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回了教室。
上课铃响起, 池亮继续磕磕绊绊讲着许昼的开题报告。
陈教授越听眉头皱得越深，一开始他就觉得不对劲，池亮的选题居然和许昼的完全重合，要知道, 在两人没有沟通的前提下, 这样的可能几乎为零。
同时，池亮的表现实在太差, 明明条理清晰的报告, 他却吞吞吐吐，甚至故意跳开一些专业术语。
但陈教授好几次偏头打量许昼, 发现他神色未动，只是眉眼冷淡地盯着台上的幻灯片，看不出任何情绪, 他有些捉摸不定。
池亮结束之后, 紧接着就是许昼。
许昼并没开口要求暂缓展示, 而是镇定自若走上台。
屏幕上显示着他U盘里的各类文件，他打开一个名为“神外可供研究方向”的文件夹，点开其中的第二个。
“老师同学们, 大家好，我的论文选题是：多肽T9sP对胶质瘤细胞抗肿瘤活性的研究。”
他嗓音低沉, 似乎跟平时没什么两样, 但又透着点儿切齿的喑哑, 熟悉他的人能看出来，他现在生着气。
其实池亮是能看出来的，只是这对他来说根本不重要了, 他看着许昼随意自如地翻动页面, 轻松说出那些复杂陌生的专有词汇, 更加烦躁了。
这个人怎么好像永远不会吃瘪？
如果他刚才没看错，许昼那个文件夹里还有七八个文档，全都是他准备好的选题报告吗？
池亮知道许昼一直想搞科研，但没料到在无人约束的情况下，他光凭兴趣爱好就做了那么多准备。
等所有人讲完，第三节 课已经到了尾声，陈教授又补充讲了些要求，下课了。
外面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雨，这会儿雨势加大，淅淅沥沥吵着。
陈教授坐在第一排，认真想着什么，许昼经过时，他叫住他。
“许昼，你不是说你的……”他说到一半又有所顾忌，“算了，你先走。”
“你留下来！”他指了指另一侧正要离去的池亮，“你留下来，我有问题要问你。”
许昼见没自己事，和陈教授礼貌地道了别，不管不顾出了教室。
Z市秋季多雨，时常是没有先兆的雨，这会儿乌云层层叠叠，天空被压得很低，地面已经蓄了浅浅一层水流，雨珠砸在上面，砸出一朵朵透明的花。
许昼从医学部大门出来，他没带伞，正要走进雨幕，忽然察觉点儿不对劲，他回过头去，余漾就靠在大门旁边的石墙上，一动不动看着他。
余漾穿着黑色冲锋衣，拉链拉到最上端，斜睨过来，整个人倨傲又散漫，不知道在外面站了多久，他浑身裹满了湿意，脸沉着，像头顶灰蒙蒙的天。
许昼看到他，想起被自己丢到书包底端的手机，大约是他忘记回消息了，所以这人找上门来，本以为是一场避免不了的追问，却不料余漾走过来，在他面前撑开伞，只淡淡道，“去哪儿？送你。”
许昼极轻地挑了一下眉，“不用。”
“怎么不用？”余漾凑近些，和他肩贴肩，把伞倾斜向他，“这雨不小，跟上次不同，淋湿了会感冒。”
“余漾，”许昼微眯着眼睛，质问，“你都不用上课吗？你一个美院的，整天在医学部下面晃什么晃？”
现在才下课，余漾从美院走过来，至少要十分钟，那就说明他早退了。
余漾耸了耸肩，“上啊，画完就可以走，那个骷髅我闭着眼睛都能画出来，两节课就搞定了。”
“我给你发了消息的，说我过来找你，你又没拒绝……”
余漾垂着眸子，凶着脸嘟囔，“明明说好了，下了课你要回我消息。”
“谁跟你说好了！”许昼错开他的目光，望向别处，清幽的眸子与晦暗的雨天融为一体，泄出一丝湿漉漉的躁意。
“你怎么了？”余漾胳膊轻轻撞了他一下，“看着很不高兴。”
“没事。”许昼走进雨里。
余漾赶紧追上去，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别想骗我，出什么事了？谁惹你了？”
许昼忽然顿住，转过身，冷冷地吐出一个字眼，“你。”
他又说，“别跟着我。”
余漾喉结不太自然地滚了几下，神色有点怏然，一时没有动作，但余光看见许昼肩膀被雨水淋湿了，他又把伞移过去一点，自己也顺势再凑近些，没皮没脸地说，“我怎么惹你了？你直说，许昼，你敢说我就敢改。”
许昼气息微沉，不带半分感情道：“离我远点，别老在我身边晃悠，能做到吗？”
余漾撇了撇唇，直白地说，“做不到，换一个。”
“余漾！”许昼语气重了些，眉心拧出一道深深的折痕，“我没有跟你开玩笑，你现在已经影响到我的生活了，我希望我们保持距离。”
余漾心头一跳，他听着他严厉的语气，顺势往后瞥了眼儿医学部大门，隐约感觉不久前发生了什么事。
许昼都这么表态了，他也不敢和他硬碰硬。
他敛下眸，依允道：“行行行，保持距离。”
顿了两秒，他又试探道：“不过，从明天开始行不行？今天下着雨，你又没带伞，我先送你回公寓？或者你还想去哪儿？”
“去食堂？还是图书馆？刚好，我也都想去的…”
余漾逼得很紧，许昼沉沉地吐出一口气，放任地说，“随便你。”
往前走出很长一段距离，身后的人仍旧小心翼翼跟着，许昼抬头看了看滴水的伞沿，恍然觉得自己处在这把黑伞的正中间，他回眸，彼时的余漾正发呆地盯他细白的后颈，他慌乱地收了目光，“怎…怎么了？”
许昼扫过余漾肩膀、胸前绵延的雨珠，雨珠落在纯黑布料上，晕成一团如墨般浓黑的水渍，许昼看着只觉一颗心更加烦躁，“能不能好好打伞？”
余漾眸子放大不少，目光在许昼身上转了一圈儿，“你哪里淋到了？”
他边问，又更为夸张地把伞往前伸了伸，自己半个身子都暴露在雨帘里。
许昼彻底没了脾气，他默不作声退回余漾身边，挨着他往前走，那把伞跟着往后收了一下，同时将两人罩住。
“我要去图书馆，不顺路就滚蛋。”
余漾琥珀似的瞳孔闪了闪，他努力绷紧下颌，憋住想要笑出声的欲望，“顺顺顺路…”
“正好，我有几本书要借，老师今天布置了理论作业…”他又冠冕堂皇地解释。
许昼是真的去图书馆借书，今天临时换了开题报告，很多资料他还得重新查阅，他沿着医学专业的书架一本本找，余漾装模作样跟在他身后，也在那儿翻来翻去。
许昼白皙修长的手指沿着书脊缓缓滑动，不时时抽出一本书，有的看过后直接放回去，有的换到另一只手拿着，余漾学着他，手指像弹钢琴般在书脊上移动，再装作漫不经心碰上许昼指尖。
好几次，许昼没法再忽视。
他甩开他，眉目犀利，压低声音问，“你们老师让你们借医学书？”
余漾收了手，老实地揣兜里，“对啊，借来研究人体结构，要不你给我推荐一下？”
图书馆有很多上自习的同学，两人的嗓音都压得很低，几乎只发出一些气声，余漾趁机靠到许昼耳边，侧着的脸正对着许昼忽沉忽明的眼睫。
许昼的睫毛紧密纤长，余漾适时地想起那晚他们睫毛搅在一起的感觉，轻轻柔柔，却将那种不可名状的悸动拉得很长很长。
他忽觉一阵热，喉结尖儿滚了滚，目光不经意又滑到许昼的唇。
该死！
只一眼，余漾匆匆错开视线，一颗心兀自剧烈跳动，脸上也起了热。
他不缠着许昼了，转过身背对他，开始正儿八经翻看面前的医学书，试图用科学严谨的知识洗涤他大脑里泛滥成灾的小九九。
五分钟过去，他才压下那忽然上涌，又一发不可收拾的冲动。
一旦认真翻看面前的医学书，他才堪堪清醒的大脑又不够用了。
什么玩意，许昼学那么久，头发还没掉完真是了不起，他一个字也不想看，嫌弃地放回书架。
从图书馆出来后，外面的雨已经停了。
余漾在心里骂了句老天爷不明事理，雨停了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许昼不需要他了。
果不其然，许昼递给他一本书，“你想要的人体结构的书，我走了，别跟着。”
余漾接过来，正想说太深奥的他看不懂，一看：《少儿百科全书之人体骨骼篇》。
许昼果然是……了解他的。
许昼给完就走，余漾不满地嚷嚷，“是不是该去吃饭了？一起啊，我也饿了！”
许昼警觉地回头，冷着脸，开口是不容辩驳的语气，“我回公寓，你不许跟着！”
如今出了事，许昼不可能贸然让余漾再去公寓，而且他也要尽快搬出来。
本来前段时间他就想着要找房子，但有事情一直耽搁，再加上池亮几乎没回来，他也就懈怠了，如今是一刻也不能等。
“为什么？”余漾不明所以，想了想说，“你不想我进去，我就送你到楼下，行不行？”
“而且，一般来说都是这样的。”他又小声加了句。
“什么？”许昼没听明白。
“等你下课，陪你吃饭，送你回家，帮你提东西……”说到这儿，他抢过许昼抱着的一摞书，“反正这是惯例！追人的惯例，我得严格执行！”
作者有话说：
晚了一丢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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