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是否有冤屈,陛下自会分明。”

  裴卿略略抬唇,挥手让护卫将柳绮筠摁跪下。

  “陛下!”

  柳绮筠不甘唤着,眸中淬了毒般看向姜芷。

  “你……继续说。”

  梁帝连一个眼神都没给叫喊着的柳绮筠,盯着纤桂冷声道。

  “回……回陛下的话,娘娘先前还让婢子去未央宫探信,这才知道赵才人有孕的消息。”

  “你这小蹄子胡!本宫何时让你去做过这样的事!”

  “可娘娘宫里的人……的确在未央宫外出现过啊。”

  宋清安幽声,立时招来柳绮筠怨毒目光。

  她立时作出害怕模样噤口,然梁帝却道:“此话怎讲?”

  “许是清安记错了……”

  宋清安像是怕极了柳绮筠一般,偏过头避开她视线。梁帝眉头愈发拧紧:“朕让你说,你就说。”

  她犹豫一阵,才缓缓道:“回禀陛下,清安宫里有个婢女,名唤小桃。小桃原先是长乐宫的人,后来才被拨到清安这儿来的。”

  “我见她机灵,便让她到身边来做事。小桃在长乐宫做过事,自然记得一些长乐宫宫人模样,春狩前她曾与我提过,说在未央宫外见到了几个长乐宫的人。”

  “当真?”

  “陛下,清安所言,句句属实。”

  梁帝眼眸微眯,沉吟片刻道:“你那宫女在哪?”

  “她今日随我一道来了,就在殿外。”

  宋清安垂首恭谨道,便听梁帝叫小桃进来。

  “婢子小桃,叩见陛下,叩见宸妃娘娘。”

  “你认得她吗?”

  梁帝向纤桂颔首,小桃抬目望去,随后飞快收回了视线:“回禀陛下,婢子还在长乐宫时,与纤桂姐姐是熟识。先前在宸妃娘娘未央宫外……婢子见到了纤桂姐姐。”

  纤桂依旧低埋着头,瞧不清她的神色,柳绮筠的斥骂似乎一声都没有传入她耳中。

  上首忽然静默下来,良久,传来梁帝沉沉笑声。

  “柳妃啊柳妃,你真是让朕大开眼界。”

  梁帝盯着柳绮筠一字一顿念道,后者不由抖了抖。

  “陛……陛下,妾身当真冤枉啊!妾从未有过如此意思,更不知赵才人乃有孕在身啊陛下!”

  “那你派人去未央宫做甚?”

  “妾……妾……”

  柳绮筠半天不曾支吾出来,似是被人扼住了咽喉。

  “陛下,从长乐宫纤桂房中搜出了此物。”

  有宦人自外入殿,将手中捧着的东西向上呈去。

  宋清安仔细瞧了瞧,发现这宦人竟是延喜。

  有宫人取过延喜手中的东西向梁帝递近,梁帝只瞧了一眼便挥手让他拿下去。

  是一块染血的鹅卵石,其上血渍已变成赭褐,显然是过了一段时间。

  “姐姐……你糊涂啊……”

  姜芷眼瞳微睁,以帕掩口,似是不可置信。她看向柳绮筠的眼神似哀似怜,很是恰当地落下一滴泪来。

  柳绮筠已冷静下来,她盯着姜芷,须臾冷笑一声。

  “妹妹少在这里猫哭耗子了,不觉得可笑吗?”

  “够了。”

  梁帝面色沉沉,觑着下方混乱景象:“涉事宫人,一律杖毙。柳妃……降为才人,即日起闭于长乐宫,无诏,任何人不得出入。”

  求饶之声在殿中此起彼伏,柳绮筠冷着脸在一旁,似是早就预料到这一结局。

  无事……无事……只要父亲还在,她总有再起之日。

  梁帝拂袖起身,正要走下去时,神色骤变。

  他捂着心口,忽喷出一口血来,随后倒了下去。

  “陛下!”

  “快传御医!”

  众人皆惊,手忙脚乱向梁帝涌去。

  宋清安倏忽起身,愣愣望着梁帝倒下的地方,缓缓抬头向裴卿看去。

  后者正朝她看来,像是他一直,一直都这么看着她。

  宋清安唇角动了动,不知该哭还是笑。

  她又低下头,取出帕子遮掩了面庞。

  裴卿微不可查地笑了笑,收回视线走进人群中。他所过之处,人自会让出一条路。

  “劳宸妃娘娘将陛下挪到榻上,咱家这便去叫陆川来。”

  “有劳裴掌印。”

  姜芷低声谢过,忙叫来侍卫将梁帝抬去内殿。

  “那我去找御医。”

  宋清安抬目向此处望来,此时她眼中只见担忧之色。

  “有劳公主。”姜芷向她颔首,急匆匆进了内殿。

  宋清安点了点头,回身提裙向外去,小跑着的步子当真让人觉得她是真心为梁帝着急。

  然事实上,她出了未央宫后,特地选了一条去御药房的远路。

  “公主还真是一片孝心。”

  裴卿不知何时跟了上来出现在她身后,宋清安已习惯其神出鬼没的本事,面上波澜不惊:“裴掌印不是要去寻鬼医吗?”

  “陆川还要咱家亲自去请,他是活腻歪了吗?”

  裴卿嗤道,又接近宋清安幽声:“倒是公主独自一人跑出来了,咱家思来想去放心不下,便来护一护公主。”

  宋清安侧眸,脚下又放慢了些。

  道旁不时有宫人走过,见到这二人纷纷垂头行礼,随后背过身去,宋清安莫名生出种狐假虎威的感觉。

  毕竟在以前,她走在宫道上时,甚至没有人识得她。

  “裴掌印。”

  “公主有何吩咐?”

  “依你之见……陛下的病症,该是由何引起的?”

  宋清安忽顿住脚步,回身看向裴卿。

  春日晴光正好,她明媚而轻盈,两侧红色宫墙似困不住她。

  裴卿无端生出些恐慌。

  担心她会在某一天……忽然飞出这樊笼,再也不回来。

  宋清安眼瞧着裴卿的眼睛好像越发漆黑危险,不由又唤一声:“裴掌印?”

  “……咱家又不是御医,公主问错人了。”

  裴卿淡声,眼眸又恢复寻常模样,仿佛方才只是宋清安的错觉。

  她又仔细瞧了瞧,却再没发现先前的那种神情。

  “若是御医也瞧不出来呢?”

  宋清安所幸背身倒退着走,她步子极缓,裴卿便也随其放缓。好似……他步步紧逼下,她不得不向后退,退到万丈深渊。

  “还有陆川。”

  裴卿能回答她如此无聊的问题,已是他莫大耐心。

  “那鬼医……裴掌印让谁去请了?”

  裴卿撩一眼道旁宫人,吓得他们将头埋得更低。

  “东厂之事,公主不必过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