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帝时而清醒时而昏睡,状态难定,阖宫上下的注意力都在其身上。如此一来,便让竹烟查探消息方便了许多。

  她没有费多大功夫,便拿到了想要的东西。

  “公主,数月来,赵才人宫里变动的是这几人。”

  宋清安接过竹烟递来的名册,细细看去。

  其中有宦人,有宫婢,亦有护卫。

  后宫下人变动是寻常事,但对赵才人一个小小的低位妃嫔来说,换的人却有些多了。

  伺候的宫婢太监还好说,但侍卫……

  一般的主子,是不会轻易换侍卫的。

  宋清安的眼神停留在那个侍卫的名字上。

  良久,她唇边漾开一抹笑意。

  “我道赵才人胆小怯懦,才被宸妃那样拿捏。却没想……她原来这般胆大。”

  宋清安自言自语着,又深深望一眼名册上侍卫的名字,便将名册烧了。

  “竹烟,去库房找些养身子的药,我们去看看赵才人。”

  宋清安一手支腮,略想了一会儿,补充道:“对了,将那白瓷也带上。”

  她面上笑意渐深,却不达眼底:“总该物归原主才是。”

  竹烟低头,应声退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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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清安到时,赵才人正在内殿里静静修剪着花枝。

  听得侍婢通传,她似乎并不意外。

  “给公主请安。”

  她低声见礼,被宋清安上前扶起。

  “才人身子未愈,该好好养着。”

  宋清安柔声,一面吩咐竹烟将东西呈上。

  “这是我先前病时,陛下赏赐的将补之药,才人尽管放心用着。”

  “妾怎好受公主如此恩惠。”

  赵才人眉间微蹙,便要推脱。

  “才人就收下吧,这也不是什么恩惠。”

  宋清安眼瞳深色,将赵才人瞧得一愣。

  须臾后,赵才人勾了勾唇角:“是。那妾便收下了。”

  “才人见到我,好像并不意外?”

  宋清安有些好奇,十分自然地在赵才人身侧坐下。

  “公主那日带走妾的东西,妾便知道,总有一日,公主是要来的。”

  赵才人温温和和一笑,又剪下一处枝桠。

  “还望才人不要怪罪。”宋清安说着,给竹烟递了眼色。片刻后,便有两个宫人捧着白瓷瓶进了内殿。

  “才人想放哪儿?”

  赵才人眼神幽幽,叹了一气:“哪处有空便搁着吧。果真啊,这东西,是摆脱不得。”

  宋清安静静看了会儿她修剪花枝,道:“我还以为,才人再也不想看花了呢。”

  赵才人低目轻笑:“分明是人的错,又与花何干呢?若因此责怪它,岂不太无情了些。”

  “也是。”

  宋清安伸手,轻轻搓捻了花瓣:“这样美好的东西,本不该沾染了污秽与血。”

  赵才人拿着剪子的手似乎僵了僵。

  她默了一时,放下剪子,认真望向宋清安:“上次在未央宫时……多谢公主。”

  “举手之劳罢了,才人不必挂心。”

  宋清安专心端详着花瓣,随口应付着。

  “公主解了妾当日之困,妾自然会记在心中。”

  赵才人浅浅一笑,接过彩衣递来的茶盏:“公主润润嗓吧,妾这里的茶叶比不得公主宫中,还望公主不要嫌弃。”

  宋清安并未去接,眼神越过赵才人落到彩衣身上:“彩衣?”

  “公主有何吩咐?”

  彩衣福了福身,恭谨问道。

  “看来我没记错,那日……你可是立了大功。”

  宋清安笑盈盈,这才接过了茶盏。

  “公主过誉……都是婢子分内之事。”

  赵才人的茶的确要次等一些,茶香都稀薄。宋清安吹了吹气,呷了一小口:“寻常宫婢可没有彩衣这般魄力。赵才人……有这样的侍女,可真是好福气。”

  “公主说笑了。”赵才人低头谢过,却暗中使了眼色让彩衣退下。

  宋清安瞧得分明,但没有戳穿。

  她四下望了望,感叹道:“赵才人经了那样的事,陛下与宸妃,都不曾赏些什么吗?”

  赵才人面色一僵:“妾不敢奢求陛下与娘娘赏赐。娘娘肯送妾那定窑白瓷,已是莫大抬爱。”

  “才人也太好气了些。”宋清安似笑非笑看她一眼,“才人是不想,还是怕呀?”

  “妾不懂公主何意。”

  赵才人只失神一瞬,便立刻沉静应道。

  “才人当真不懂吗?”

  宋清安拿过放在案上的剪子,向那花枝比划着要剪。果见赵才人稍稍向前倾身,眸中流露出些紧张。

  “才人是否好奇,我来……究竟要做什么?”

  赵才人别过眼,低声:“妾不曾。”

  “才人还真是沉得住气,难怪宸妃娘娘会瞧上才人。”

  宋清安撩起眼皮,眸中诡谲:“才人可还记得……霍宣?”

  她眼见着赵才人在听到这个名字后明显震了震,不可置信地抬目望来。

  赵才人眨了眨眼,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牵出笑掩饰:“妾不知公主说的是谁。”

  “他是先前你宫中的侍卫,才人不记得了吗?”

  “妾常居宫中,又如何认得侍卫。”

  赵才人柔声说着,袖下的手却紧紧攥着。

  “才人若不认得,又为何将他遣走呢?”

  宋清安两手交叠支着下巴,面上依旧笑盈盈的,只是眼瞳中愈发深不可测,如一潭死水。

  赵才人无端感到后颈发凉,斟酌着该如何回话。

  “才人不答也无妨,我都已知道了。”

  宋清安低目,眼睫遮掩了大半眸子。她的语气和神色都太过笃定,令赵才人一时也拿捏不准。

  明知宋清安不一定真的知道什么,但赵才人还是心慌了。

  她强自镇定下来:“妾不知公主在说什么。”

  “才人怎会不知呢?我看才人,其实清楚得很吧?”

  打进窗棂的日光有些刺眼,宋清安微眯双目,神色愈发难以琢磨。

  其实她心中,也不过就只是猜测而已。

  所以她不能先开口,若是错了……可就前功尽弃了。她要让赵才人,自己说出来。

  “才人知道宸妃娘娘身边那侍女,冬若姑娘吧?”

  赵才人不解其意,但还是点了点头。

  “说来也巧,我昨日去宸妃娘娘宫中时,好像听见冬若叫一个侍卫去办事。那侍卫就叫……”宋清安故意息了声,像是在费力回想般,“……哦,好像就叫霍宣呢。”

  “才人,你说,巧不巧?”

  其实宋清安昨日压根没去找宸妃,更不知道霍宣究竟被调去了何处。

  她只是在赌,赌赵才人也不知道。

  赵才人脸色微变,那冷静的面容上终于出现了一道裂痕。

  啊,赌对了。

  宋清安微微抬眉,心中愉悦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