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野做了个很长的梦, 梦里七年前的事情不断循环上演，段泽燃每次都会选择离开，默不作声, 无比决绝。
不管池野怎么挽留, 怎么劝说, 最后结果还是一样，段泽燃离开，杳无音信。
他再睁眼时是被门外响动吵醒的, 屋子里铺满阳光, 落地窗遮着白纱，现实比梦境要温暖得多。
“小野？”房间外传来段泽燃的声音, 池野迷迷糊糊还没清醒，一手搭在额头上, 半眯着眼。
屋门被推开, 段泽燃身穿长款外套，里面是剪裁合体的西装，走到池野身边时带着户外冬日冷冽的凉气, “十二点多了, 还睡？”
池野掀开眼皮看了他一眼，人还是懒洋洋的，“不睡了。”
段泽燃轻轻用温热的手掌在他头顶揉了揉，“带了些吃的回来, 起来吃午饭吧。”
池野点头，人依旧有些恍惚，曲博松的话像被按了回放键, 一遍遍在他脑子里循环。
池野知道，段泽燃的性格就是沉闷又有自己的主见, 想改变他的想法太难。
可谁人又能逃过生老病死？上一次他这样选择，如若再有下一次呢？段泽燃是不是依旧会突然离开？依旧是悄无声息？
“想什么呢？皱着眉头。”他用指腹在池野眉心刮了刮，动作轻而温柔。
池野许是刚睡醒，浅珀色的眸子像含着水，睁大眼睛盯着段泽燃时，有种少年人的懵懂感，“你还会去做手术吗？”
段泽燃愣了下，随即摇头，“不做了。”
池野没什么反应，问这句话像是在例行公事，得到答案后就拨开段泽燃的手，去卫生间洗漱。
带回来的饭菜又重新加热了一遍，都是好消化又清淡的东西，段泽燃还特意给池野带回了一煲生滚鱼片粥。
池野人蔫蔫的，吃东西也没胃口。
段泽燃看在眼里，但池野心里想什么他却猜不透，眼前的人不再是以前那个什么都表露在外的小狐狸，而是变得会隐忍蛰伏。
他尝试问过池野的想法，却什么答案也得不到，“饭菜不和你胃口？”
“没。”池野又喝了两口粥，“吃饱了，差不多就去公司吧。”
段泽燃被搞得也没什么胃口，一桌子菜只草草吃几口，又全收了起来。
池野换好衣服，两人准备一起出门，在门口穿鞋时，他从钱夹里又拿出段泽燃放下的那张卡。
当初段氏集团宣布破产，所有产业几乎在短短两个月内全部被执行收购，而这七年里段泽燃一直在国外，治病、复健。
即便现在明储在业内小有名气，可池野是明眼人，他能看出段泽燃活得远没有之前骄奢。
“卡你拿着，”池野把银行卡塞进段泽燃撑着手杖的指缝里，“这些钱本该是你的，你收好就行。”
段泽燃原本已经准备出门，现在却转回身堵在门口，“这是给你的，之前给了你，现在我怎么可能拿回来？”
池野舔舔唇，“原本就是你的钱，我都说了里面是电影分红。”
“收好，我不用。”段泽燃把卡又要塞回池野手里，“留着你零花吧。”
池野背过手没接，“明储现在处于上升期，这些钱你以前看不上，但现在来说也算笔不小的数目。”
段泽燃有一瞬呆愣，漆黑的眼睛望着他眨了两下。
“好几千万呢，”池野瞪着眼撇了撇嘴，“段氏集团早就没了，你现在的条件我也不是不知道，快收起来，这本来就是你的钱，干嘛和我充大头？”
段泽燃先是咬着唇忍了会，但看池野认真的模样越发觉得好笑，最后双手压在手杖上，笑得肩膀发抖。
“笑什么？”池野皱眉，抱起膀子。
“你……”段泽燃笑得说不出话，眼角处能看到浅浅的细纹，他好不容易停住，才清了清嗓问道：“你觉得我现在条件很不好？”
“很不至于吧。”池野还是皱着眉，满脸认真严肃，“但和之前比肯定差了一大截，你看你，现在住在这种地方，家里保姆什么的不说，连做饭都要自己动手。”
段泽燃依旧在笑着，手里的卡一下下敲在手背上，“住这里不好吗？你不是也住在这？”
“那不一样啊，你以前可是住豪宅。”
段泽燃盯着池野看了好久，池野的确对他现在的情况了解，傻里傻气得想要帮他一把，他心里又高兴，又有点不是滋味。
“我在市中心呢，也有豪宅。”段泽燃把银行卡慢慢塞回池野口袋，“而且比以前的还要豪。”
池野眉头皱得更紧了，唇抿成条直线。
“住在这，单纯是因为你在这个小区，至于做饭，我只给你做过，今天中午吃的东西，是私人厨师给做的。”
池野依旧抱着膀子，表情严肃，但能看出耳垂微微泛起了桃粉色。
“我记得之前就和你说过，”段泽燃语调里还带着点笑意，“如果能再给我一次选择的机会，我也许不会选段氏集团，所以明储在很早之前就已经开始运作。”
池野别扭地抬手理了下头发，这点其实他应该能想到的，段泽燃在商业场里摸爬滚打这么多年，早就该知道给自己留有后手，哪里还用他没事操一份闲心？
“另外，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段泽燃收回手，顺势在池野下巴揩了下。
池野耳朵更红了，堵着气，推开屋门，先一步走了出去。
段泽燃跟在他身后，看池野快步走到电梯间，对着下楼的按钮发泄情绪。
“谢谢。”
段泽燃在他身后站定，两个字几乎吹到了耳廓边。
池野不自在地向前挪了一步，“谢、谢我干嘛？你不要就算了，谁还嫌钱多烫手啊？”
他向上拽了下衣领，努力把暴露在后颈的皮肤缩小，“我给你这个钱是要和你划清界限，你别误会，搞得好像我多为你着想似的。”
段泽燃点头，这家伙别扭起来莫名有点可爱，是怎么回事？
“你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玩失踪的人，我可没那么多闲心再把感情浪费你身上。”电梯“叮”一声到了二十二层，池野气鼓鼓走进去，按下负一。
“谁说我要走？”段泽燃偏头去看他，“我和你说过了，再也不会离开的。”
“你离开自然是有你的理由。”池野梗着脖子。
段泽燃向他靠近一小步，“我有什么理由？”
“我哪里知道？”他干脆转过头，面朝墙壁。
段泽燃心里清楚，自己当初不告而别肯定在池野心里留下了疙瘩，可这种事解释真的没用，想要彻底解开这个结，只能用陪伴和时间。
电梯到了负一层，池野出门就向右走。
段泽燃一把拉住他的手，“在这边。”
池野迅速抽回手，不远不近跟在段泽燃身边。
两人直到上了车也没再说话，池野扫一眼车内，虽然已经坐过一次段泽燃的车，但上次醉得太厉害，完全没有印象。
这辆车依旧是改装过的，原本的档把被替换掉了，还是改成手动控制油门刹车。
“你的腿不是已经好了吗？怎么车子还要改装？”
段泽燃启动汽车，这个问题倒是没半点躲闪，“右腿控制不了这种精细的东西，再说手动控制也习惯了。”
池野：“以后能再恢复得好点吗？”
段泽燃点头，“多做复健，还能再恢复一些。”
池野“哦”了一声，没再问下去，而是给商易安打了通电话。
两人在电话里一直聊新产品的事，只短短一天时间，配方又修改好几处，有些还在继续等实验数据。
眼看车子要驶入玉琼公司院内，池野才提一句，“今天明储的段总也过来了，谭燕有些问题处理不清，现在又是试验的关键时刻，所以叫他来解决些问题。”
用词、话术都很官方，好像这个段总就是个有经验的技术员，和他并没关系。
段泽燃挑了下眉梢，电话那边不知说了什么，两人很快就结束通话。
他们到会议室时，大家都已经到齐，长会议桌两侧，谭燕和商易安身边各空出一个位置。
谭燕这几天差点被折磨疯，看到段泽燃简直是看到了救星，忙起身迎过去，手里还拿着数据表，一路把人引到身边坐下，池野则自然而然坐到商易安身边。
会议室里有近四十人，大家都是副一筹莫展的模样。
商易安先把最近新产品的情况做了简单概述，又说道：“今天请了明储的段总，就是过来帮我们解决问题的，大家一定要珍惜这次机会。”
段泽燃把报告和数据先草草看了一遍，又结合最近遇到的问题一一进行解答。
会议原本气氛还挺沉重的，但开到中途明显轻松不少。
大家开始围着段泽燃问问题，里三层外三层，几乎全围了过去，只剩商易安和池野坐在原位。
“对了，我朋友说之前那个摩托车俱乐部又要组织新活动，你想不想去参加？”商易安低声问池野，“是你最想去的那条路线，环镜湖。”
池野已经好久没碰过摩托了，镜湖那条路线对专业技术要求挺高的，“什么时候啊？”
“他们计划是在过年前。”商易安有意无意向段泽燃那瞥了一眼，“年后开春还会再组织一次，你看想什么时候去？”
“年后不错啊。”池野一直想重新找回自己的爱好，可总被这种那种事情绊住脚，“我等这段时间再练练。”
一聊到摩托池野就会不自觉变得兴奋，“他们有之前活动的照片吗？”
“有，我特意要来了。”商易安从手机里翻出来，两人几乎头挨着头，看得专心致志。
“真帅，环镜湖一直是我的小目标，过了年必须去打卡。”池野觉得热血澎湃，“老商，你帮我联系联系。”
商易安：“没问题。”
池野站起身活动了下肩膀，从开会到现在已经过去两个多小时，对面段泽燃还被一群人围着，他转身出了会议室，准备抽根烟，再去放放水。
商易安说的俱乐部是宁城最顶尖的摩托车俱乐部，入会必须有熟人推荐，会费也不便宜，之前池野总是错过，说实在的，也没什么心情去玩。
但今年不一样，他吸了口烟，又缓缓吐出，哪里不一样一时真说不上，可就是感觉心里轻松一些。
池野在卫生间放水放到一半，段泽燃走了进来，他偏头看一眼，“问题都解决完了？”
段泽燃站在水池前，“没，不仅没解决完，还出了个大问题。”
池野拉好裤子，也走到洗手池边洗手，“大问题？什么问题？”
段泽燃居高临下，看向池野时，压迫感格外强，他伸手抓住池野手腕。
“干嘛？”池野压低声音，想要挣脱，“放手！”
段泽燃根本不听，拉着他进了第一个隔间，回手关上门，又把手杖挡在门口。
逼仄的空间里，连呼吸声都变得浓重。
段泽燃的手指在池野侧脸轻轻摩挲，“你真的把我只当成一个来解决问题的技术员？”
池野不停向后躲，可隔间太小，他很快靠住了后面的墙壁。
“你们俩笑得那么欢，真当我看不见？”
段泽燃的金丝框眼镜反着光，幽深的眸子让人一眼看不到底。
“你要干嘛？”池野手腕还被他钳着，“先放开我！”
“嘘”段泽燃用食指在他唇上轻轻碰了下。
洗手间这时又进来两个人，“今天多亏段总在，要不然我下周的数据又要白跑。”“就是，段总解释就觉得好简单，自己怎么想也想不出来。”
池野又用力晃了下手臂，他不敢弄出响动，外面两个人还在你一句我一句聊着天。
段泽燃却在这时捏住他下巴，不由分说向上抬起。
池野用另一只手抵在段泽燃胸口，可他的力气不知什么变得那么小，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
亲吻成了贪婪的表现，段泽燃如饥.渴已久的猛兽，终于撕开他那层伪善的皮。
池野几乎无法呼吸，他努力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憋得眼角泛出泪光。
终于外面安静下来，他用力推开段泽燃，大口大口开始喘息。
池野的唇被亲得嫣红微肿，浅珀色的瞳仁包了层水光，连睫毛都在簌簌发抖。
“你要怎么和我划清界限？”段泽燃近乎温柔的眼神里藏着几分阴戾，“嗯？宝贝，怎么划得清？”
池野从没见过这样的段泽燃，粗鲁、毫无道理，甚至有点偏执，“让我出去。”
他气还没喘匀，肩膀和手臂也在发抖，手机又在这时突兀响了起来。
池野忙从口袋里拿出，来电人是商易安。
“不许接。”段泽燃修长的手指一握，池野手机直接被夺了过去。
“你……”他伸手去抢，却又被牢牢扣住手腕，“段泽燃……”
池野话还没说完，唇又被一个吻覆住。
他低低在池野耳边呢喃，“你究竟要我怎么样？告诉我好吗？宝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