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 王钦川和齐逾舟根本就没把他的话听进去,两人一拍即合,催促原榕去给他哥打电话。

  原榕纠结了一会儿, 最终还是在齐逾舟的怂恿下磨磨蹭蹭地拨通了原清濯的电话号。

  不料手机里的忙音响了很久很久, 久到自动挂断都没人接。

  这期间原榕一直在楼梯间拐角处来回踱步,踱到耐心逐渐告罄。他看了眼不远处倚在墙边说话的两人,继续点了通话,双眉微微皱起。

  不知道过了多久, 原清濯终于接了, 电话里传来他平稳的呼吸以及蕴着不悦的嗓音:“喂?”

  那一端的环境听起来有些空旷,仔细听好像还有回音,但原榕没想那么多,原清濯还从来没让他等过这么长的时间, 当下有点不满:“你忙什么呢,电话也不接?”

  “原榕?”

  听到弟弟的声音, 原清濯的语气明显认真了不少:“你等一下。”

  紧接着,电话那端传来一阵窃窃私语, 嘈杂的交谈声灌入原榕耳中, 他意识到自己可能中途打断了什么,便讪讪地说:“……原来你在忙啊, 那不说了,我们先挂电话。”

  “不用, 有什么事现在说吧, ”原清濯幽幽开口, “反正都已经打扰了, 不差这几分钟。”

  “……”原榕捏紧手机, 还是开口了, “一会儿放学你能不能开车来接我,顺便送我朋友去一个地方。”

  “几点?”

  “六点四十下课,差不多七点到就可以,加上我一共四个人。”

  原清濯又问:“去哪儿?”

  “不清楚,应该是在郊区外围的一个墓园,”原榕试图解释,“具体哪个方位我也不知道,到时候让一鹤跟你说吧。”

  电话那边传来一声冷笑:“又是他?原榕,你该不会每天在学校和他研究那些疑神疑鬼的东西吧。”

  “我才没有!”原榕迅速否认,下意识反击,“你怎么又开始管我了,不是说好这段时间都听我的吗?”

  “什么叫又管?”原清濯沉声说,“我是你哥,管你也是应该的。华一鹤想去那种地方就让他自己去,为什么要你陪着?”

  这事儿该怎么解释呢?华一鹤确实是这么想的,可耐不住王钦川他们不放心啊。

  原榕本想和他理论一番,这时楼梯间门口的齐逾舟转过身,指了指自己的手腕,又指了指墙角上的广播铃,大意是快要上课了。

  他瞟了眼手表,最终还是放缓语气和原清濯讲了讲华一鹤的情况:“他现在没办法逃出去,你就帮帮他不行吗。你别忘了当时怎么答应我的,现在什么事儿都是我说了算。”

  原清濯咬牙:“我给你的特权是让你这么用的吗?”

  “是,就是这么用!我不跟你说了,快要上课了,还有不到一个小时放学,你抓紧时间来接我们,不见不散啊!”

  原榕语速飞快地说完,没给原清濯反驳的机会便挂了电话,他得意地转了转手机,把它放回齐逾舟的手心:“搞定了,放学见!”

  回到班里,原榕和华一鹤大致说了下情况,过了这么多天,他终于能见到华一鹤露出真心实意的笑容,对方郑重地点点头,说道:“谁要跟去都无所谓,只要你能带我去墓园就好,谢谢。”

  原榕心里敲着小鼓,安抚道:“没关系,举手之劳嘛。反正我哥每天待在学校里也是闲的没事干。”

  他放下心转回身来,继续抽出上节课没对完的卷子慢慢看,没过一会儿就专注起来。

  这一场细雨连绵不绝,滴滴答答地敲在窗沿上,等到天幕被乌云遮蔽,整座学校融入黑夜,雨势才开始收敛。

  下课铃终于响了。

  华一鹤从来没觉得这么煎熬过,这一节课他什么都没干,只是木讷地观察着班里的每一个同学。

  他看到有些人趴在讲台的多媒体旁抄写讲义,有些人站起来捧着课本背书,身边的原榕聚精会神地在纸上算写,根本没注意到他的视线。

  他觉得自己不属于这个群体,迫切地想离开学校,迫切地想到达那个目的地。

  现在铃声终于响了,他看到原榕把卷子胡乱折了折放在书本上,火速收拾书包:“一鹤,准备准备我们走吧。”

  华一鹤点点头。

  他们是最先走出教室的,齐逾舟动作也很快,只有王钦川离这里有一段距离,好在也并没有让大家等很久。

  旋转楼梯上挤满了缓缓前进的学生,人们边走边聊,不少人路过二楼时抽出雨伞打在头顶。到了一楼,湿润的凉风扑面而来,其中夹杂着木叶与泥土的清新气息。

  四个男生只带了两把伞,齐逾舟把他那把粉色猫咪的卡通小伞抖开,说:“我女朋友的伞有点儿小,大家别嫌弃啊。”

  华一鹤撑着伞,一直默不作声地紧跟着原榕走,他们走出教学楼,慢吞吞地向校门口移动,只听原榕疑惑道:“嗯?我明明和原清濯约好了让他开进学校,按理说就是应该在升旗广场上才对啊。”

  “别着急,人这么多肯定难找,”王钦川扯着嗓子回应他,“妈的,齐逾舟你会不会打伞,雨点儿全落我肩膀上了。”

  “这能怪我吗?明明是伞有问题。”

  他们继续顺着人群走,原榕打头阵,东张西望地找着自家的车。

  “原榕,你们家车牌号多少啊?”

  “我也不知道。”

  “你连你们家车牌号都不知道?真行。”

  “原清濯刚买的,我哪记得住啊。”

  车流与人群之中,华一鹤的视线穿过雨夜中忽明忽暗的双闪灯,一眼看到一辆SUV轿车旁站着的青年。

  他穿着一身黑色西装,身材挺拔地伫立在雨幕中,手上持着一把巨大的伞,隔着朦胧雾霭,叫人看不清那双眼中蕴藏的晦暗。

  青年的视线精准地捕捉到华一鹤身前的少年,像是看戏似的观赏了一会儿他着急的姿态,好半晌才不紧不慢地唤道:“原榕。”

  是原清濯。

  几个少年顺着声音看去,就见原清濯举着伞迈开步子走上前来,居高临下地把原榕拉到伞下,用其他三人听不见的声音低语:“笨蛋,我是全校唯一一个开着双闪接人的,这都看不见?”

  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重要活动,他今天穿了身商务西装,格纹款式的墨蓝色领带系得一丝不苟,高级定制的修身布料勾勒出劲瘦的腰身与笔直修长的腿,哪怕是在乌云遮月的夜晚也一样耀眼。

  这是原榕第一次看到原清濯这副打扮,他一时间忘了顶嘴,目光落在对方俊美深邃的五官上:“你,你这是怎么了,干嘛穿成这样。”

  “这样是哪样?”原清濯似笑非笑,“我和平时很不一样吗?”

  雨声嘈杂非常,原榕还是从他语气中听出些微的得意,可是没办法,谁让原清濯确实有骄傲的资本呢。

  他想开口呛两句,可一看到对方那张完美的脸就开始词穷,可恶。

  “今天事务所有生意要谈,我临时顶上,”原清濯主动给他解释了一句,随后拉开副驾驶的门,“雨太大了,你先上车。”

  其他三个少年也跟上来,齐逾舟带头打招呼:“濯哥,真是好久不见。”

  原清濯微微一笑,轻声说:“好久不见,上车再说吧。”

  “谢谢濯哥肯捎我们一程!”齐逾舟八面玲珑,熟稔地拉开后车门把王钦川和华一鹤推了进去,随即自己也坐到后座关上车门。

  主驾驶的门被拉开,车内顿时被暖黄的灯光照得透亮,原清濯坐上来问:“地址?”

  所有人看向后座中央的华一鹤,他喉咙发紧道:“那里好像很破败……没有名字,就叫半山墓区。”

  原清濯点点头,在导航屏幕里搜了半天,随后脚踩油门发动轿车驶出校园。

  车里的小灯又灭了,只有街上的霓虹灯透过车窗打进来,齐逾舟好奇地摸了摸车门和座椅,问道:“濯哥,这是你新车?”

  原清濯应道:“嗯,刚买的。”

  “看着真帅,怎么还养小宠物呢,那是什么,金鱼吗?”

  话音刚落,坐在前排的原榕忍不住瞥了鱼缸一眼,里面两条红尾小鱼还在活泼地游来游去,看上去生命力特别旺盛。

  黑暗中,原清濯唇角微勾,有一搭没一搭地回话:“这可是榕榕给我捞的,一定得放在车里好好养着。”

  “真的吗?看不出来,原榕你还喜欢玩捞金鱼啊。”

  旁边的原榕脸色一红,随即瞪了原清濯一眼:“你少说两句会憋死?”

  原清濯打了圈方向盘:“行啊,你不喜欢,那我就不说了。”

  “……”

  TMD,又开始了,又开始装起来了是吧。

  原榕抱臂倚在窗角,决定不理他,路上补一觉。

  汽车熬过二环内堵塞的路况,终于在省道高速上飞驰起来。原清濯开车的技术很稳,从鱼缸里的轻微摇晃的水面就可以看出来,他开得很有安全感。

  一路上,齐逾舟不住地献殷勤,属他话最多,华一鹤不在状态,或许是心里感激原清濯肯帮忙,偶尔也会点头迎合,只有王钦川和原清濯不对付,但为了和原榕一起来墓园也忍了,他全程闭麦睡觉,努力忽视原清濯强烈的存在感。

  华一鹤有种强烈的直觉,他总感觉原清濯和原榕之间的气氛怪怪的,有猫腻。

  明明两个人全程没有什么互动,但他总能从细节中觉察出不对劲:比如放在原榕那一侧,稍微动一动手就能碰到的水,比如那两条如胶似漆的小金鱼,再比如原榕睡着后,原清濯一语未发,遇到崎岖颠簸的路面也会刻意放慢速度,挑最稳的那一条走。

  他们是兄弟,这好像很合理。

  可正因为是兄弟,这一切又变得更加不合理。

  华一鹤偏过头,似乎想问一问齐逾舟,可他想到齐逾舟家里的弟弟妹妹还在上幼儿园,估计没什么参考价值。至于王钦川就更是了,他和华一鹤一样是独生子女。

  可能是想多了,毕竟印象中原榕不怎么喜欢这个哥哥。

  华一鹤捏了捏眉心,长舒一口气。

  汽车行驶了接近一小时,终于抵达导航目的地。这里坐落于小山区,唯有一条水泥小路上排排站着规整的店面,此时已经不再下雨,温度却比平常更冷,道路也变得湿滑泥泞。

  原清濯找了个安全的地方停车,随后把车锁解开,后座的三个少年立马蹦下去。

  只有原榕还在睡,他鸦羽般的睫毛垂在眼睑,微张的唇看上去很乖巧。

  原清濯伸出手坏心眼地捏住他的鼻子,没过一会儿少年就醒了。

  他迷茫地睁开眼睛,随后一把打开原清濯的手腕:“干嘛啊你?又想欺负人?”

  “你饿不饿?”

  原榕收敛了几分怒气,稍微感受了一下:“有点儿。”

  “那我们先去吃饭,快下车。”

  原清濯从车上取了把伞,提议道:“已经八点了,我先请你们吃顿饭。”

  话音刚落,他偏过头看向华一鹤:“稍微晚一点儿再上去不要紧吧?”

  华一鹤的目光闪烁了几下,摇了摇头:“不要紧,大家还是先吃饭吧。”

  其余人都没意见,为了迁就华一鹤,他们特意找了家人少的小饭馆落座,原清濯把菜单递给他们,示意几人凑合着点些爱吃的。

  这家店主食只有牛肉面,装修比较简陋,看上去灰扑扑的。因为开在墓区旁,门口及店内常年积着香灰和纸灰,偶尔飘过几张面值巨大的纸钱。

  清明节还没过,即便是入了夜,赶来上坟的人也依旧很多,在座的除了原榕和原清濯,谁也没见过这种架势,只见陆陆续续有乌泱泱的中年人领着小孩儿在他们周围坐下,一边大声用方言交谈一边吃饭。

  长这么大,齐逾舟和王钦川没去过这么破旧的小餐馆,他们看着油腻反光的桌面和红色塑料破口的凳子,皱着眉半天没动。

  华一鹤说不膈应那也是假的,可是他太想吃完饭赶紧上山了,便拍了拍王钦川的背,低声说:“没事的,坐吧。”

  这张小桌子坐不下四个人,外加他们个个身高腿长,凑在一起更加施展不开。原清濯见状主动拽过弟弟,笑道:“我们俩单独坐一桌吧,刚好我要问一问榕榕最近的月考成绩。”

  在几人的目光中,原清濯从桌子上抽出几张卫生纸擦拭着桌面,随后和原榕一前一后坐下来,两人面上没有任何不适的表情,即便处在这种喧闹繁杂的环境中也没有与那些吵闹的中年人融为一体。

  他们吃饭的时候就更自然了,原榕的脸上半点嫌弃都没有,并且他点多少吃多少,完全没浪费,看得齐逾舟目瞪口呆。

  “濯哥和原榕能吃得下去?”齐逾舟戳了戳王钦川,小声道,“你看,原榕的碗都空了。”

  王钦川循声看去,一眼看到原清濯在和原榕聊天儿,紧接着原榕嗔怒地瞪了他一眼,原清濯没忍住笑了笑。

  似乎是注意到邻桌的视线,原榕向他们这边看过来:“钦川,你怎么不吃啊?我觉得这家店的面做得还不错,也没有浮油,应该没放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放心吃吧。”

  王钦川挑起筷子对他笑了下,回过头来说:“行了,人家吃过了都说没事儿,咱们就别矫情了。”

  齐逾舟看着好友们一个个动起了筷子,终究还是没能下得去嘴,他随便扒拉了几根面条就不吃了,宁可就这么饿着。

  就在这时,对面的华一鹤站起身,走到邻桌问:“濯哥,能不能借我一些现金?”

  原清濯从西服衣兜里取出钱夹:“拿去用吧。”

  “谢谢。”

  华一鹤淡淡地道过谢,转身出了餐馆,在几人的视线中,他去了小路对面的殡葬用品店。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更,o(* ̄▽ ̄*)ブ~

  原榕为什么没剩下饭,是谁吃了,我不说[dog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