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漫过敏』
比起白西野的震撼, 燕觉寒冷静地将茶杯往他面前推了推，示意他不要激动。
“这一点，我应该道歉。”燕觉寒说, “我调查过你, 所以知道这件事。”
他这么一解释，白西野倒是松了口气。
调查啊……那没事了，豪门联姻之前调查一下另一半背景也是人之常情。
不过，燕觉寒这个人, 果然还是不能掉以轻心！
白西野回忆了一下刚刚看见的燕觉寒的表情, 心里还是忍不住啧啧。
虽然大约是因为某种特殊力量的干扰，他把这个世界小说原文的东西都忘得差不多了, 可对于燕觉寒这个反派的印象依然很深。
大反派燕觉寒的代表表情, 就是那种看似随意的微笑。
燕夙这个龙傲天主角, 已经在这个笑容后吃了数不清的亏了。
谢谢你，
白西野在心里暗暗念叨了一句，也提高了对燕觉寒的警惕。
“那既然你已经知道了，关于认错人的事儿, 我们也就此揭过吧, 你有意见吗？”白西野说。
燕觉寒以外的好说话，眼底笑意依旧：“没有意见。”
“好。”白西野点了点头, 顿了一下又重新做了心里建设才开口。
“这次我让燕夙请你回来，是为了商量一件重要的事情。”
燕觉寒点点头, 示意自己在听。
白西野原本想好了, 只干脆利落地说一句“我们离婚吧”，这样既潇洒又高效, 可刚刚燕觉寒的标准反派笑容尤在脑海里, 就像是小动物有着趋利避害的本能, 白西野犹豫着，换了个说法。
“就是说……其实你觉不觉得，我们两个可以离婚呢？”
白西野知道自己底气不足，可这对他这个小怂包来说已经很努力了，说完后，他大着胆子去观察燕觉寒的表情。
这位大反派的眉眼终于动了，眉峰微挑，原本浅淡随意的笑容瞬间添了几分深意。
白西野干咽了咽口水，手指无意识互相搓搓以缓解紧张，继续发表自己早已准备好的“离婚原因总结”。
这些都是哪位“离婚张律师”根据白西野的情况，一字一句斟酌出来的，每一句都不是废话，白西野特意把它们一字不落地背下来了。
他看向燕觉寒，刚要开口，却莫名觉得自己像是在老师面前背课文的学生，一时间差点没绷住，在这种严肃紧张的场合笑出来。
白西野连忙轻咳两声，正襟危坐开口。
“你看啊，你这工作也忙，一个多月都没有办法回家……”
张律师说，这一招叫做率先发难！把婚姻另一方的过错先摆出来，但凡对方有良心有三观，此刻都会先入为主地感到自己对他的亏欠，从而让我们自己在开头就拿到主动权。
“当然，你工作很忙我也可以理解。”
张律师给这句话的备注作用，是通过自己的原谅，以宽容对比对方的行径，在反差中加强对方处于下风的地位。
白西野接着说：“而且其实，我们是没有感情基础的商业联姻，你对我应该……也没有感情吧？”
张律师说，这叫直入主题，用最直白的话语一针见血地指出婚姻失败的症结，展现自己的冷静理智，侧面告诉对方，提出离婚这件事并非他一个人意气用事，能更好地说服对方。
之后，白西野发现说一句，燕觉寒就会微微颔首肯定一句，他越说越自信，越来越觉得自己花钱请的这个“离婚张律师”十分值得。
简直就是离婚天才。
“总之呢，我认为我们双方对这个婚姻，都需要再考虑一下，而我考虑的结果是——”
“我认为我们不合适，应该离婚。”
白西野说完，刚要伸手去拿自己早就托张律师准备好的离婚合同，却发现自己还没把人家送来的文件拿到手。
“你是在找这个吗？”
燕觉寒问，他拿出一个文件袋：“是在你进门前不久，跑腿送来的。”
“啊对，对……”白西野本来想接过文件，想了想直接说，“这个是我找人草拟的离婚财产分配规划，你可以看一下。”
“是寄给你的文件，还是你来看比较合适吧。”燕觉寒说。
白西野只当他是在礼貌地推脱，摆摆手，做出坦然的样子：“没关系，本来也是要交给你的东西。”说罢，他还笑了笑。
燕觉寒深深看了他一眼，未置可否，把文件调转方向，自己绕开了文件袋外缠绕封住的线。
白西野看着他自如的动作，只觉得自己从气势上一下就连连倒退了——但他庆幸燕觉寒似乎还算好说话，一直没有反驳自己的各个理由，心里也更加坚信，离婚在他们看来，完全是众望所归的事情。
燕觉寒打开文件袋，眉眼一跳。
“你确定……这是我们离婚后财产的分配方案？”他缓缓问。
白西野低头喝茶，闻言肯定道：“是的。”
说完后，他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出来，燕觉寒的语气似乎……有些不对？
他抬头看见，燕觉寒甚至还没有把文件袋里的东西拿出来。
“你可以先看一看的。”白西野奇怪，但还是耐心解释，“我认为，这个分配方案对你来说并不算亏。”
燕觉寒嘴角像是压抑不住地向上抬，又被主人轻轻抿住，但很显然依然是一个要笑不笑的表情。
他合上文件袋，看着白西野的眸色深邃。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我不能同意解除婚姻关系。”
白西野心里咯噔一下。
他记得跟张律师最后商量出来的方案，简而言之，分配给燕觉寒的财产，是当时他遗产的本金，加20%的利润，剩下80%的利润由实际所有者白西野继续持有。
这样看来，燕觉寒怎么都是稳赚不赔啊？
他没道理拒绝，除非……
白西野眉眼凝重：“燕先生，你该不会是……想让我继续帮你打理遗产……咳，财产吧？”
燕觉寒想了想问：“如果我说是呢？”
听他这么说，白西野撇了撇嘴，心道果然。
燕觉寒这个事业心超强的大反派，果然是看重了自己的理财能力！
他想要把自己这个人才收编呀！
“抱歉，我不做这份工作——”白西野直截了当地拒绝了。
开玩笑……他主打一个不忘初心，怎么可能忘记，他离婚的本意就是为了远离燕觉寒和燕夙这群剧情重要人物，跳出小说剧情，去过全由自己主宰的生活。
白西野：“我已经金盆洗手了。”
燕觉寒：“年薪三百万？”
白西野：“——但是我热爱这份工作。”
燕觉寒：“……噗。”
……空气里因为这一声没绷住的笑而凝固了。
沉默的两秒后，燕觉寒还是放弃了自己的表情管理。
白西野表情麻木地看着对面再忍不住的男人，大反派先生笑得眼睛都弯在了一起，就差一个前仰后合的身体动作了。
他再傻也看出来，自己这是被逗了一遭——更何况他不傻！
“燕先生，这样用钱来耻笑我，是不是有些不合适？”白西野义正辞严。
燕觉寒笑着看这个小家伙装模作样，悠悠开口：“夫人，是你先用钱来羞辱我的。”
白西野：？
燕觉寒在他疑惑的神情里，把解开的文件袋推过来，示意他看一眼。
白西野打开后，露出了和燕觉寒看到时如出一辙的表情。
——牛皮纸的文件袋里，赫然只有薄薄一张纸，还有几张漂亮的、崭新的、粉红色大钞票。
白西野粗粗看了一眼，大概有十张。
十张……这不刚好是他付给“离婚张律师”的咨询费吗？
白西野心底咯噔一下，抽出那张薄薄的纸，上面的话简短，却冲击力极强。
[抱歉，白先生，我是燕总手下的人，钱退给您了！]
我，操。
白西野花了半分钟时间，才接受了自己差点又被骗钱的事，还没反应过来下一个情绪，就听见燕觉寒说。
“抱歉，不是故意给你安排张律师的。”他说。
这下白西野也没话说了——张律师确实是韩觉推荐的，大概就是碰巧撞上了。
算他倒霉！
“既然是这样，那燕先生想必早就知道我在准备离婚了。”白西野说，“你意下如何？”
反正没被骗钱，也没耽误事情，“离婚张律师”的也确实给了他一个满意的分配财产方案，现在钱被退回来，白西野反倒觉得自己赚了。
然而下一秒燕觉寒轻笑，白西野隐隐觉得，这事儿似乎没有自己想的那么顺利了。
果然，燕觉寒开口了。
“我的意思是……拒绝解除婚姻关系。”
白西野不解：“你是觉得财产分配上有什么问题吗？”
“张律师想必也给你看过最终方案，不满意的话，我们也可以再商量。”
但他最多再让步10%，多的一分都不能给了——那可是他下半生躺平的幸福基础啊。
“不是这个问题。”燕觉寒认真道，“就你刚刚说的那些，导致离婚的因素，我这些天也有在反思。”
白西野：……？
他下意识抬手轻轻拍了拍耳朵，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大反派燕觉寒……反思……？
这家伙在燕夙那里的人设不是刚愎自用吗？虽然这个用词，肯定有燕夙个人的情绪在，但不妨碍白西野认为，燕觉寒这个人是十分自信、甚至自负的。
这样的人……会明明白白地说“我在反思”？
燕觉寒没有给他缓冲的时间，继续说道。
“关于我最近一直不在家的事情，我感到非常抱歉。”
白西野一下就乱了。
这是唱哪一出？我该做什么反应？？跟张律师的彩排里没有这一场啊！……不对，这个张律师根本就是和他一伙的！
他刚刚“背课文”时装出来的冷静沉稳全都在瞬间崩掉，他又变回了那个心软的、不太会处理社交的白西野。
“我知道你工作忙，我也没说要指责你……这个……我的意思就是……不合适，对。”白西野强调，“我们就是不合适。”
燕觉寒搭在茶杯上的指尖略略用力，他抿唇，笑容温和。
“其实在京城的圈子里，也有很多先婚后爱的例子，不是吗？”
白西野心头颤了颤，只觉得浑身都过电一般，脸颊有点热热的。
他觉得自己一定是太紧张了，努力平复着心绪问：“你是……什么意思？”
“既然有实例证明，那么我觉得，‘我们不合适’这一条就不能妄下定论。”燕觉寒耐心道：“感情是可以培养的，夫人。”
白西野现在才发现，从进门到现在，燕觉寒称呼他，都是温和又带着笑意的“夫人”。
他从老管家的口中听过无数次这个称呼，明明应该已经习惯的，可换了一个人说出同样的词时，白西野忽然就觉得，这个称呼格外扎耳朵。
扎得他耳根都发红。
燕觉寒生的一双含情眼，白西野不懂，只是觉得他每个眼神都格外幽深，带着点蓝的墨色像沉溺的深海。
他的样貌落在这样的瞳孔里，被对方用平常的语气称作，“夫人”，自然到如同念了几百遍。
后来燕觉寒说了什么，白西野一句也没有听进去。
燕觉寒无奈停下，给白西野已经凉掉的茶杯添了茶，垂下眼看着开水冲得茶叶打旋儿，状似不经意地转而说：“……再这样看着我，我会怀疑你已经喜欢上我了。”
“我不是我没有你别乱说啊！”
白西野一个激灵，下意识大声反驳，声音十分响亮，像是刻意说给自己听。
燕觉寒手上动作一顿，沉默两秒后失笑。
他家的小野兔……是对浪漫过敏吗？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中秋节。
燕哥：今夜月色真美。
小白：哇，好大的月饼耶！
燕哥：……
燕哥：喜欢吃的话，平时也给你做。
小白：好耶！爱你！（啵唧一口）
燕哥：hp-10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