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谨明头疼,刚才还能忽略,这会儿突然就像针扎似的。
以往这种疼痛只会出现在他彻夜失眠酗酒之后,这几个月已经很久没这么痛过了。
他低下头,用力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冷声问:“你是在哄我,还是真的知道错了?”
方曜顿了顿。
他看向白谨明,以往即使再崩溃,白谨明的情绪都是内敛的。但此时此刻,烦躁与自责都快从白先生眉眼间溢出来。
……所以他是不同的吗?
其实方曜也同意白谨明的话,爱情当然不能当饭吃。
然而人与人之间的联系,并不能简简单单概括为某一类感情。方曜概括不了自己和白谨明之间的联系,爱情还没水到渠成,陪伴也尚且短暂,救赎更是谈不上,毕竟他从一开始就居心叵测。
所以方曜并不因为方才那番话而心灰意冷,相反的,看见了白谨明激动而愤怒的一面,他体内的血液又开始隐隐兴奋躁动起来。
他是不同的。
白谨明应该从来没有像这样骂过一个人,即使面对姜朔也没有。
方曜稳了稳心神才开口:“我没忘记以前想做的事情,只是我的人生规划里多了一个你,所以我也没有办法做到完全不受你的影响。”
他试探着靠近白谨明,见对方没有往后退,才放下心来。
“你不也是把我规划进生活了吗?为什么我不可以?”
“这不一样,那些都是小事……”白谨明呢喃道,“可你明明那么讨厌方家,为什么要逼自己回去?明明有其他选择,非要强迫自己做不喜欢的事情吗?”
方曜又走近了一步:“我没有特别喜欢和讨厌的东西,一直以来我都可以接受任何命运。”
他握住白谨明的手腕,指尖触及那根他亲手绑上去的红绳,仿佛在透过这个物件回忆过去。
“无论是身份,还是吃穿住行,好坏我都能接受,因为那些对我而言都无关紧要。可我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能投射情感的人,遇见你之后我的好恶才清晰起来。”
方曜很少对白谨明剖白,他听得愣了神。
心里很乱,白谨明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他隐约觉得自己招惹上了一个可怜又危险的小孩。
以他过来人的身份,白谨明认为自己有义务给方曜指点方向,该骂就骂,该引导就引导。
可此刻他突然反应过来,自己似乎管教不了方曜。
方曜接着说:“我明白你为什么生气,但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幼稚。我已经二十一了,不是那种为了小男朋友而更改志愿的高中生,我心里都有数,也不会拿未来开玩笑。”
白谨明张了张嘴,想说很多,最后却只道:“是,你很有主见,也很冷静。”
他依旧头疼,太阳穴附近的神经一跳一跳地胀痛。
如果可以,他真想狠狠地教训方曜一顿,把脑子打开看看里面都装着什么。
可他没那个资格。
“哥,你可以骂我,但别自己憋着难过,行吗?”方曜手掌顺着落了下去,握住他的手。
白谨明心中一动,疲惫道:“或许是我太敏感了,不该骂你的,抱歉,我先冷静一下。”
他转身离开,挣脱方曜的手掌,想回到车里。
“白谨明。”方曜却叫住他,“别闷在心里,告诉我你在想什么。”
他停住脚步,沉默了好一会儿,始终背对着方曜。
“……我为了维持和姜朔的关系,选择和他结婚。”白谨明声音很轻,在夜里却足以清晰,“他说,有什么困难两个人都可以共同克服。但结局你也知道了,我不希望你变成我。”
白谨明说完这句话之后,便头也不回地回到了车里,他打开车门,把自己的手机拿上。
他走回方曜身边,平静道:“你开车回去吧,我今晚不回家睡。”
“那你去哪儿住?”方曜的语气也比之前冷。
“反正不会露宿街头。”
白谨明顺着路边走了一段,突然回过身。
方曜依旧停在原地,但视线紧紧锁着他,目光沉沉的。
挺好的,别跟上来,不然他又会心软。
他收回视线,这次没再回头。
自己需要冷静地思考很多东西,方曜最好也趁今晚好好想一想。
他们的关系即便潦草开场,也不该一直潦草下去。
白谨明被寒风吹得身心冰凉,忽然意识到自己这样也算是逃跑。
方曜的感情太炽烈,不像玩玩而已的年轻人图新鲜,也不是姜朔那样淡得像水一样的感情。比起在相处的每一日缓缓流淌,更像是每时每刻都在燃烧的火焰。
他从来都不是一个热烈的人,只能先逃走,给自己适应的时间。
*
方曜脸色阴沉地把车开了回去。
他没去追,因为知道白谨明不想让他跟上,也知道白谨明即使没有他也不会出什么事。
所以他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
只是回去之后,他连外套都没脱,径直来到走廊最深处。
房间紧闭,密码锁正在运行。
如果不是怕白谨明生气,他现在很想拿一把斧头把门劈开,劈不动就换电锯。
方曜面无表情,实际上忍耐到了极限。
他深吸一口气,拿出手机转移注意力,给乔穆和阮繁星依次打了电话。
然而白谨明没联系他们。
方曜又迂回地要到了杜琛的电话号码,打过去之后杜琛声音迷迷糊糊的,一副状况之外的模样,问他有何贵干。
他沉默片刻,只答了一句“拨错了”。
注意力又被迫回到了眼前这扇门上。
方曜死死盯着电子锁,克制自己别去碰,最好连指纹也别粘上去。
如果今天真进去了,那他和白谨明之间的信任也就荡然无存了。
想想别的。
白谨明的反应比他想象中大。为了他回到方家公司这件事,发了那么大火,真心实意地替他担忧。
方曜思考了半晌,没有得出对错。他向后退了两步,靠在墙上,不由得回想白谨明最后说的那几句话。
又是因为姜朔……
白谨明看起来已经快走出阴影,实则还是深受影响,偏偏方曜没办法对一个死人做什么。
他忍得后槽牙都咬紧。
那枚戒指还在他双肩包里的角落躺着。
卧室里,白谨明那边床头柜的第三层放着两包烟,一包动过,一包没开封。
还有散落在房子各处没清理干净的数个打火机,衣帽间内那件被剪碎又揉在角落里的衬衫,以及前夜里白谨明那个不安稳的梦。
方曜都知道。
他早就可以勾勒出白谨明曾经过着什么样的日子,屋内每一处都留下了白谨明痛苦的幻影。
正是如此,他才对姜朔、对姜家有那么大的敌意。
衣兜里,手机日程的提示响起,方曜拿出来关掉了铃声。
明天是白谨明和向槐约好的日子,要转交姜朔的遗物。白谨明之前交代他别跟着,说自己会解决。
但方曜还是不放心,所以才设置了日程提醒。
他得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