熹光自东方逐渐弥漫天际时,宋清安自锦被下探出头来。

  她两靥绯红,许是在被中憋闷的。

  她刚翻过身,往一侧挪了挪,身后便有长臂揽过,将她捞了回去。

  “公主这就醒了?”

  裴卿下巴靠在她光洁肩头上,狭眸眯着,语气疏懒:“时辰还早,再多歇会儿。”

  宋清安适时打了个呵欠,强自清醒道:“裴卿……该去早朝了。”

  “今日不朝。”

  裴卿勾了勾唇,甚是愉悦地埋在她颈间。

  宋清安被他蹭得痒,瑟缩躲了一下,便回身揽住他。

  “那些大臣……”

  “咱家就是去了,他们不也是那般吗?”

  宋清安半睁开一只眼,神色慵懒倦怠,似餍足的狐狸:“那裴掌印要呆到几时?”

  “随公主心意。”

  “是吗?”

  宋清安眯缝着眼,往他怀中凑去,胡乱念着:“那裴掌印今日都待在这儿吧。”

  “不成。”

  裴卿淡声,眼见着她要变脸,他话锋一转:“公主想出宫去吗?”

  宋清安倏忽睁开眼,惺忪睡眼都清明了一瞬:“当真?”

  “咱家何时骗过公主。”

  裴卿低目,眸中是他自己都不曾意识到的温柔。

  “一月后,便是公主生辰了。”

  他顺着她的发,温声道:“公主可有想要的生辰礼?”

  宋清安尚且迟钝的头脑转了转,才堪堪回想起来。

  是……确实快到生辰了。

  只是好几年不曾过生辰了,连及笄礼都是竹烟张罗着办,自是极其简单。

  她都快忘记这回事了,不曾想倒是裴卿记着。

  宋清安思考了一会儿,半开玩笑道:“什么都可以吗?”

  “是。”

  她又眯缝着眼,神情颇为不怀好意:“若我说要皇位,裴掌印给不给?”

  “公主若真想要,也没什么不可以。”

  “那还是罢了……我若真坐上那位置,只怕又要气死好几个老臣。”

  宋清安嗤笑,大逆不道之言在两人口中像是什么寻常至极的玩笑。

  裴卿轻“嗯”一声,懒懒道:“那便是他们不识抬举了。”

  “他们当然不识抬举,不然他怎么还在这位上。”

  宋清安兀自嘟哝着,又凑近了些,舒适贴靠着他:“那我便再睡会儿,晚些时候……再出宫。”

  “嗯。”

  裴卿语中带了纵容,细心替她理了理鬓发。

  ……

  “翠珠,掌印大人……走了吗?”

  竹烟立在殿外,想进又不敢,见翠珠走过,忙拉住她询问。

  “好像……并未?”

  翠珠惊疑不定望向紧闭的殿门,低声迟疑道。

  “那……”

  “竹烟姐姐,公主若有吩咐,定会唤你的。眼下……还是不要进去的好,万一……”

  竹烟轻“嘶”,点了点头,退开几步。

  “对了,你去做什么?”

  竹烟皱了皱眉,不由狐疑看向翠珠。

  “我去托刘公公帮我带信给家里人。”

  翠珠摸了摸鼻尖,随后从袖中取出一封信扬了扬。

  竹烟扬了扬眉,没再多问。

  宫里的人也不是和她一样无父无母的,托人与家中联系或是送些什么,也是最寻常不过的事。

  翠珠福了福身,走出了明光宫。

  竹烟又回身望了紧闭的殿门,悠悠叹一气走开了。

  该吩咐晚些传早膳,以及……得让他们避开些,免得有倒霉的来触了霉头。

  竹烟想着,面色一凛,清了清嗓子去训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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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宫里境况如何了?”

  “回禀殿下,陛下……依旧糊涂着。”

  临渊斟酌着字句,想该如何将原委说来。

  宋清怀眉间一凝。

  “不是先前已好些了吗?”

  “殿下……原先是如此,但……但昨日,公主去看望了陛下。之后,陛下便……”

  “你是说,此事与清安有关吗?”

  “属下并无此意,许是……许是巧合罢了。”

  宋清怀负手来回踱着,须臾长叹道:“我不去信,她定是心里怨了。”

  临渊垂头沉默,亦想起竹烟也许久没传来消息。

  “对了,那东西……可有下落?”

  宋清怀点了点桌面,轻声问道。

  “殿下,”提及此事,临渊的面色有些微妙,“宫里的人说……他们本已找得差不多了,但前几日,那东西,突然……突然不见了。”

  “不见了?”

  宋清怀语调如常,只尾音微微上扬,好像并不是很意外。

  临渊后颈发凉:“是……他们说,好像……好像被人拿走了。”

  “被人拿走……”

  宋清怀低声复述一遍,直将临渊念得冷汗涔涔,膝弯一软跪了下去。

  “属下办事不力,请殿下责罚!”

  宋清怀眉目依旧清雅,但眸中翻涌的戾气却硬生生撕破了这温润假面。

  “你觉得,会是谁?”

  临渊略想了想,犹疑着答道:“莫非是……陛下?”

  “他如今在病中,又怎分得出精力。”

  宋清怀一甩袖:“只怕另有其人。”

  “殿下,会不会……是公主?”

  宋清怀停了停,片刻后缓声:“应当不是,我瞒着她,她不会知道。”

  “那宫里,便该无人知晓了。”

  临渊说着抬头:“殿下,或许是消息有些偏差,不若属下择日进宫去寻?”

  “不,还会有一人。”

  宋清怀眯起眼,声音渐沉:“……裴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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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前母亲与我说过,成亲的第一日,要良人为自己梳头。”

  宋清安坐在妆台前,三千墨发乖顺地披着。她望向镜中,眉眼清婉秀丽。

  裴卿站在其后,正用梳子梳着她头发。

  随其动作,宋清安一面柔声吟着,似江南小曲。

  “一梳梳到头,两梳梳到尾,三梳梳到白发与齐眉……”

  “淑妃不是京中人?”

  宋清安顿了顿:“……嗯,母亲曾说过,她是在江南长大,及笄前才被外祖接到了京中。”

  裴卿抬眉了然,难怪方才她念词时,带了些吴语音调。

  “公主可愿再念一遍?”

  宋清安下巴轻抬,有意逗他,便拿乔道:“我若说不愿呢?”

  裴卿低目轻嗤,拿着她的头发扯了扯:“那便将公主的头发绞了。”

  宋清安登时捧住心口,蹙眉故作可怜:“裴掌印就舍得如此狠心待我吗……?”

  她披发着素衣,自是婉约如水。裴卿又气又笑,那梳子柄戳了戳她后脑,威胁道:“公主……”

  “哎……我说就是了。”

  宋清安被戳得螓首一歪,捂着头讨饶。

  裴卿遂满意地收了手,继续轻柔为她梳发。宋清安一字一顿念着,瞧着万般不情愿,但笑意却从眼角眉梢间泄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