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裴掌印。”

  宋清安故意拖长了音,唇角笑意漾开。

  “只是这消息……掌印要瞒着吗?”

  “咱家可没心思管这等事。”

  裴卿抬目瞧了眼宋清安身后,忽上前几步扣住她腕将她拉开。

  宋清安冷不防被裴卿拉过,脚下趔趄失了平衡,就要跌进他怀中。

  手臂被人稳稳托住,宋清安定了定神,向前处看去。

  是两个宫人捧了等人高的花瓶,花瓶挡在其前,他们走得晃晃悠悠,差点就要撞到她。

  那两人艰难从后探出视线来,慌忙放下花瓶跪下:“公主恕罪,掌印大人恕罪。”

  “怎么回事,这是哪来的?”

  那花瓶实在高得过分,宫中虽常有,一般也由专司的车马负责运送,不会让宫人生捧着在道上走。

  “回禀公主,是赵才人要把宫里的花瓶挪走。才人令下得急,奴只得将它捧走。”

  宋清安闻言又瞥一眼那花瓶,忽上前向里望去。

  “才人命你们送去哪?”

  “回禀公主,才人没有明说,只让奴去处理掉。”

  宋清安抬手抚了抚,这花瓶是白瓷,其上刻花精致釉质温润细腻,亲指似的温柔。

  “是定窑进贡的吧?”

  宋清安说着,回眸去瞧裴卿,见他略一颔首。

  “丢了可惜,不如送到我宫里去吧?”

  那两宫人明显愣了愣,互相看一眼,似在思考可行性。

  “赵才人不过让你们处理掉它,送到我这儿,也是一样的。”

  “……是。”

  “记得小心些。”

  宋清安叮嘱过,又以指节轻轻叩了叩花瓶。

  “公主。”

  “走吧,裴掌印。”

  宋清安手一顿,回过头与他笑道。

  裴卿低嗯一声,迈步走过她身侧。宋清安眸底划过笑意,立时跟了上去。

  待走出足够远,再见不到那两宫人身影,裴卿才放缓了步子等她跟上。

  “公主要那花瓶做什么?”

  宋清安在他身侧停留片刻,眼尾斜飞,流转出谑意。

  “秘密。”

  她说完便加紧几步到了前头,裴卿停住,两人间距离拉大。

  他不善地眯了眯眼。

  真是胆子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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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御医和陆川一同挤在未央宫内诊治,其余妃嫔陆陆续续告了退,宋清安也随众人离开。

  竹烟偷听到了一些,与她低声禀过:“御医们都说,陛下是服用丹药过量,加上惊怒攻心,气血上涌才会如此。”

  听着倒没什么问题,就是梁帝吐血的时机太凑巧了些。

  偏生就是在罚过柳绮筠之后,像是被她气的一样。

  宋清安抿了抿唇,压下快要抑制不住的笑意。

  到明光宫时,那等人高的定窑白瓷瓶已放置在了内殿中。

  “公主,这是……”

  竹烟不知宋清安去御药房的路上发生了什么,还道这是宸妃或是裴掌印送来的东西。

  “这原先……是赵才人宫里的。”

  宋清安说完,就见竹烟愕然。

  “公主,你要赵才人的东西做什么?以公主的身份,如何也不必……”不必要别人不要的东西啊。

  竹烟咽下了后半截,但宋清安早从她眼神中猜出了她要说什么。

  “裴掌印说,这是定窑进贡的白瓷。”

  宋清安走到瓷瓶旁,手掌轻柔贴合上去,眸中缱绻。

  “这样的瓷器,定窑每年上贡的数量都有限。竹烟,你说……赵才人,有她的份儿吗?”

  竹烟蹙眉:“赵才人资历不深,位份又低,自然……”

  她息了声,面上惊疑不定。

  看她应当懂了,宋清安便没再说下去。

  只怕这白瓷是宸妃送去的,但赵才人想撇清关系,冒冒失失地让人丢了。

  柳绮筠被禁足降位份,梁帝又病倒不省人事……似乎方便她做什么了。

  “竹烟。”

  宋清安用指尖描着瓶身刻花,忽然问道:“你和临渊,是什么时候入宫的?”

  “大约……公主五六岁时吧。”

  竹烟回想一番,好奇道:“公主怎么问起这个来了?”

  也就是外祖家被屠前,不过一两年的事……

  宋清安低眸默默想道。

  “就是突然想起来了,你与临渊是兄妹,入宫后又正好跟在了我与兄长身边,倒是凑巧。”

  竹烟心头一紧,面上却不显:“是……是婢子与阿兄运气好罢了。”

  “既然那时候是你与临渊刚入宫,都是不曾在宫里调教过的,怎么就会被拨到我与兄长这儿来了呢?”

  宋清安屈起指节,一下又一下,叩击着花瓶。

  “回禀公主,是淑妃娘娘亲自下的旨意。”

  竹烟垂首盯着地砖回话,交叠身前的掌心渗出细密冷汗。

  母亲?

  宋清安手一顿,缓缓走到竹烟身前。

  “我若是没有记错,竹烟,你应当长我两岁吧?”

  “是。”

  “我从前好奇你为什么会武,还去问母亲,母亲却什么也不告诉我。”

  宋清安眸中泛起淡淡怅然:“竹烟,如今,你可告诉我吗?”

  “公主……”

  竹烟踟蹰着,倏忽跪了下去。

  “公主恕罪,婢子……婢子当真不能说。”

  宋清安没做声,垂眸定定望着她。

  竹烟和临渊,果真……果真有问题。

  倒不是说他们不忠,若论忠心,宋清安是半分不怀疑的。

  只是他们的来历……实在太过神秘。

  一对年幼却会武的兄妹,如此巧合地跟在了她与兄长身边。

  “这不能说便罢了,但是竹烟,你们是谁送进宫的,可以告诉我吗?”

  宋清安没再紧逼,适时退让一步。

  竹烟狠狠咬了咬唇,目露纠结之色。

  半晌,她低声回道:“是……是陆相。”

  外祖?

  正好就是事发以前,怎会有这么巧合的事?

  那时的外祖……便已知道将来的结局了吗?

  宋清安觉得有些头晕,气息也不匀。

  “公主?”

  竹烟久久不曾听见宋清安的声音,不由担忧抬头看去。

  但见宋清安一手撑在桌上,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

  竹烟也顾不上什么礼数,连忙起身扶过她到榻上坐下。

  “都是婢子不好,婢子不该说的。”

  竹烟絮絮念着,一面倒了热茶递给宋清安。

  “你还想一直瞒着我不成?”

  宋清安瞥她一眼,接过茶盏小口小口喝着。

  “兄长呢,他知不知道?”

  宋清安只是随口一问,却见竹烟又沉默下来。

  她手上动作停了停,缓缓:“该不会……是他叫你们瞒着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