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央浑浑噩噩的去了学校。早上没他的课，打完卡就直接回了办公室补眠。
对桌老师是个研究生毕业的女生，姓张，留着及肩短发，个子小小的，带着幅比脸还大的黑框眼镜，此时正改着比她还高的练习册，红笔在纸上划出沙沙的声音，她问：“路老师，昨晚没睡?”
没错，张老师也是昨晚朋友圈评论的一员。
路央抬起头，顶着两个不怎么明显的黑眼圈表示：“睡了，但依旧很累。”
“现在的年轻人睡不醒，我们这年龄的睡不着。”隔壁19年教龄的老教师笑着开玩笑，“调考不过，谁敢睡?安能睡?”
办公室顿时一片笑声。
路央所在的学校是桐市最好的民办小学，学校很大，工资很多，压力对于他来说也还好。同事关系很和谐，并没有外面说的恶性竞争，当然，就算有他也发现不了。
年轻教师插科打诨了一会儿，路央精神也好了不少。他不是那种会钻牛角尖的人，想不通的事情会被他丢进脑子的储物间，上锁的那种。
下课十分钟会有学生来办公室找老师消错，路央划了几个学生的名字，看了看手里的作业完成情况表。他带的班总体情况不错，但也免不了及其特别的情况。
程梓言就是那个特别情况。国外的教育跟国内比起来相差甚远，程梓言基础不好，哪怕是二年级下册的一些基础知识也很难理解，完全没有加减乘除的概念，语文老师表示连鹅鹅鹅都读不清楚。
路央有些头疼，打算哪天找个时间，给小孩儿单独开开小灶。
下午五点四十，延时服务结束，路央准时打卡下班回家。隔壁的电钻声依旧不知疲惫的响着，他给监工大叔留了个电话，大叔表示一完工马上通知他。路央有些无奈的收拾好衣服和生活用品，直接去了学校附近的酒店。
路央是在第六天接到监工大叔的电话的。
他兴冲冲的收拾好衣服，退房回家一气呵成。
酒店虽好，但始终没有自己的狗窝舒服。
桐市的冬季黑得很快，才六点窗外就暗下去了。路央开了灯，点开黄色软件，寻思一下晚上该吃什么。
是的，路央不会做饭，平时全靠外卖，周围饭馆和人美心善的高女士吊命。
看了一会儿，越看越没胃口。无他，再好吃的东西一直吃也会烦。
正当他拧着眉头，打算自己洗洗手，做碗豪华泡面的时候，门铃响了。
谁啊？
路央站门口猫眼看了，一瞬间以为是自己眼睛出问题了。站在外面的赫然是程宜城！手里还牵着穿碎花裙的程梓言小朋友。
人生何处不相逢。
他开了门。程宜城和程梓言的表情十分同步，都一脸怎么是你的表情，路央则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昨晚上被面前人哄睡着的尴尬和羞耻犹在眼前，他笑了笑说：“好巧，你们怎么在这里?”
“路老斯（师），我们住在隔壁，刚刚搬进来！”程梓言可开心了，两个短小的麻花辫都翘起来那种。
程宜城反应没那么大，但仔细看，他眉眼也是带着笑的。不得不承认缘分这个东西真的有点奇妙，他看了看路央，把手里提的精致盒子递过去，“我来送点小饼干，顺便拜访一下邻居。”
路央接过去，也笑了笑，仿佛还没从原来“吵我睡觉的业主就是你”的震惊中回过神来。等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提着盒子进屋了。
盒子里面是一些点心，牌子是平民阶级吃不起的那种。路央嘴馋的时候吃过几次，每吃一次肉都有点痛。
他挑了几块喜欢的口味，边吃边消化了程宜城是自己邻居这个事实。等吃得差不多，新邻居的事情也消化得七七八八了。
糕点很香甜，不粘不腻，就是吃急了有些噎。路央兴致来了，打算去厨房找高女士去年给他带来的小奶锅热杯牛奶喝。
结果翻箱倒柜小奶锅没找出来，门铃又响了。
“你好，路老师，又是我。”程梓言小朋友双手捏着自己的小碎花裙，圆鼓鼓的小脸有些粉，像是害羞。路央也回了她一句你好，又问还有什么事情吗？小孩这时又不说话了，旁边的程宜城似乎嫌她关键时刻掉链子，直接开口道明来意：“程梓言想请你来我们家吃晚饭。”
！
这下换路央不好意思了，“无功不受禄，这样多不好意思。”
程梓言一听到老师要拒绝，也不顾着害羞了，赶紧把和舅舅串通好的台词说出来，“我有很多不懂的题想要请问老师。”
程宜城搭腔：“你帮帮她讲题，我们请你吃饭，不算无功不受禄。”
路央有些为难。
程梓言可能觉得请老师吃饭没可能，一张小脸顿时垮了下来，伤伤心心的，同时还不忘挽救一下，“我舅舅做饭很好次（吃），真的。”
路央心肠软，想着本来也是要单独开小灶的。
程宜城的家格局跟路央家差不多，只是装修风格要简约得多，路央家原木色为主，而这个房子黑白灰主色调，家具摆件那些很有艺术风格，其中一个花瓶路央在杂志上见过，如果是真的话，那花瓶可以顶半个房子。
路央虽说不差钱，但此刻也有些羡慕。毕竟谁会不想有很多钱呢？
毕竟是客人，也不好一直在房子里走来走去，他在客厅坐了一会儿，就去程梓言的大房间辅导人做练习。
程梓言的大房间跟整个房子格格不入，粉红色的墙纸，随处可见的精灵宝可梦贴纸，还有数不清的玩偶，塞满了衣柜的公主裙。小姑娘邀请老师到自己的房间，像是小公主牵着喜欢的王子到自己的城堡，有些娇羞，但藏不住欢喜。
路央：“程梓言同学，你的房间有些乱。”
“好了，把作业拿出来吧。”
“今天要把上个周没纠的错纠完。”
程梓言的公主梦被这三句话击碎了。
程宜城做饭很快，程梓言作业还没做完，两人就被喊去吃饭。
路央看着摆不下的饭，不禁吞了口口水，信心口不一感叹，“也太多了吧，太麻烦你了。”
“你是第一个来我们新家的，自然要款待好。”
这话说得路央更不好意思了。
程宜城把饭拿出来，顺便指使小孩去拿碗筷，什么都不做的路央有些局促，程宜城看出来了，没说什么，按着他的肩膀坐在椅子上。
路央动不了手，就动嘴：“你真厉害，现在像你这样会做饭饭的男人不多了。”
程宜城笑了笑，显然很喜欢这样的彩虹屁，看着路央挑了挑眉，说：“所以呢？”
路央没想到还有人比自己更臭美，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夸：“呃.......所以，像你这种男人必须得好好珍惜。”
程宜城满意的点了点头。
吃完饭，窗外的天也黑尽了。路央撑着手，发着饭昏，看着窗外五颜六色的霓虹灯，像是被锋刃割裂的大色块，哥特式的美。
路央伸了个懒腰，精神不太好的样子，软塌塌站起来说：“真的很谢谢你们的款待。我有些困了，先回家睡觉。”
程宜城看着他，过了一会儿才起身，“我叫程梓言送你。”
程梓言同学依依不舍的送别了老师，送完老师后屁颠屁颠的跑回了自己的大房间，拿着自己的练习册，给舅舅炫耀，“舅舅你看！我全对，路老师画了个我！全班就我一个有。”
程宜城的视线落在那个胖嘟嘟的简笔画上，圆圆的脸，狗啃的刘海，一笔呵成，很是流畅。他忽略掉小孩臭屁的嘴脸，拿过那本练习册。
简笔画旁边有个优字，应该是奖励给全对同学。他字如其人，瘦瘦的，一笔一划连起来，线条都给人一种温柔好脾气的感觉。他再度后悔起来，那天没有看到路央给留的纸条，实在是可惜。
程宜城把练习册往回翻，想看看路央的其他的批注。结果越翻脸色越差，翻到第一页俨然变成了黑脸包公。
“程梓言！为什么你错了这么多！”
程梓言被吓到了，道歉的话比眼泪快一步出来：“对不起舅舅！”
“把你其它的作业给我拿过来！”
这一夜，程梓言流着泪，握着笔，在台灯下改了大半夜的作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