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辞说话的时候非常坦然且平静。

  毕竟客栈里只有他和陈姨的房间有浴缸, 时矜要药浴,当然只能来他房间。

  大家都是男人, 借个浴缸泡个澡有什么关系?

  然而郁辞的坦然只维持了半个下午。

  当傍晚时矜拿着衣服和药包站在他门口, 眸色清浅的说打扰了的时候,郁辞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做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

  不为别的,就为浴室里那撩拨的水声。

  郁辞第一次痛恨自己的耳朵这么灵, 以至于他能根据那撩起的水声分辨出时矜的动作。

  “呲——”

  这是清浅的破水声。

  “哗——”

  这是手掌轻轻撩水的声音。

  “哒——”

  这是水流从手心落下,砸回浴缸里的声音。

  郁辞觉得自己应该是穿多了衣服, 不然他怎么会觉得浑身发热。

  他拿起桌上的水杯一饮而尽,冰凉的茶水浇熄了他身体的燥热, 但这燥热很快就卷土重来。

  于是他索性走到窗边,将窗户推开。

  屋外还在淅淅沥沥的下着小雨, 温度不高,清凉的冷风从窗户乍一吹进室内,能冻得人抖一个哆嗦。

  但是郁辞很满意, 因为他总算不热了。

  但很快他又皱了眉, 因为这身体确实是不热了, 就是这心不知怎么的还是火燎火燎的,跳个没完没了。

  就在他心烦气躁的想着要不下楼走走的时候, 身后的浴室门打开了。

  身体的动作快过大脑,郁辞在大脑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把窗户给关上了。

  他室友病才刚好, 可不能再吹风。

  做完这一切, 郁辞才反应过来,他转过身:“你泡完了?”

  时矜换了件浴袍, 黑色的长款睡袍更衬得他身姿如玉, 清隽矜贵。

  听到问话, 他点点头:“泡完了。”

  就像要附和他的话似的, 轻轻浅浅的药草香也随着那清浅的语气飘到了郁辞鼻端。

  郁辞的耳根子不知道为什么有点烫。

  他摸了摸鼻端,视线飘忽:“那,那就好。”

  这话说完,屋内就又陷入了安静。

  时矜顿了顿,主动开口:“那我先走了,谢谢你的浴缸。”

  郁辞还有些恍惚:“......嗯,好。”

  于是时矜就走了。

  临出门前,他侧目看了眼站在房间中央发呆的郁辞。

  身形高大的男人五官锐利,眉眼桀骜,一张张扬的俊脸出色的一塌糊涂,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整张脸都红了。

  ......或许是有点热吧?

  时矜转身,顺手把门带上了。

  回到房间,时矜把换下来的衣服放到脏衣篓里。

  这山里天天下雨,洗了衣服也干不了。

  也幸好他衣服带得多。

  窗外的雨还在下,不过倒是比下午要小的多了。

  今晚或者明天也许就能停雨了。

  时矜收回落在窗外的目光,走向床边,也就是这时他才发现,他的床似乎被人重新铺过了。

  昨晚他的床上只有一床薄薄的床垫和一张被子,可现在......

  时矜目光下落,眼底浮现些许意外。

  竹制的竹床上铺了两层厚厚的棉被,最下层的床垫也被换成了厚重些的款式,一看就很柔软。

  昨晚他盖的被子今天被包着带去了诊所,一路上淋了不少雨,时矜下楼前就将被子放到了浴室,打算等晚些时候将它晾了,再找阿秀要一床新的。

  不过现在倒是不用了,因为床上又多了一张崭新的被子,白底蓝花,清新自然。

  或许是阿秀在他去泡药浴的时候上来帮他换的?

  时矜没有想太多,因为发烧而酸软的身子催促着他赶快上床。

  柔软的床铺无声的酝酿着睡意,时矜阖了眼,昏沉的意识迷迷沉沉。

  也许是今天那碗姜汤给他留下的印象太深,时矜做了个梦。

  梦里他正在泡温泉,温热的泉水洗刷着浑身的疲惫,身子酸软的不可思议。

  但很快这画面就变了。

  他变小了,被一只大手从温泉里拎了出来。

  突然的温度变化让他打了个喷嚏,然后他就听到了头顶传来的声音:“嗯?感冒了?”

  时矜刚想摇头,那捏着他的大掌就把他拎到了一口池子。

  这池子冒着澄黄的色泽,上面飘着几率白烟,显然也是一口温泉。

  但时矜几乎是立刻就闻出来了——这是一口姜汤!

  浓郁的姜味扑面而来,他还没来得及反抗,就被那只大手拎着衣领放进了姜汤,头顶也适时的传来了刚刚那道声音:“嗯,果然还是太弱了,要泡泡姜汤补一补。”

  然后时矜就被吓醒了。

  他猛地睁开眼,视线对上了头顶漆黑色的天花板。

  窗外的天色还是暗的。

  时矜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

  现在是夜里十一点。

  喉间有些干渴,刚刚做的梦的也让他没了睡意。

  时矜索性换了衣服下楼。

  楼下没人,阿秋也熄了灯回房休息去了。

  时矜在厨房找到了热水壶,在等待热水烧开的过程中,他这才发现外面的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

  被云层遮盖的月亮也冒出了头,将清亮的月光洒向古朴的青石板路。

  “谁在厨房?”

  时矜端着烧好的热水走出厨房:“是我。”

  于尤偷偷摸摸的身子一下就直了起来:“时矜哥,你也没睡啊?”

  “睡了,刚醒。”时矜解释了一句,目光落在于尤身上,带着淡淡的疑惑:“你这是......”

  于尤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我这不是看到外面停雨了,想着趁雨停出去走走,好歹也是来旅游的,怎么能一直呆在客栈呢。”

  时矜面色浅淡的戳穿了他的目的:“你是想去凸苗泉吧。”

  青柳村的景点除了寨子里的人文风光之外,其他的景点基本都在后山,为了防止人走错迷失,只有白日景点才会开放。

  现在这个时间点出去,景点不开放,寨子里的人也大多都睡了,除了白日曾提及的凸苗泉,于尤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

  见自己的真正目的被戳穿了,于尤也不尴尬,他嘿嘿笑了两声:“时矜哥果然聪明,我就是出去找找,看看那个凸苗泉的传闻是不是真的。”

  “要是让阿秋知道了她一定会拦住我,我下午说这件事的时候她就一直阻止我,我这才偷偷趁着晚上出来的。”说着他舔了舔嘴唇,看向时矜:“时矜哥你能帮我保守秘密吗?我就去看一下,很快回来。”

  时矜抿了口水:“不行。”

  于尤有些急:“我真的很快回来,我就是好奇去看看。”

  时矜放下水杯,清浅的琥珀色的眸子在头顶灯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剔透:“我跟你一块去。”

  ——

  于尤其实对凸苗泉的具体方位也不清楚。

  他只是从长辈们的对话中依稀听闻凸苗泉是位于青柳村的西南方。

  从东方风水学来说,这个方位所代表的时期,是表鬼门由阴转换为阳的大节,同时,后鬼门也由阳转变为阴的大节,所代表的是阴阳交替的关键时期。

  考虑到时矜或许不太理解,于尤努力回忆着自己在网上查来的半吊子水:“一般西南方位的吉凶以方形地块为吉,因为西南属坤,也可以说是地的依据,但如果没有方形地块,那就按照地形的高地来看,低为良,高为凶。”

  时矜的确是对风水不太了解,但听到于尤说的西南方,他倒是想起今天早上从三楼窗户看到的那条小道。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他的窗户对着的位置正好是西南方向。

  他抿了抿唇,看着前方举着个指南针原地打转的于尤:“我早上看到了一条小路,或许可以从那里上山。”

  这条小路从楼上看尚且显得十分隐蔽,站在平面看就更隐蔽了。

  时矜凭着记忆带着于尤钻进了一条巷子,在巷子里左绕右绕了好一会儿,才在一座荒废的吊脚楼后停下了脚步。

  于尤探头探脑的看了眼那座荒废的吊脚楼,语气有点虚:“这怎么还有座废弃的吊脚楼,看着怪瘆人的。”

  “藏在荒废房屋后的隐蔽小路,这怎么这么像恐怖片的场景。”说着他自己先打了个寒颤:“该不会凸苗泉真的是鬼魂聚集的地方吧?”

  “不会。”时矜在靠山的围栏前仔细观察:“建国以后不能成精。”

  看着时矜淡着张脸说出这么好笑的话,于尤有些忍俊不禁:“时矜哥,原来你也会开玩笑啊。”

  时矜伸手捻住了一片叶子,闻言他侧过头,浅淡的眸子里浮上了些许疑惑:“什么玩笑 ?”

  “呃......”于尤噎了一下。

  但很快,时矜掀开了围栏前的一片杂草,露出了围栏上的一个大洞:“找到了。”

  于尤眼前一亮,刚刚的害怕瞬间被他抛到脑后:“来了来了,咱们冲!”

  在沿着开辟出来的小路上山的时候,时矜其实有思考这条小路会通往什么地方。

  他来青柳村,是因为陈沅的暗示。

  在此之前,他因为陈沅的暗示去了秋鹿山,发现了秋鹿庵的龌蹉事宜。

  那么同样是被陈沅暗示过的青柳村,会如同表面那般简单吗?

  时矜觉得不会。

  但早晨出去时他并没有在寨子里发现什么异常,唯一异常些的,就只有于尤所说的那个夜班会有鬼魂出没的凸苗泉。

  那么鬼魂真的会是鬼魂吗?

  不见得。

  时矜隐隐有种预感,或许青柳村的异常,会与秋鹿山上的龌蹉有所联系。

  而且……凸苗泉所在的后山,正好与X国接壤。

  在纷杂的思绪中,前方的于尤停下了脚步:“时矜哥,你过来看。”

  时矜敛下眉眼,走上前去。

  小路很窄,只容一人通过,两侧是不知名的植物,长得很高,以时矜的身高来作对比,这些植物至少有两米以上。

  因为害怕这些茂密的植物里或许会有蛇啊老鼠之类的玩意突然冒出来,于尤一路上走的小心翼翼,视线也不断的在两边的植物中看,因此,他在发现异常之后就立刻停下了脚步。

  等身后的时矜也走了上来,于尤指了指右侧某块位置,声音有些抖:“时矜哥,你看那边那个冒着光的东西是什么?”

  漆黑的植物丛里,一块硬币大小的东西正闪着点点银光。

  作者有话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