿了顿,须臾轻笑:“如此看重我,还真是荣幸。”

  “不过他既允我入翰林,想来也不会真的做什么。这点不痛不痒的动静,倒也无事。”

  “何先生,我担心,他的动作在后头。”

  何修淡然一笑:“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一切自有对策。子旷,不必太挂念我。”

  宋清怀沉默片刻,随后取出一块牌令:“何先生若遇着麻烦,随时可来羽林卫寻我。”

  “多谢子旷好意。”何修嘴上如此说,手却将牌令向宋清怀方向推了推,“但东西这太过重要,我不能收。”

  “何先生不必有负担,这只是一个通行信物罢了。”

  宋清怀又将它推了回去,坚持道:“这本就是我的疏忽,何先生若不愿让我将功补过,今日我便不走了。”

  何修无奈:“子旷怎与我耍孩子脾气。”

  “何先生,以防万一,你也该收下,免得我时时记挂着。”

  宋清怀又将牌令推了推,语中带了些强硬意味。

  何修便也不再推脱,顺势收下:“好,那就听子旷的。只希望我不会有用上它的时候。”

  “那便最好……但若有那时候,也希望何先生不要硬抗,能主动来寻我。”

  宋清怀温声,笑意释然:“何先生既愿意收下,我便也心安了。羽林卫中还有些事,我先告辞。”

  何修起身相送,宋清怀一拱手,回身离开。待其迈出屋子,面上笑意也已荡然无存。

  “殿下。”

  宋清怀回到羽林卫营中时,却见到了临渊正在等候。

  “你怎么在此处?”

  宋清怀面色如常领着他进了自己的营帐中,却以密语传音询问临渊。

  临渊恭敬地略弯了腰跟上,亦传音道:“那东西……有些眉目了。”

  营帐内并无他人,宋清怀绕到屏风后,这才低声:“此处人多眼杂,你夜里再来寻我。”

  他沉吟片刻:“那宫里如何?”

  “属下派了观山去。”

  宋清怀挑眉,有些意外:“他回来了?”

  “是,余下旧部,观山都已联系完毕。由于有了新消息,属下自作主张,将他唤回来了。”

  宋清怀以指腹描摹着屏风上的绣画,眸色沉沉,兀自轻言:“也是……时候,的确差不多了。”

  “这几日公主有什么异状?”

  “回禀殿下,并无。”

  由于隔着屏风,他并未看见临渊的身子诡异地僵了一下。

  宋清怀不疑有他,又问:“她可有发现你?”

  “殿下放心,公主一切如常,应当没有发现。”

  “那便好……让观山小心些,清安……机敏得很,别让她发现异常。”

  “是。”

  临渊语气如常,然他喉头一阵发紧,不由缓缓舒了一气。

  ……

  在出宫以前,竹烟来找了他。

  “阿兄,两刻后来御花园暖阁三层寻我,我有信令的消息。”

  临渊刚想问竹烟如何能进三层,竹烟便匆匆走了。他心中有疑,但也相信着竹烟,是以犹豫之后,他还是如约去了御花园。

  临渊无声无息避过守卫,悄悄来到三层。见门敞开着,他并未第一时间进去,而是隐在暗处细听了听。

  然里头一片寂静,临渊出于谨慎,刚想离开时,肩头便被拍了拍。

  他心中一凛,立刻捉住那只手。他正要发力拧断它时,就听竹烟慌张的声音在身侧响起。

  临渊回身,便看见宋清安似笑非笑的面庞。

  他心尖一抖,手上力道自然也松了。

  “可算见到你了,要见你,还挺不容易。”

  宋清安揉了揉自己发红的手腕,一边漫不经心说着。

  “公主恕罪,属下僭越!”

  临渊骇极,立时跪下请罪。

  “是我吓着你了,你起来吧。”宋清安揉着揉着不由轻轻“嘶”了一声,随后迈步走进暖阁,“既然如此,你便进来,我有些事要问你。”

  临渊杵在原地未动,宋清安听着身后没了动静,便回眸看来。

  “公主,殿下还有些吩咐,属下未能去办……”

  “原来如此……兄长的命令,自然重要。”宋清安笑一笑,话锋又一转,“可兄长让你做的,不就是监视我吗?”

  她面向临渊的半边脸被阴翳罩着,唇边分明勾出了笑着的弧度,眼瞳却深不见底,漆黑似渊薮,如藏在阴影中盯上猎物的毒蛇。

  临渊心中一紧,像是被人狠狠攥了一把。

  “公主……”

  事实骤然被抖出,他还未想好措辞,只得支吾着拖延时间。

  “临渊,这三层我都有法子来,你还是……先听我的吧。”

  宋清安的笑意已隐没了,她淡淡撂下一句话,便进了里头。临渊缓缓站起,看向身旁竹烟。

  然竹烟只低头避着他视线,不一会儿便也进去了。

  临渊纠结了半晌,才犹犹豫豫入了三层。

  ……

  “你先下去吧,晚些时候再来寻我。”宋清怀轻轻敲了敲屏风,“再去确定一下消息是否属实。”

  临渊沉声应过,退出了营帐。

  甫一出去,临渊绷紧的身子便松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