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漾是下午走的, 走的时候十分手贱地揉了揉许昼的头，故意揉乱了他额前松软的刘海，接着在许昼极其不耐烦的注视下，说了句明天见, 迅速逃离。
许昼回到卧室, 开始准备明天的开题报告讲演，约莫过了十分钟, 外面传来敲门声。
许昼面无表情打开门, 丧着脸问，“又回来——”
看清面前的人后, 他闭上嘴，幽邃的眸子闪过一丝讶异，“池亮？”
池亮站在门外, 蔫头耷脑, 头发乱糟糟的, 眼眶深陷，眼下是乌青的印记，一双眸子懒散地半垂着, 整个人透着浓浓的疲惫。
他两手抄在裤兜里，看也没看许昼一眼, 侧身挤了进去, 几步走回自己房间。
许昼木然合上门, 目光追着他的背影，忍不住还是多嘴一句，“池亮, 明天……”
池亮转过头来, 满是血丝的眼透着阴戾, “别和我说话！”
许昼眸色一沉，冷眼看着他甩上门。
周一，早八。
清晨，Z大所有建筑景观都陷在马奶般馥郁的雾霭里，人流从各大宿舍园区向教学楼涌动，步伐或急或许，早起的困倦平等地显现在每个人脸上。
许昼早早到了教室，陈教授竟然也在，他正一个人捣鼓多媒体设备，许昼赶紧上前帮忙。
陈教授上了年纪，老花眼，他把眼镜往额头上一推，“许昼啊，来这么早？”
“老师您更早。”许昼温和一笑，帮着重新调试设备，再用电脑连接，只试一下就成功了。
陈教授颇有点意外，又自嘲笑了笑，“上了年纪，早不如你们年轻人了。”
“教授您说笑了。”许昼平日不喜交谈，客套也是点到为止。
陈教授今早兴致却蛮高，“许昼，我记得你以前说过，对神外比较感兴趣，这次的学年论文也是这方面的内容？”
“是的，主要是研究tau蛋白磷酸化程度与颞叶癫痫患者认知缺陷相关性的问题。”
陈教授听罢，若有所思，“现有很多科研成果主要是针对阿尔兹海默病，研究癫痫还算有新意，好好做实验，有什么需要就跟我说。”
许昼：“谢谢教授。”
人陆陆续续进来了，都是一个系的同学，大家相□□了点头，算作打招呼。
许昼走到位置上坐好。
上课铃响起，前一秒还吵吵闹闹的教学楼霎时安静下来，陈教授先简单讲了学院发布的学年论文进程表，再依次请同学上台展示开题报告。
许昼从书包里取出U盘，恰好看到微信来了条消息。
余漾：【我已经退烧了，你别担心。】
【你上午有课吗？在哪里的？我去找你，一起吃午饭！】
很快，他又发过来一张石膏骷髅照片，【今天基础课，临摹这玩意儿，你肯定见过真的骷髅，你看看这石膏做得像吗？】
许昼默了半晌，【好好上课。】
那头秒回，【好，那我下课发，说好了下课发的你不能不回。】
许昼抿了抿唇角，拧着眉头把手机丢到了书包最里端，专心听同学汇报。
每个同学大约展示五分钟，教授点评五分钟，很快三个人结束。
“下一个，”陈教授看了看名单，“池亮。”
“这个名字…上一次好像就是他没来…”陈教授小声呢喃一句，“这次不会还没来？那胆子是真的有点大了。”
“池亮？”陈教授目光在整个教室转了一圈儿，怃然地摇摇头，准备在名单上画个叉。
砰一声响，教室微掩的门被撞开，木门重重击打在墙壁上，再反弹回来，池亮往前一闪躲开了。
他弓着腰喘气，全身上下像是裹了霜，显出风尘仆仆的模样，“老师，不好意思，我…我来晚了。”
“你是池亮？”陈教授语气不太和缓。
“是，是我。”池亮应了声。
喘了会儿气后，池亮呼吸平稳不少，他抬眸，眼神扫过对面所有学生。
许昼坐在靠左的位置，他像是要避开他，故意往最右边的方向走。
“你不用下来了，到你了，直接讲吧。”陈教授却及时拦住他。
“现在吗？”池亮微微错愕。
“对，直接开始，不要浪费大家的时间。”陈教授对他说话很直接。
池亮说了好，拿着U盘走上台，他心里惶惑不安，鼠标好几次点错位置，好在成功打开了本地磁盘，点开之前，他似有所感地探头，看向许昼的方向，在对上他黑沉的眼眸时，又匆忙垂下。
“老师同学们，大家上午好，我的论文选题是：tau蛋白磷酸化程度与颞叶癫痫患者认知缺陷相关性研究。”
与此同时， PPT被打开。
许昼只看一眼，目光如有实质般落到池亮身上，锐利地审视着。
池亮如芒在背，还是硬撑着一页一页讲起来。
“他这个选题和研究方法都很高级诶，瞬间觉得我自己写得好小儿科啊~”
“池亮什么时候有了这脑子，我记得他专业课很差啊…”
“用了心吧，最近好多课都没见他人，估计在专心研究论文。”
“有可能吧……”
教室很大，但一共就来了不到十个学生，大家都规矩坐在前三排，彼此间的窃窃私语不加阻隔地相互传递，轻易传到许昼耳边。
用了心么？用了心从他电脑里拷走了他的报告？
许昼面色越来越冷。
随之而来是莫名的疑虑，他有点不明白，他和池亮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
他这人性子虽然冷，但不管对谁都是真心实意，他自认为没有做任何对不起池亮的事。
很多时候，两人的关系都是池亮压他一头，因为他害得池亮白白挨了一刀，他于心有愧，他愿意在相处时格外付出一些，这是他的反向弥补。
可这种付出在池亮那儿似乎成了理所应当，所以一旦许昼不顺他的意，他就会变成一个刺猬，无论是说的话，还是做的事，全像是刺头，能将人扎出一个血眼。
池亮对许昼的开题报告并不熟悉，磕磕绊绊，还念错了好几处专有名词，他的脸越绷越紧，细密的汗珠布满额头，终于下课铃响了，他遇赦般抬起头，看向陈教授。
陈教授晃了一下手，“先休息，下节课再讲。”
许昼站起来，池亮立马警惕地看向他。
池亮顾不得许多，下了讲台，拽着许昼的手肘狠命把他往外带，教室里毕竟有许多外人，许昼也不愿在这里跟他撕破脸皮，但他还是憎恶地甩开的手，兀自往外走。
楼梯间。
许昼还没开口，池亮两手抓着他手臂，软声乞求道：“许昼，不要告发我，就帮我这一次行不行，最后一次。”
“我真的是走投无路了，你知道的，我要是没完成这个开题报告，学年论文指定完了，加上挂的那几门课，就不是留级那么简单了，万一被辅导员针对，我说不定会被劝退……”
“就这个开题报告，算我求你行不行，让给我，或者我买…我买也行，你不是缺钱吗？你要多少钱，我马上转你！”
池亮满脸焦急，那双疲惫的眼此刻写满渴求。
“多少钱？”许昼轻声笑了，“一百万你给得起吗？”
许昼不顾池亮惊诧的神情，咬牙冷声道：“你真的够了。池亮，这个报告我不可能让给你，以后我们也不要再往来。”
许昼推开他的手，池亮又重新攥住，急声道：“为什么不可以？许昼，你那么优秀，全学部的老师都知道你，喜欢你，你花时间重新写一份交上去，陈老头儿不会怪你的，让给我又怎样！”
“让给你又怎样？”许昼那双沉静的眼眸罕见地布满嘲讽，“实话实说，这个报告给你，以你的水平，你一千字正文都憋不出来。”
“让开！”他一把推开他，拉开楼道门。
“许昼，这个报告你必须让给我！”池亮如火的目光锁住他，“不然我就把这张照片发到学校论坛里，这样全校学生都知道你和余漾是一对恶心的同性恋！”
许昼眼皮抬了抬，转回身去。
池亮得逞地将照片举到他面前，照片比较模糊，依稀能看清是在公寓门前，昏暗的橙色灯光里，余漾两手捧着许昼的脸，闭着眼，正虔诚又专注地亲着他。
“许昼，我真想不到你会喜欢男生，还是余漾！要是前天晚上我不回去，还拍不到这样的照片。你知道我有多好心吗？我为了不打扰你们，又去网吧睡了一晚！”
?
池亮收了手机，“只要你把开题报告让给我，这张照片我立马删了。谁也不会知道，医学部大名鼎鼎的才子是个Gay，怎么样？”
许昼默然地眨了眨眼，眼底是挥之不去的憎恶，须臾，他平静地说，“池亮，你觉得我会在乎这个？”
“要发就发，不用拿这个威胁我。”许昼恢复淡漠的神色。
池亮表情微变，随即又说，“你不在意，那他呢？”
“余漾那小子，心高气傲，他能忍受被全校的人轮流嘲讽？绝对不可能。”
作者有话说：
我来也！
今天好像拉了一波儿仇恨。
感谢大家的支持，爱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