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一下子安静下来，也不再流动了，瞬间停滞在两人之间。
唐云乾无波无澜的一句话，却像一个深水炸弹，轰地扔进了尤良木的耳朵里，炸得他有点儿嗡嗡发晕。
——唐云乾和谷之涵分开了？
尤良木一时间以为自己听错了，又好像没有，只觉脑子里的沟沟壑壑全被刚才吃下去的辣椒面糊住了，刺痛，什么都思考不下去。
半晌，他才怔怔愣愣地“啊”了一声，声音轻得就像是在说，“哦。”
意思就是，知道了。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曾几何时，他常去想象，像唐云乾这么优越的男人，到底怎样的人才能配得上呢？
直到他看见谷之涵，才知道，唐云乾的目光如果要停留在谁身上，就该停留在这样的人身上。
——漂亮独特，眼里永远有光彩，散发着别人难以企及的魅力，每时每刻闪闪发耀，是普通人修德积福五百年都换不来的。
尤良木才惊觉，自己真是远远比不上。
也不是他妄自菲薄，只是实事求是而已，天鹅跟鸭子根本不需要比较，那是对天鹅的一种侮辱。
因此，当谷之涵和唐云乾走到了一起，他以为这两个人永远不会分开，他们何等般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任风吹、任雨淋都不会散才是。
唐云乾喜欢谷之涵这么久，久到他尤良木很羡慕。
所以说，他很不解，怎么会分开？好不容易挥除了他这个障碍，这两个人不是该长长久久么？
他觉得，以自己这个生了二十几年锈的脑子就是再想一百年也不会明白的，干脆不想了。
可唐云乾好像故意要为难他似的，淡淡追问一句，“阿尤，你不问我和他为什么分开？”
“这......”尤良木挠了挠头发，颇是为难，“你们俩的事儿，我一个外人，不好过问的。”
他打心眼里不觉得这事儿会和他有什么关系。
唐云乾的脸色瞬间沉下来，“你可以问，我会答。你问什么我答什么。”
尤良木还是摇了摇头，“乾哥跟谷先生比我聪明多了，你们有自己的考量，哎，一定是经过深思熟虑后才分开的嘛，这些也不是我能领会的，呃，我……我的话，就不瞎猜了。”
下流人士怎敢随便揣测上流人士们的想法？岂不是又要闹笑话？尤良木掂量掂量自己，就只好应对了个含糊不清的答案，以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男人这副退避三舍的样子，在唐云乾眼里，像极了一种漠不关心的模样。
唐云乾叹了一口气，没再说话，只将头拧到一边，静静看着车窗外飞掠的夜色。
之后的整段车程里，他都一言不发，心情就隐藏在他的胸膛之下，有压制地起伏。
车厢里的空气滞闷不已，就跟凝固了的浆糊一样，迟迟无法流动，吸一口都容易窒息。
尤良木不是察觉不到这压抑的气氛，只是也不敢多说话，怕唐云乾更不高兴了。
虽然……也不知道让唐云乾不高兴的触发点究竟在哪？
此刻，车子还没到家，尤良木扒在车窗处，脸却小心翼翼地不敢贴到窗玻璃上，怕弄出印子把人车弄脏。
他觉得车程仿佛特别漫长，都要好几个世纪过去了。
驶过一个红绿灯时，冯助理的声音突然幽幽从前排出来，打破了自己一直尽可能维持的透明感，“尤先生，唐总他……他和谷先生已经分开很久了，一年了……”
冯助理如此充满勇气的一句补充，却叫尤良木没大听懂，他一愣，本以为唐云乾和谷之涵是最近才分开的。
“那时，唐总他其实——”
尤良木本想等冯港把话说全，旁边的唐云乾却轻咳一声，冯助理便马上合紧嘴巴，再次回归专心开车的小透明状态。
气氛还是不上不下的，尤良木拽着膝盖处的裤子布料，揉成皱巴巴的一团，觉得是该对唐云乾说点东西以打破尴尬。
毕竟，人家冯助理都强烈暗示他该继续这个话题了，应该就是想他说点什么，好宽慰失恋的唐云乾。
然而，他因为脑子秀逗，根本拿不准到底该说什么。
节哀顺变？不大合适。
分手快乐？更不适合了。
脑海里过了几百句话，通通不合适，尤良木觉得自己情商有限，还是别说了。
到了以后，这个木讷的男人准备下车，他即便是要说一句告别的话而已，也极尽所能保持客气，“那，乾哥，再见......”
他说完，发现唐云乾还是没理他，他也懒得招惹，只好安安静静开门下车。
当关上门的一刻，尤良木回首，透过那扇半透明的车窗看了看唐云乾。
男人的侧脸晦暗不明，似被刀削般冷冽，眉头应该是蹙着的，正如他经常展现在尤良木眼前的那一面，中间有道浅浅的凹痕。
尤良木心中有点不是滋味，像被一股麻绳儿拧着，怎么也解不开。
都怪自己不好，乱说话，一不小心就提及了债主的伤心事，把人弄情绪低落了。
唉，失恋确实很惨，他自己也是失恋过的人，当初那滋味儿跟嚼中药似的，叫他记到现在，苦到现在。
而且这失去真爱的痛苦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走出来的，得花很长时间去消化，像他，就真的难受到如今。
将心比心，他多少能理解唐云乾此时的心情，一定很糟糕。
虽说，唐云乾现在已经不需要他一个外人来关心了，但他仍崇敬这位帮过他的大恩人，依旧希望唐云乾能够过得顺心。
即便不能帮上什么忙，两句安慰的话总是能讲的，所以尤良木犹豫半晌，在冯港开车离开前，赶紧绕到唐云乾那一侧去，敲了敲车窗。
“哒哒”。
玻璃半秒就降下来了，但唐云乾依旧没看他，只是冷冷地吐出一句话：“还有什么要说？”
“那个......哎，乾哥，你也别太难过，感情这事儿吧，看开点。呃，要是您真舍不得，那就再去找他谈一谈，加把劲，争取把人追回来。”
唐云乾这回终于把脸转过来了，看着尤良木真诚的双眼，“追回来？”
“嗯。”尤良木点头。
“追谁？”
“谷先生啊。”
尤良木微微弯着腰，扒在窗框处，用谨小慎微的安慰语气道，“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念念不忘，必有回响，这是我在广播上听来的，觉得很有道理。唉，乾哥，您要是真放不下谷先生，就再去努力一把？我觉得，他应该是个很好说话的人。”
“......”
在死一般的寂静中，尤良木用他有限的智慧好好反思了一下，自己究竟有哪句话说得不对？是那句“念念不忘必有回响”太过老土吗？还是这种自以为是给人当大教育家的行为很令人反感？
……怎么惹得债主的眉头拧得这般深？
一直窝在前座默不作声的冯助理，旁听全程，一度真觉得他老板会憋出病来。
唐云乾的眉心像被割下去一样，透露出这个男人的不快。
他似是很愠怒，但强行忍了一忍，后槽牙磨了一磨，就生生给压下去了。
“那你觉得，是他好说话，还是你好说话？”
“啊？”尤良木傻愣了一两分钟之后，还是搞不懂唐云乾的意思。
他发现自己的理解能力愈发下降，不然就是唐云乾又修炼得更加高深，快要到达一个他无法企及的高度，因为对方现在的很多话，他都无从捉摸。
不过他也感觉得出来，此时不太适合继续再说下去，于是赶紧直起身来，“呃……乾哥，我想我还是先走了。”
“等一下。”
“哎？”
下一秒，唐云乾把那张没撕成的话剧票揉成一团，透过车窗直接扔到了尤良木怀里，冷冰冰道：“既然你不让我撕，那就把票揣好。”
“周日傍晚，在老地方等我。”
说完这句话，也没等尤良木说好还是不好，唐云乾就让冯港把车开走了。
＊
直至第二天，尤良木看着手中的话剧票，还在纠结不已。
这烫手山芋，他真不该接的，接了也不知道该不该去，去了就更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更尴尬的事了，唉。
“叮咚”一声，他手机上收到了一条信息，是银行反馈过来的存款信息。他打开看了看，数额还算客观，没白费这个月的努力。
为了尽早把欠唐云乾的钱还清，他这个月外卖送得勤，每天工作十二个小时以上，所以收入还可以，正好可以先把一部分还给唐云乾。
他高兴地打开聊天软件，想着发条消息，告知一下唐云乾分期还款的事，看看是直接转账还是那个卡号存钱。
只不过打开那聊天框后，男人的手指敲敲打打，始终下不去。
他回想自己第一次加唐云乾微信的时候，那时住进唐云乾家已经三个月，他不想老跟唐云乾在电话上，说些只为传达信息和报备行程的话，就加了微信。
换做是别的债务人加了债主的微信，总是要胆战心惊，尤良木倒好，高兴大于惶恐，兴奋雀跃抱着手机在床上打滚，发出去的第一个表情包还是只可爱的小狗。
现在想想，自己确实像只狗。
这个表情包还躺在尤良木的列表里，没删，就好像他要时刻警告着自己记住些什么，不可重蹈覆辙些什么。
小狗可爱是可爱，但他觉得以自己现在和唐云乾之间的关系，确实不好再给对方发这种撒娇卖萌的东西，于是他只发了文字——
“乾哥，我想先还你一笔钱，大概九千块钱左右，您看看怎么收呢？手机上转账还是打银行卡？”
消息发出去没几秒，尤良木的手机就立刻响了起来，他一看来电显示，是唐云乾打过来的。
尤良木吓得一个激灵，差点把手机摔地上，他赶紧拿稳了在耳边，“喂？哎、哎，乾哥......”
唐云乾的声音低沉，在通话的电流声下依旧那么好听，但却好像变得刁钻了。
“我要现金。”
----
换成一元币值的（bushi
唐云乾真的很能折腾他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