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沈渊可能在忙,尉殊极富耐心地又等了一会儿,时间缓缓流过,他低头摁开手机屏幕看着时间。
九点二十。
为了一句回复在冬日夜色中等了快一个半小时,尉殊觉得自己有点傻,明明是个解耳机线都没耐心的人,怎么这几天,这么不对劲。
最后一次看了一眼那扇窗,回忆着沈渊疲惫的身影,尉殊想,沈渊可是睡着了。
他发出最后一条消息:晚安。
转身开始往回走。
回去的路上要穿过狭长的窄巷,尉殊第一次在这么晚的时间出兰府巷,也第一次知道了这里晚上有多黑,伸手不见五指,唯一的路灯在巷口,起不了什么作用。
脚下的路并不平整,尉殊呼出一口冷气搓了搓手,举着手机打开手电筒。
这一路,尉殊走的极慢,他举着手机,靠着微弱的光亮在巷子里穿梭,背后接踵而至的是侵蚀过来的深沉黑暗。
一个月前,沈渊刚过十七岁的生日。
彼时,他和沈渊去了滑雪场,他们在雪道上并肩滑行,他在风雪里笑着祝他诸事顺遂。
可沈渊的十七岁,披星戴月又栉风沐雨。
出了巷子,虽然知道看不见那栋楼,尉殊还是回头了。
一团漆黑,寂静悄然。
*
沈渊做梦了——
他以第三视角看到了小时候的自己。
那是很小很小的时候,小到只有两三岁,还不到他的膝盖,脸上还有明显的婴儿肥。
小沈渊从外面跑进来,身上有些脏,像是在什么地方滚了一圈,露出的手臂和腿上布满淤青,小小的脸上是强烈而真实的惊恐,他找了个凳子钻了进去,双手紧紧地抱着凳腿,整个人缩成了一个团,猛烈地颤抖着。
沈渊默然,他太熟悉这个动作了,这代表沈放山又开始发疯打人了。
他连忙跑到卧室,透过窗户看向楼下。
那个时候卧室的窗户玻璃还是蓝色的,清晰度不高,离得又远,可他从四楼看下去,那些画面就像是发生在眼前一样,毫无阻隔地落入他的视野中。
就连色彩,也没有蓝色。
他看到了妈妈,还有那个该死的沈放山。
沈放山的脸十分清楚,妈妈的脸上却罩着一层朦胧的雾。
沈放山咒骂着,一手揪着女人的头发,挥动着手上的巴掌,脚上也用着狠劲踹在女人身上。
而爷爷,也在旁边,摆着一张无能为力的脸,没有上前,只是小声劝阻。
这场景十分真实,让沈渊开始分不清到底是梦还是现实。
他几乎是在瞬间就想折回去下楼,可他冲到门前才发现自己打不开那扇门,他的手根本握不住把手。
心里涌起一股浓烈的悲凉,沈渊紧皱着眉强迫自己做别的梦。
他不敢……看到这样的妈妈。
下一秒,又换成了另一副画面——
小沈渊躺在床上,双眼紧紧地闭着,同样一身伤痕的妈妈坐在床边怜爱地给他抹药,轻柔地擦着他在睡梦中也有些惊恐流下的眼泪,上完药后将被子拉上盖在他身上,温柔又满含憧憬地说:“小渊呀,要快快长大。”
*
窗外的夜更深了,月华流照,室内的灯没关,光影安静地落在沈渊身上。
沈渊将爷爷背上楼安顿好后,刚进屋就倒在了床上,强烈的疲倦让他在瞬间就陷入了沉睡。
他在床上翻了个身,灯光直射在眼睛上,眼角突然有些湿润,紧闭的眼皮动了动,像是在挣脱什么。
梦境犹如实质,他似乎真实地感受到那股属于母亲的温柔,像是温热的泉水在心里流窜,可他目眦尽裂也看不清那张脸。
梦中场景再次转换,沈渊清晰地看到了沈放山的脸,也看到了躺在床上的小沈渊,比上一个场景中稍微大了一点。
沈放山进了门,脸上凶恶,看到熟睡的小沈渊,扬起一抹笑,不是常见的阴笑,那张脸也因此显得有些帅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