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都市情感>温差>第17章

  C市夏季多雨,一天里断续降水几阵,温度依然居高不下。

  暂停接活后江鹤一轻松不少,课外除去日常的练笔绘画,目前几乎没有别的事情需要跟进。

  江蕴星心存阴影,在看病方面仍欠缺勇气。江鹤一对他没什么要求,就暂且放任他自我调节和消化。

  大部分时间里,江鹤一出门上课,江蕴星会乖乖待在家中。偶有勇气高涨的时候,天也放晴,江蕴星才尝试跟他一同出门。

  因为江蕴星逃走未遂当晚道歉的态度很不端正,江鹤一有心给他教训,便与他约法三章。

  一:过去推翻,任何关系和事迹都清零,一切从头开始。

  二:基于以往皆不作数的前提,江蕴星必须约束自身过度亲密的肢体接触。

  三还没想好,留着今后再作补充。

  事实上,江鹤一愿意给江蕴星机会这种可能,江蕴星之前想都不敢想。

  “喜欢就抢过来”是他从小接受的教育,可惜这种江维明和程心妮坚信的真理在江鹤一这里不成立。江蕴星依照他们的观念付诸行动,最后在江鹤一身上犯下了几乎无法弥补的错误。

  但江鹤一还是给了他弥补的机会。

  江蕴星明白自己应该知足,只是从零开始对他而言未免太过残忍。以往他死缠烂打总能轻易拥抱和亲吻江鹤一,如今却连拉一拉手都被严令禁止。

  因为江鹤一说,未明确关系的人不会有亲密接触。

  外出对于江蕴星来讲,仍是具备一定难度的事情。提前做好心理建设也没用,置身人群之中他还是会恐惧不安。踏出江鹤一的房子为他构建的那一块舒适区,已经是很不小的难题了。

  但无论他如何示弱或撒娇,江鹤一都公正遵循原则。至多在江蕴星快哭出来的时候,让出一块衣角由他攥住。

  接二连三的碰壁使江蕴星灰心。无法触碰江鹤一令他严重缺失安全感,不过很快江蕴星就养成了新的习惯。

  江鹤一不在家的时候,江蕴星无论在做什么,总要先到江鹤一的衣柜里拿走一件衣服。

  就像他当初被关在X洲的时候一样,就算痛苦得快要死了,但只要抱着江鹤一的睡衣,他就可以再努力坚持一会。

  贫瘠不足的安全感或许也可以通过相同路径获取。

  一开始是看书或打游戏时要披一件江鹤一的外套。慢慢地,他独自午睡时要抱着江鹤一的衣服才能入睡。再到后来,他像个喜欢偷穿大人衣服的小鬼一样,趁江鹤一不在家就乐此不疲地玩试装游戏。

  最后被某天突然折返的江鹤一撞了个正着。

  江蕴星光着腿,上身穿着江鹤一两天前穿的那件白色衬衫,衣长遮到大腿中。

  江鹤一进门时,他正从衣柜里取下一条西裤,对着镜子比试时嘴角微微抿起,也不知在窃喜什么。

  江鹤一倚着门没出声,等江蕴星对着镜子自我欣赏够了转过身,才在他震惊的表情中逐步走近。

  江蕴星背靠着衣柜,眼睛慌乱地眨动,他双手紧紧捏着那条西裤,穿在身上的衬衫尚未扣上扣子,看起来尤其衣衫不整。

  江鹤一没什么表情地垂眼看他,问“江蕴星,你在干什么”,“未明确关系的人能做这种事吗”。

  江蕴星心虚不已,不知道要怎么答复才好。他拔腿想跑,但被江鹤一识破意图,没来得及跑远就被江鹤一拦住,一把扛上了肩膀。

  他被江鹤一扔到床上,因为过度的尴尬和害羞,整张脸都红了。

  江鹤一靠近些许,指了下他无遮无掩的胸口,问江蕴星:“这是什么?”

  后知后觉的江蕴星紧张兮兮地拉好衬衣遮住左边胸口的纹身,睁大双眼欲盖弥彰地装不懂。

  可江鹤一没那么好糊弄。他伸手挑开掩在江蕴星胸口的衣料,重复了一遍问题。

  江蕴星不管不顾地凑上去亲江鹤一的嘴唇,江鹤一难得没抗拒他毫无预兆的突兀的亲密。但等江蕴星胡闹够了,又冷酷无情地叫他脱下衬衫还给自己。

  江蕴星没有听话,甚至不安分地在江鹤一怀里蹭动。

  他很想江鹤一。即使身躯这样贴近,也依然无法减轻半分他对江鹤一的想念。

  循规蹈矩这种品质江蕴星最终还是没能获得。在江鹤一面前,他永远是个没有长进的急性子。

  需求不被满足会失落,欲望被无视会心有不甘。江鹤一总置若罔闻,他也死性不改。

  江蕴星想要的从来很少,唯独想从江鹤一这里索取的几乎无穷无尽。因为江鹤一称得上是他在这世上最想得到的那一个,所以有时面子或自尊对江蕴星来说,就显得没有那么紧要。

  再多的羞耻心最终都能被压下,趴在床上给江鹤一口的时候,江蕴星想,他大抵是个愚蠢至极的赌徒,杀手锏竟是风险最大的孤注一掷。

  许久没做,江鹤一堪堪插进去一点,江蕴星 就忍不住哭了。但江鹤一和以往的每一次都不同,他进得很慢,等江蕴星适应了,他也很轻缓地动。

  江蕴星从未被如此温柔对待过,总以为快感只能诞生于激烈的性爱。他浑身发软地承受着江鹤一的进出,喘息和呻吟一声比一声甜腻绵长,江蕴星自己听得难堪,只好咬住手指忍下一点淫叫,垂着眼不敢看江鹤一。

  江鹤一好似完全发觉不到他的害羞一样,忽然一下子 插得很深,江蕴星舒服得不行似的哭起来,浑身发颤地将插在身体里的那根东西绞得很紧。 他无措地抱紧江鹤一,又娇气地抬起脸哼哼着讨吻。江鹤一没躲开,但也不主动,只是任由他吮吸自己的嘴唇。

  直到江蕴星退开,江鹤一才开口问:“喜欢这样?”

  江蕴星看向江鹤一的时候表情总是很乖,他眼角湿润,脸也很红,小声地应:“嗯、嗯……喜欢……”

  江鹤一就好像很在乎他的感受一般,继续很轻很缓地弄他。江蕴星受宠若惊地呜咽着掉眼泪,黏糊糊地喊“哥哥”,又很愧疚地小声问江鹤一:“哥哥原谅我了吗?”

  衣领大敞的衬衫欲掉不掉地搭在江蕴星肘弯,江鹤一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抱着他坐起来,顶弄时伸手去碰那个完整露出的纹身:“什么时候弄的?”

  这个姿势进得很深,江蕴星很受不了地靠在江 鹤一肩膀,一边喘一边答复: ....过年大年三十 那.....是、是想给哥哥,和我自己的、新年礼物....”.

  江蕴星左胸口的纹身很小,很精致,是线条利落清晰的心电图。波动的曲线跳跃流畅,只是始末两端多了两个由花体英文勾勒的“JHY”。

  江鹤一轻抚那块皮肤,沿着图案线条描绘时会往下轻按些许,不知是想加深印记,还是想擦去那渗入肌肤的纯黑色素。

  沉默少许,江鹤一不知道为什么,很执着地又问了一遍:“这是什么?”

  浓烈的情欲使江蕴星迷糊,却也让他此刻更为敏锐。江鹤一说话的口吻还是很淡,但江蕴星却捕捉到了他深藏不露的某种在意。

  其实江蕴星自己都觉得说出实话十分难为情,可难得江鹤一愿意倾听他的心意,江蕴星又很快就能说服自己。

  他柔软的手覆在江鹤一手上,一同贴着他的胸口皮肤。江蕴星抿了抿唇:“是‘我爱你’,”他喉咙发紧,泪腺莫名其妙地失控,因此江蕴星停顿了一下,努力平稳后又说,“是‘你掌控我所有的心跳起伏’。”

  江鹤一想,或许夏季的雨水全都落进了江蕴星眼里,汇成了明净的墨色湖泊,而湖面上始终只有江鹤一的倒影。

  他凶狠起来,弄得江蕴星眼底水光潋滟,又祈盼自己的倒影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能更加清晰。

  九月底杨曜之过六十大寿。因为不喜铺张浪费,杨曜之便请了厨师来家中设宴,邀请的客人仅有四位好友和两个徒弟。

  江蕴星自然不在受邀行列。但不知为何,这天他就是不想单独留在家里。最后即使知道要坐十六个站的地铁去春熙园,也还是跟着江鹤一出门了。

  江蕴星以前未曾跟杨曜之碰过面,但多少也听过杨曜之性格古怪的传闻。挑贺礼的时候他很谨慎,问了江鹤一很多没营养的问题。江鹤一懒得作答,干脆替他挑了一份不会出错的礼物,顺便买了单。

  到了春熙园,江蕴星愈发紧张,一面担心自己不受杨曜之喜欢,一面担心给江鹤一丢脸。

  乘电梯的时候,他很不安地去拉江鹤一的手,江鹤一没有挣开他。

  结果只是江蕴星自己想得太多。不知道是不是看在江鹤一的面子上,杨曜之对待他的态度尚算温和,其他人或许也看出他拘谨,对着他都和颜悦色的。

  饭后白兰语说要修剪一下江鹤一师兄买来的花,大概是看江蕴星坐在一旁无聊,便笑着叫江蕴星陪她上楼。

  白兰语坐在二楼餐厅的餐桌边,拿起铺在桌上的花,手法娴熟地修剪枝叶。

  她是气质和言谈都很温柔的人,江蕴星觉得自己喜欢与她相处。她一边修剪花枝一边和江蕴星闲聊,没有让人感受到丝毫与长辈相处时容易生出的尴尬。

  白兰语把最后一枝洋桔梗插入形状古怪的多边形瓷瓶里,问江蕴星:“好不好看?”

  江蕴星于是很诚实地点头:“好看。”

  江蕴星有一副讨人喜欢的乖巧长相,白兰语像是很喜欢他似的,伸手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发,柔声说:“真是个好孩子。”

  顿了顿,白兰语又嘱咐他:“星星要多关心一下哥哥,好吗?不然呀,小鹤跟曜之待久了,也变成不苟言笑的小老头了。”

  江蕴星很听话地点头,说“好”。

  下午四点半过后,江鹤一带着江蕴星离开了春熙园。

  他们步行十分钟,进了地铁口,要坐地铁回明珠翠苑。

  尽管不是高峰期,地铁里仍然到处摩肩擦踵。一进车厢,他们很快就被蜂拥而上的人群挤到角落里。

  嘈杂声响和拥挤人潮都令江蕴星不安,他下意识地往江鹤一的方向靠,而江鹤一不发一语地伸手搭在江蕴星身旁的扶杆,自然而然地把其他人分隔开了。

  地铁启动时,江蕴星得寸进尺地抱住了江鹤一的腰,微微发烫的脸贴在江鹤一坚硬的胸口。呼啸的风声从耳畔掠过,伴着江鹤一的心跳,很轻易地触动江蕴星,令他产生一种自己正与江鹤一一同私奔的错觉。

  他们好像要一起逃逸。

  江蕴星抬起眼,目不转睛地看江鹤一尖削又紧绷的下颌,思维一瞬间有些发散。

  他想,江鹤一或许是块冰,而他自己是燃不尽的火,也可能是炽热的烈阳。

  他们温差悬殊。不过幸好江鹤一是块没有熔点的冰,因此江蕴星即使感知到无法融化对方的绝望,却也为自身的热烈永远不会弄伤对方而庆幸不已。

  这样他就可以继续心无旁骛地爱下去,这样他才可以理直气壮地回避恐惧。

  走出地铁车厢后,江蕴星脸上仍残留着不自在的苍白。或许是他看起来有些可怜,因此伸手去牵江鹤一的手掌时,江鹤一没有拒绝。

  可是搭乘电梯出地铁口时,江鹤一忽然垂头,告诉江蕴星:“和我一起生活是只能坐地铁的。”又问江蕴星,“这跟你以前那种去哪里都有专车接送的生活差太远了吧?你想不想回去?”

  江蕴星不明白江鹤一为什么要这么说。

  明明他有车,大部分时间也让江蕴星坐他的车,今天不过是因为限号才带江蕴星坐地铁出行。江蕴星虽然还不习惯,但只要能和江鹤一在一起,任何问题他都会学着去努力克服的。

  江蕴星不明白自己还要对江鹤一说多少次爱,江鹤一才能相信他的真心。这个问题令江蕴星很头痛,也很不知所措,最终想不到更好办法的江蕴星只能更紧地牵住江鹤一的手,很用力也很坚定地摇头。

  他们出了地铁站,右拐向前步行两百米,进了一家便利商店。

  店里在放中文的抒情歌。江鹤一挑了烟,扫码付款时,站在他身后的江蕴星听见嗓音沙哑的男声重复地唱:离你爱我还有几个时辰?

  推开店门的江鹤一唇上含着香烟,出店后才用打火机点火。吐出的烟圈在九月末的风中散开,给江蕴星牵手的江鹤一仿似一场虚幻梦境。

  江蕴星出神地凝视着江鹤一指间的香烟上面那点橘红色火星,忽然很想像刚才听到的歌里面的男歌手那样,用同样的歌词问一问江鹤一。

  可惜江蕴星犹豫半晌,还是没有勇气去获取江鹤一的答案。

  江蕴星想,因为他是胆小鬼,所以会选择“交给时间”这种最保险的方法,是十分正常的事情。

  江蕴星固执地牵紧江鹤一的手,有点烦恼也有点甜蜜地想,就交给时间吧。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