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谨明谁也不想找,又抗拒去酒店,所以去了新家。
幸好钥匙在他身上,不然就只能在寒冷的大街上游荡一整晚了。
新家还有些空,没有居住的痕迹,很多生活用品都还没置办,整个房子都透着冷冰冰的味道。
他打开客厅所有光源,愣愣站在玄关口,一时间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
白谨明没有想到,自己住进来的第一天会这么凄凉。
他原本的设想里应该是自己和方曜两个人,打开房门之后一边参观一边商量该添置什么,之后再一起去买乱七八糟的东西,亲手将新家填得满满当当。
屋内很冷,寒意从四面八方将白谨明包裹住。他回过神来,先去打开了空调,再去检查了一下房间。
卫生间的东西还算齐全,牙刷毛巾都是新的,卧室里有床,但床单被子枕头一概没有。
这个点,商场都差不多关门了,附近也没有二十四小时的便利店。他要么和衣睡在光秃秃的床垫上,要么干脆别睡。
白谨明选择不睡。
他心中烦躁,冷静下来之后觉得自己反应过度,就像应激似的。而方曜站在寒风里可怜兮兮认错的模样,他一回想起来就觉得难受。
自己的确年长,却好像自居成熟。明明可以好好谈,弄清楚方曜这样做的根本动机,再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自己却搞成了离家出走。
可白谨明想了一圈,又觉得这小兔崽子的确让人不省心。
他整个人陷入了混乱的矛盾之中,无意识地在卧室门口站了很久。头还是疼,而指尖有点空,总想捏着一支烟才好,可他记着自己早已经戒了烟,生生忍住了。
手机提示音在这时候响起,是阮繁星发来的微信,询问他是不是和方曜吵架了。
还没来得及回复,乔穆的电话就打了进来,白谨明犹豫片刻后还是接了。
“喂?”他语气平稳。
乔穆则比他激动多了:“你们吵架了?你连家都不回了?不是,那可是你的房子,你咋不把小方赶出去啊?”
白谨明干巴巴地笑了一声:“是啊,我为什么让自己回不去。”
还能因为什么,心软呗。
“算了不说这个……你俩为什么吵架啊?”乔总百思不得其解,“不是感情挺好的吗,我还以为你们永远都不会闹别扭。”
白谨明想回答却说不出口,这算方曜的隐私。
他只能道:“观念不和,以前没发现他是这么倔一人,但我也挺倔的……扯平了。”
“嘿,头一回当劝解员就给我听得一头雾水。”乔穆道,“既然都扯平了,那还吵什么吵,嫌生活太平淡了给自己找点事儿做?”
是啊,吵什么吵。
生活好不容易走上正轨,为什么非得找不痛快。
白谨明一时半会儿没出声,乔穆以为信号不好,喂了好几声。
“我知道了,”他终于开口,“你也别操心,吵得不厉害,明天我就回去。”
乔穆松了一口气:“那行,但你今晚在哪儿住,要不上我这儿来?酒店你也不能住……”
白谨明抿了抿唇:“不用了,我有地方住,也不早了,你去休息吧。”
“那你可要好好跟小方谈啊,别再吵架了,要吵也别委屈自己。”
他被乔穆话里的维护之意逗笑了,眼角和嘴角都浮现出很浅的笑意。
“好,一定。”
白谨明不欲多说,没给乔穆再劝导的机会,挂断了电话,之后也给阮繁星回了消息报平安。
他看了看消息列表,方曜那栏安安静静,头像中耀武扬威的小猫默默看着他。
“看什么看,”白谨明低声道,“出息。”
*
白谨明一整夜都没睡,天亮时想着和向槐的约定,早早出了门。
然而刚走出小区,就看见了站在路边那熟悉的身影。
他骤然停住脚步,彻夜未眠的脑子转得更慢了,好一会儿才迟钝地反应过来。
这人果然是他肚子里的蛔虫,就这么笃定他在新家。
方曜在他走出来的一瞬间就注意到了,没朝他走过来,只用一双平静的眼神看向他,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委屈。
白谨明迟疑片刻后还是走了过去,一开口连声音都沙哑:“等了多久了?”
“没多久。”方曜的声音也有点哑,看来也不像是好好休息了的样子。
说是没多久,估计最少等了一个小时,白谨明没忍住用手背碰了碰方曜的,冰凉。
他收回手,问:“怎么不在车里等?”
“怕你看不见。”青年顿了顿,“吃早饭了吗?”
白谨明反问道:“你呢?”
方曜摇摇头。
他吐出一口气,转过身去:“走吧,先去吃早饭。”
两人回到车内,白谨明又一次坐上副驾,心情复杂。
他们之间的氛围变得微妙而脆弱,勉强维持着平衡,他害怕如果再提起昨夜的话题,这种平衡就会被打破。
让宁静再持续久一点吧,他想。
早饭吃得简单,就在小区周围随便找了一家早餐店。
这里算是老城区,街道沉淀出了历史感,生活气息也更浓厚。早餐店门口的蒸锅热气腾腾,里面也热闹,顾客里有中小学生也有老人,看见他们进来之后忍不住打量。
他们两个走在一起不像来吃早饭的,更像是去谈生意顺便打架的。
白谨明和方曜面对面坐着,一顿早饭吃得极其沉默。只是离开的时候,白谨明又买了一杯热豆浆,上车前递给了方曜。
“拿着暖暖手,我来开车。”
方曜愣了愣,一言不发地抬手接过了豆浆,两手牢牢捧住。
两人互换了位置,白谨明开着车,但没开导航,方向是方曜没去过的。
过了好一会儿,方曜突然开口:“我在屋子里找到了你的烟和打火机。”
白谨明心中没多少意外,他其实也没藏,默认了方曜有一天会发现。
“嗯,你扔了吧,我已经戒烟很久了。”他顿了顿,还是打算说出来,“当初戒烟是因为姜家又来刺激我,我觉得他们很想看我死,所以也就戒了,我得长命百岁才能不让他们如愿。”
方曜许久没说话,只是从衣兜里摸出了一包烟和一个打火机。
“我带了一个过来。”
白谨明瞥了一眼,问:“为什么带过来?想让我抽?”
青年摇摇头:“其实另外的我已经扔了,留了一包是怕你生气。”
他突然无言,心脏像是被揪起似的,也不知道是因为方曜而心酸,还是只因为昨天通宵而心脏不舒服。
这小兔崽子,主意大,却又有些小心翼翼的。
白谨明换了个话题:“你待会儿就在外面等我。”
“我有点不放心,”方曜道,“向槐对你有恶意。”
“他不会把我怎么样,”他道,“或者我们可以保持通话,你听到有不对劲进来。”
“好,听你的。”方曜倒是没再反对。
白谨明不易察觉地叹了口气:“你今天十点有课,不能耽误了,陪我去了这一趟就回学校上课。”
“好。”青年依旧答应。
一晚上过去,方曜好不容易露出来的小狗尾巴又变没了,白谨明心里沉沉的,思考着要如何让他们的关系回到以前那样。
只是一直到了目的地,他也没想出个有效的办法。只能等他处理完遗物的事情,再等方曜放学后和人好好谈一谈。
汽车驶入一片别墅群,方曜终于来到了白先生和姜朔曾经居住过多年的地方。
他们在深处停下,一栋别墅门前已经停着一辆车。方曜隔着车窗打量了一番,建筑表面比邻居的脏一些,像是有段时间没有维护了。大门紧闭,二三楼的门窗也被帘子遮挡住,看不清里面陈设。
白谨明拨通了他的电话,然后将手机放进大衣兜里。
“应该用不了多长时间,在这儿等我。”
只短短交代了一句,白谨明便下车了,与此同时,不远处那辆车上也下来一个人,是向槐。两人没有打招呼,甚至连目光都没交换,径直朝别墅大门走去。
方曜将手机开了扩音,衣服被摩擦的声音规律传来,伴随着开门声,紧接着就是脚步在空旷房屋内的回音。
向槐的声音响起:“你连一张白布也舍不得盖,都落灰了。”
“你觉得有必要吗?”白谨明冷笑一声,“你想要姜朔的什么东西,我去给你拿。”
“全部。”向槐答道。
“别得寸进尺。”白谨明说完咳嗽了两声,似乎是被空气中的灰尘呛到了。
方曜今早第一眼看见白谨明时,就担忧这人的身体情况。一看就是没睡,眼下隐隐青黑,昨天还和他吵了一架,如果白谨明今天再受刺激,身体或许比心理更早一步支撑不住。
“行吧,他有日记吗?我想要他的日记。”向槐道。
白谨明止住咳嗽,答道:“他没那习惯,倒是喜欢在书上批注,你把那些书拿走吧。”
“可以,”向槐说,“我还要他的衣服。”
方曜听见白先生极轻地笑了一声,然后讽刺道:“拿去吧,还有他的手表也一并给你。衣服除了高定就是成衣,但我也不给你算了,但是表都不便宜,你得先付。”
白谨明说完之后,向槐迟迟没有开口,倒是方曜勾起了嘴角。
他很喜欢白谨明张牙舞爪的样子。
“可以,这是姜朔住过的地方,我今天不跟你吵架。”向槐的语气十分隐忍,随即道,“我昨天去看了姜平南。”
“怎么,他老人家有话要带给我?”
“他说姜朔在地下也不会放过你的,你欠姜家太多了。”
一楼客厅内,白谨明神色如常,他听了这番话也毫无波澜。向槐目光阴狠,似乎在期待他做出或愤怒或难看的表情,可他没有。
“随便吧,我唯物主义者。你让姜平南出来亲自跟我放狠话,不过估计也得很多年之后了。”
向槐哼笑了两声:“你白谨明什么都不怕,挺好。”
他不打算跟向槐进行无意义骂战,转身朝楼梯上走去。
“等着,我去找个行李箱给你装东西。我改主意了,只给你一只表,五分钟后我要看见两百万打在我账户上。”
向槐连忙问:“那其他表呢!还有姜朔那么多遗物,你难道就留在这房子里让他们落灰吗!”
白谨明在旋转楼梯上停下,转身朝向槐看去:“那都是姜朔指定留给我的遗产,我爱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卖给别人比卖给你赚得多,再不济我一把火烧了,看个开心也行。”
向槐的表情变得愤怒至极,白谨明不想留下来欣赏,去了二楼。
片刻后才想起衣兜里的手机。突然就有些后悔刚才说的那些话,好像太有攻击性了,会不会让方曜觉得他是个锱铢必较的人?
白谨明伸手摸到了手机,忍了忍,又把手收了回去。
算了,随便方曜怎么想,他就是这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