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野摇摇头, 一瓶酒很快见了底。
毕知时了解他的酒量,说什么不让他继续点酒,但池野哪是听话的人?
十分钟不到, 桌上又摆了二十四瓶干啤。
“你疯了?”毕知时拉池野的胳膊, “喝多了胃又难受。”
“我最近状态好。”池野开了两瓶酒, 塞给毕知时一瓶,“你就不能陪陪我?”
“陪不了,女朋友不让。”酒吧的音乐终于稍微舒缓一些, 晦暗的灯光里, 毕知时笑得贱嗖嗖的。
“靠,什么时候交女朋友了?也不说带出来让我见见。”池野仰头自己喝了瓶酒。
“怎么让你见?我去找你的时候, 不是在医院,就是在酒吧, 你觉得她哪种场合出现合适?”
池野悻悻笑了下, “哪种场合我都不介意。”
“我介意。”毕知时跟他碰了下酒瓶,仰头喝一口,“年后吧, 找个时间带她出来一起吃个饭。”
“行, 到时候我做东。”
酒吧里又开始上演死亡重金属乐,年轻人总是躁动的,随着音乐摇摆、释放。
池野倚在角落的沙发,身陷嘈杂之中, 似乎能让他心里没那么纠结,脑子、耳朵全是乱的,心里那团乱麻就不算什么了。
“你准备在池云明那住多久?”毕知时把桌上的酒往自己脚下拿了三瓶, 他要是再不拿走,池野一个人能全喝光。
“不知道。”池野眼中流动着斑斓的光, 他只要沾上点酒气,人就显得魅色十足。
“这么着总不是个事吧?”毕知时扯着嗓子,势要和台上的摇滚帅哥比嗓门。
池野一时也想不出解决办法,“对了,我们研发新产品,跟你说了吧?”
“嗯,之前你提过,是跟一家挺牛逼的生物公司合作,是吧?”早一个多月前池野兴奋地给毕知时打电话说过,“最近怎么样?”
池野看着舞台上弹着贝斯的年轻歌手,“合作合同已经签了,但那家公司最大的股东是段泽燃。”
毕知时一脸的难以置信,“不是,他这些年去国外搞科研了吗?”
“不知道。”池野现在喝啤酒感觉像在喝水一样,“反正今天我们开例会,新产品出现技术问题,是段泽燃给解决的。”
毕知时有点无语,点了下头,“明白了,你是被他拴上了,新产品又不能不做。”
“也不算吧,”池野瘫在沙发里,头晕晕的,“现在工作上不我又和他对接,新产品也是我们玉琼占便宜,不能说是被他拴上了。”
“怎么?听你这意思,好像还挺感谢他的?”毕知时摸了池野烟盒里的一支烟,叼在嘴里点燃。
酒劲伴着音乐开始让人有点上头,池野太阳穴跟着节奏突突跳着疼,“他有他的目的,我有我的贪心,谁也不是个好东西。”
毕知时瞥了池野一眼,他对段泽燃反感可谓表里如一,不像对面那位,“新产品合作完,趁早和他断了联系。”
池野朦胧着眼不知盯向哪,没说话。
毕知时其实已经感觉到了,池野是吃一百个豆也不嫌腥,“走吧,别喝了,要不老头看到你喝多了也担心。”
“我晚上回自己那。”池野又叫了一打啤酒。
毕知时怎么拦也没拦住,“你喝多了我可不送你。”
池野信誓旦旦嚷了句:“不用你送,我自己能回。”
一小时后,毕知时拖着醉到不省人事的家伙出了酒吧。
宁城腊月的夜晚,气温差不多零下十度,呼一口气就能随着冷风飘出白雾。
毕知时挣扎半天,最后还是用池野的手机拨通了电话号码。
“嘟——”
池野出门就坐在台阶上,人靠着扶手,半醉半醒。
“嘟——”
凌晨两点钟,也不知道对方能不能接这通电话。
“嘟——”
毕知时想还是算了,他干嘛帮池野做这个决定?
可电话刚准备挂断,那边先接了起来。
“喂?小野?”段泽燃嗓音微哑,“你在哪?这么晚打电话来,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我,毕知时。”毕知时背过风抽了口烟,语气里带着股横劲儿,“池野喝多了,你赶紧来接他。”
“好,你们在哪?”电话里传来布料摩擦翻动的声音,该是段泽燃在起床穿衣服。
毕知时:“花园路长兴街交叉口。”
段泽燃答应得很痛快,“我十分钟就到。”
毕知时挂断电话,回头看了眼醉鬼,池野在那坐得挺稳当,他想了想,还是把段泽燃的电话存到了手机里。
这家酒吧虽然地处市中心,但位置有点绕,刚毕知时说的两条路是门口两条小路,他要是之前没打开地图看路名,根本不知道这两条路叫什么。
虽然酒吧背后有个宁城地标酒店,但他觉得太容易的事,总会变得没意思。
就像池野,感情给得太容易,姓段的就不知道珍惜。
毕知时把手里的烟头在垃圾桶上撵灭,凌晨的冬夜显得有些落寞,树木是枯萎的,人影也见不到一个,潇潇索索又冷冷清清。
“滴滴——”
还没等他欣赏完夜景,马路对面一辆宾利按了两下喇叭,车窗降下来,不是别人,正是段泽燃。
不是说十分钟吗?感觉五分钟还没到,他人就到了。
段泽燃掉了个头,打开双闪把车停在马路边。
池野抱着扶手似睡非睡,头靠在栏杆上还挺舒服,现在却硬被毕知时拽了起来。
一阵冷风迎面吹来,池野顿时头疼得像要炸开一样,胃里也开始翻江倒海,胳膊腿感觉不是自己的,怎么摆弄也不对,“别动我,难受。”
“你不是还要自己回家吗?”毕知时今晚上也没少喝,拉起池野来歪歪扭扭,两人眼看奔着路旁的树坑就冲了过去。
好在就要摔倒前段泽燃捞起池野另外一条胳膊,可人没拽起来,池野先撑着树干吐了。
大口大口地吐,全是酒水,伴着一阵阵呛咳。
段泽燃拉着池野的胳膊不敢松手,又轻轻用掌心拍打他后背。
酒气混杂着冷风,闻得毕知时也开始犯恶心。
段泽燃眉头皱得死紧,池野靠在他腿边,吐到后面身子会随着干呕的动作蜷缩抽搐。
“是不是得送小野去医院?”零下十几度的冷天里,段泽燃愣是急出了一脑门汗。
说实在的,毕知时已经见怪不怪了,池野每次喝多都差不多这样,“怎么?心疼了?”
段泽燃现在何止是心疼?
他想看看池野究竟怎么样了,可奈何右腿蹲不下去,只能弓着腰低头去看。
池野现在不停干呕,长睫毛垂着不断发抖,整个人脸色惨白,蜷缩在那,瞧模样该是很难受。
“七年前,他天天这样。”
毕知时一句话,说得段泽燃心里“咯噔”一下。
“天天喝,从早到晚没醒着的时候。”毕知时说这话时,心里的怨怼像熊熊烧起的火,“最后喝得胃出血住院,到现在也没养过来。”
“不行,还是先带他去医院吧。”段泽燃拉着池野就要走。
“别动他。”毕知时一把拽住段泽燃,“让他把胃里的东西先吐干净再说。”
池野吐得昏天暗地,胃里火烧火燎,身边人说什么,怎么摆弄他,他全然无知无觉。
毕知时冷眼盯着段泽燃,能看出来,他很紧张池野,可池野现在变成这样也全是因为他,“你打算以后怎么办?”
段泽燃用手揽住池野肩膀,让他在自己腿边靠得紧一些。
这几天没和池野联系,他自己也很茫然,毕竟感情的事不是能逼迫出来的,“今晚是小野让你给我打的电话吗?”
“当然不是。”毕知时抱着膀子,“但我跟他朋友这么多年,也见识过你们俩七年前那一场,他几个意思我一眼就能明白。”
段泽燃黑沉沉的眸子看向毕知时,虽然他心里也知道池野对自己那份感情,但旁观者应该能看得更清。
“他心里放不下你,或者说,这么多年来,他就从没放下过。”毕知时叹了口气,“反正现在呢,对于池野来说,跟你和好是折磨,不跟你和好也是折磨。”
“看见你折磨,看不见你更折磨。”毕知时踹了脚路边的积雪,他对池野真的是恨铁不成钢。
“但如果现在硬让他彻底和你断绝来往,那换来的只能是七年前旧事重演。”
毕知时打心眼里不支持池野和段泽燃在一起,可看到池野的状态,又听到今晚那些话,作为朋友,他现在该做的不是继续拦着,“所以我给你打了这通电话。”
池野刚刚歇了会,现在又开始吐起来,胃里什么东西也没有,除了酒还是酒。
段泽燃明白毕知时的意思,他这是在给自己一个机会,“谢谢。”
“甭谢我,要是不为了我哥们,我肯定还是见你一次跟你动一次手。”毕知时无奈地撇了下嘴,“没办法,谁让池野不争气呢。”
池野这会看起来该是彻底吐完了,人瘫软在段泽燃脚边。
毕知时的车就停在旁边,他从后备箱拿出两瓶水递给段泽燃,段泽燃拧开后小心喂到池野嘴边。
毕知时站在一旁,“我说这些就是想告诉你,这七年池野真的被你折腾坏了,你要是能好好待他,你就去努力,要是还玩那套不负责任的把戏,趁早换个人坑。”
段泽燃点点头,“嗯,放心”
毕知时浅浅翻了个白眼,这种没什么力度的表态他很不满意,可段泽燃就是点到为止。
池野吐完似乎清醒了不少,自己抓过瓶子,又洗了把脸,被掺着站起身时恍惚间看到段泽燃的脸,诧异地皱了下眉头。
“他说今晚要回自己那住。”毕知时帮忙把人塞进副驾,“我就不管了,你送他回吧。”
段泽燃冲他扬了扬头,“你也上车吧,我先把你送回去。”
毕知时摆手,“已经叫好代驾了,我明早还要开车出去,你们走吧。”
池野上车后一直哼哼唧唧,段泽燃也没再和毕知时客气,开着车往公寓走去。
“是不是觉得哪不舒服?”段泽燃看池野坐上车扭来扭去,“胃疼吗?”
车窗外路灯不断闪过,照得车子里忽明忽暗,池野歪头靠在椅背上,正能看到段泽燃侧脸。
但他人是晕的,脑子也不灵光,眼前的人和物全走马灯般,辨不出真假。
“嗯?”池野半眯着眼,眼尾扫过层红晕,像刚哭过一般。
“是不是胃难受?”段泽燃又柔声问了一遍。
“切,要你管?”池野偏开头,看向车外。
他恍恍惚惚觉得眼前的段泽燃不是段泽燃,也许是毕知时,自己眼花了才会看错,可现在看车外向后倒退的街景更让人眼花,“知了,你能不能开慢点?”
“好。”段泽燃把车速降下来一些,“你再看看我是谁?”
池野没再去看,因为这次他闭着眼,声音听得很清楚。
开车的不是别人,而是段泽燃,真的段泽燃。
他怎么会在这?难道是自己晚上喝多了,和毕知时说了什么?还是稀里糊涂没忍住,自己给段泽燃打了电话?
池野胡乱在自己身上摸手机,最后从屁股兜里抽了出来。
他虽然脑子还算得上清醒,可手指和眼睛像完全脱离身体操控一般,好不容易翻到通话记录,定睛一看。
“艹!”池野一头抵到车窗上。
果然是他给段泽燃打的电话,但最致命的是,他忘了自己和段泽燃说了什么。
池野长长吐出口气,以他现在的智商,真想不出任何解决方法。
“怎么?”段泽燃不知道池野一通倒腾什么。
“没、没事。”池野现在只能装死,索性两眼一闭,睡了过去。
车开到地库,段泽燃把池野叫醒,掺着他踉踉跄跄上了电梯。
池野家的门锁依旧用指纹打不开,试了好多次都是错误提示音。
“你家密码是多少?”段泽燃拉住池野的手。
池野挣开,非要自己过去输,但他点了三次,连数字都没点上。
段泽燃又拉过他不安分的手,“你告诉我,我来输。”
“20……”池野刚说出两个数字,后面就哑了音。
“20然后呢?”段泽燃看着他,他靠在门口的墙上,抿着嘴不说话。
段泽燃想了想,输入两人当年领结婚证的日子。
“滴滴滴”连着三声警报,密码依旧不对。
池野歪歪扭扭去拽段泽燃的手。
段泽燃张开手掌一爪,把他的手完全握住,在密码锁上又按下了一串数字。
很清脆地一声门锁回弹,密码正确。
两个人都沉默了几秒,段泽燃才拉开房门。
窗外的夜色照进房间里,不算明亮,段泽燃扶着池野进门,楼道里的灯光被隔绝在外,更显得晦暗不明。
池野靠在门上,脑子里空荡荡的,手被段泽燃抓着,温暖又干燥。
“小野……”
段泽燃刚转过身,池野便攀着他的肩膀,吻了上去。
湿润冰凉的唇带着酒味,和他记忆中的触感一模一样。
池野长而白的指尖紧紧抓住段泽燃肩头,可他浑身发软,人依旧止不住向下滑。
段泽燃一手搂住他的腰,向上用力揽了下,唇轻轻分开,“看清我是谁了吗?就这么亲过来。”
他比池野差不多高了一个头,池野即便垫起脚尖,也要仰着脸才能和他对视。
夜色太朦胧,迸发出的干柴烈火又太难以掩饰。
反正今晚就是这样了,反正他先打了那通电话,反正月色迷人,痴醉的不止他一个。
池野抬手抚摸着段泽燃的脸颊,指尖和皮肤触碰那一刹,像和心跳连在了一起。
他的手慢慢向上滑,越过嘴唇,抚过鼻尖,停在深邃的眉眼间。
“段泽燃……”池野呼吸微喘,“你能不能跟我……谈个一夜情?我们不说未来、以后,只要今晚。”
段泽燃看着怀里的人,醉的是池野,他这句话有几分清醒很难去衡量,可却听得段泽燃心里酸涩。
他抬手揉着池野发顶,露出个温柔又苦涩的笑,“好,你说什么都好。”
段泽燃低头去亲吻,却碰撞到池野近乎狂躁的回应,像是要把积蓄已久的隐忍和克制全部发泄。
他还是和七年前一样,热烈、直白、不加掩饰。
他们相拥在一起,焦灼的气息和热吻纠缠。
池野拽掉段泽燃外套,两人跌进柔软的沙发里。
光影交错,人影摇晃。
呼吸掺杂着酒气更加炙热,池野亲吻着段泽燃的唇角、耳廓,段泽燃抚着他的背,轻轻在他耳边叫了声:“宝贝。”
*
第二天清早,池野是被刺眼的阳光晃醒的。
昨晚折腾得太厉害,他一睁眼就觉得腰酸背痛,轻轻翻了个身,旁边的人却把他紧紧揽进了怀里。
“醒了?”段泽燃声音闷闷的,眯着一只眼看他。
池野有点懵,他昨晚不就是做了个春.梦吗?
难道还真和段泽燃玩了次一夜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