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半个月的几次开庭, 池野只见过裴峪舟一次，但池野是被害人的直系亲属，即便诉讼不是他递交的, 每次庭审后都会留下来核实信息, 所以一直没和裴峪舟好好聊过。
池野知道延津城的地皮是池云明在竞拍中买下的, 即便这次入狱，按理说也不该受到影响。
“有关玉琼的资料收集的怎样？”段泽燃的声音打断池野纷乱的思绪，“我最近太忙了, 没照顾到你那边, 明天我会派几名律师过去。”
“不用了，我找到了些当年的账目。”池野并不想太麻烦段泽燃, “但关于延津城……”
“我也只是个猜测，”段泽燃打断了他的话, “玉琼这次是个机会, 即使你得不到全部股份，至少未来几年里有一定的掌控权。”
段泽燃似乎很不舒服，长长地倒抽了口气, “所以不管发生什么, 你要把玉琼当做未来的目标，人有个盼头就会有更多希望。”
池野觉得段泽燃这句话怪怪的，但最近真的是坏事连连，法院最终判决没下来, 什么结果都是未知。
他笑了声，“嗯，会的, 我当初回国就是为了玉琼。”
“嗯……”段泽燃好像还要说什么，却又止住了, 话锋一转，“早点休息吧，祝你开庭一切顺利。”
“好，你最近多注意身体，等你回来。”不知为什么，池野竟有种不大想挂电话的冲动，可能是最近真的经历了太多事，又小半个月没见，那份心底的想念开始作祟。
“嗯。”段泽燃很轻地应了一声，带着略有些浓重的鼻音。
池野舔舔唇角，还是拿起手机，先挂断了语音通话。
段泽燃今天明显不在状态，硬拉着人家聊天的确不合适。
他揉了把头发，觉得现在当务之急是赶快把池家的事处里完，他刚要去整理资料，就有个陌生号码来电。
池野接了起来，居然是段泽燃给他找的律师，对方对案件进展很了解，对池野的诉求也格外清楚。
他原本是想拒绝的，但到了现在这个节骨眼，没有专业人士帮忙他的胜算并不大。
三天后的第四次开庭，池野向法院递交了玉琼早年的财务报表，并指出池云明曾通过不法手段将玉琼收购，申请将其股份收回。
这天开庭裴峪舟也在，他看到池野的所作所为并没觉得意外，甚至还交出一份未被更改的旧账目。
法院再次进入取证调查阶段，池野起初对裴峪舟会收集有关玉琼的证据还持有怀疑，可现在却如段泽燃所说，他真的开始在一步步瓦解池家。
今天休庭池野没多做逗留，池云明近半个月被折磨得已经快不成人样，今天池野再次递交玉琼的资料，老头险些在法庭上骂起来。
池野没管那么多，休庭后就追着裴峪舟跑出法院，“等等！”
裴峪舟停下脚步，入冬天气渐凉，他穿了件长款黑呢子大衣，羊绒围巾很规整地围在领口，瞧起来浑身散发着正人君子的气场。
“小嫂嫂找我有事？”但只要一开口，这人就差了点意思。
池野两步走上前，“你还有什么证据没提交？”
裴峪舟先扫了他一眼，而后嘴角勾起，“怎么？”
池野担心他下一步真的会像段泽燃所预料，插手延津城，可这事又不好直说，“已经这么久了，我希望能早点结案。”
“应该是没什么了。”裴峪舟推推眼镜，“小嫂嫂要是有时间，还不如想想自己怎么收回玉琼。”
一阵冷风吹过来，裴峪舟转身准备走，才下了一级台阶又回头对池野说了句，“哦，对了，不用谢。”
池野真不知道该拿什么样的态度来面对裴峪舟，索性没理他径直走了。
接下来的调查还算顺利，由于玉琼就是池云明间接伤害罪的直接导火索，在判定非正当手段获取股份时就容易得多。
之后就是法院收回股份并对玉琼进行市场评估，池野作为现今正常持有玉琼股份的唯一股东，拥有优先购买股份的权利。
案件走到这一步，似乎离圆满就要差不多了，他只等着最后一次开庭，一切就都可以尘埃落定。
池野在收到最后一次开庭通知时给段泽燃打了个电话，可那边却没人接。
他翻开微信，最近三天给段泽燃发的内容对方一概没回，以前回复不及时的情况也常有，但绝不会间隔这么长时间。
池野不知怎么，莫名开始慌了起来，他又给段泽燃拨去条语音通话，等待时不停在房间里踱步，可一直到自动挂断，段泽燃还是没接。
野还行：这几天在忙什么？怎么不接我电话？
野还行：后天最后一次开庭，晚上空了记得打给我。
发了两条消息过去，不安心的感觉没轻反重，忍不住又补一条消息：想你了，今天特别想。
可这三条消息和刚刚的电话一样，发出后就石沉大海了。
池野盯着手机足看了有二十分，直到律师给他打来电话。
段泽燃找的这几位律师很专业，在案件排查这几天帮了不少忙，最近池野一直住在法院附近的酒店里，他们空了就会过来讨论案情。
但池野今天真没什么心情，他按下接听键，“喂，孟律师。”
“池先生，您现在有时间吗？我们这里有几份文件需要您签下字。”电话那边孟律师语调客气。
“明天怎么样？今天有点累了。”池野抓起桌上的烟盒，拿出一根点燃。
电话那边沉默了两秒，“东西不多，要不我们拿着资料过去找您吧？”
池野呼出口烟，话说到这份上，再拒绝也不太好，“行，我在酒店等你们。”
电话刚挂断，手机屏幕上就显示出段泽燃的微信聊天框，上面还是刚刚池野发出去的那几条，段泽燃依旧没回复。
酒店办公桌上堆的全是案件资料，电视柜、酒柜、甚至卫生间的洗手台上，哪哪都是文件。
起初庭审开始时池易和池翰还堵过池野几次，后来就忙于应付各种案件调查，据说池家海外的生意最近也不顺，大单子被退掉一半。
池野撵灭烟蒂，因果轮回，报应不爽。
“叮咚”房间门铃被按响，池野拖着懒散的步子，打开房门。
开门后他先愣了下，门外居然站着五个人，除了第一次见面时律师事务所派来五个人相互认识，其余时间最多两个人和池野对接。
“今天怎么来这么多人？要签什么重要文件吗？”池野让开身，几人先后进了门。
“是有个协议书蛮重要的。”孟律师今天看起来略显拘谨。
池野拽过把椅子，又示意让大家坐，“什么协议？”
孟律师坐到池野对面的沙发上，“是这样，案件这两天又发生了些新的变化。”
池野眉头一皱，法院那边并没人联系他，“不是玉琼的事？”
“玉琼那边基本已经定案了，没翻盘的机会，我说的是另一件事。”孟律师双手交叉放在腿上，“其实早前段总就有猜想到。”
“延津城？”池野最担心的还是来了。
孟律师也显得很无奈，“对，最凑巧的是，国土局前几天有人实名举报，被举报的就是负责延津城地块批复的副局长，还拿出很多内部文件和录音。”
“又经法院和检察院那边核实，当初延津城土地拍卖时确实存在不正当竞争，这件事牵扯出的人太多，延津城项目已勒令停工。”
“停工？”池野没料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那什么时候能复工？”
孟律师摇摇头，“不清楚，要彻查的人太多，案件波及也比较广，这块土地的最终归属权也成了未知数，至于现在已经建起来的建筑，能不能留下还不一定。”
“怎么会这样？”池野知道延津城挪用了段氏集团大部分资金，如果因为池云明搞垮了这个项目，那段泽燃要付出的代价根本不能想象。
“现阶段工地已经停工，但购进的材料，还有工人工资还是要结清的，这对段氏集团来说，压力确实有些大。”
“需要我怎么做？”池野当然明白其中利害关系，一个延津城完全能让段氏集团濒临破产，“撤诉吗？”
他完全是出于对段泽燃的紧张，可话说出口才发现，原告不是他，他也没权利撤诉。
孟律师低头拿过包，从里面掏出个文件袋，“其实现阶段我们能做的并不多，段总也早就意识到，土地出了问题，是前期考察没做好，事情爆出来，现在只能认栽。”
“认栽？难道这么大损失他不在乎了吗？”池野掏出手机就准备给段泽燃打电话。
孟律师把文件袋里的资料拿出来，递到他面前，“段总现在只希望你别受到牵连。”
池野看到文件上的几个字，脑袋“嗡”得一声，他没伸手去接，“这什么？”
孟律师清了清嗓子，“这就是今天要带来让您签字的文件。”
池野觉得有些头晕，他用指甲用力抠着指关节，“段……段泽燃签了吗？”
“签了。”孟律师很体贴，翻到最后一页，上面是段泽燃的签字，还按了个鲜红的指纹。
“他什么时候签的？”池野觉得这指纹的红好扎眼，烧得他眼睛疼。
孟律师略显局促，“在……我们第一次来找您时。”
池野用力攥着拳，盯着眼前《离婚协议书》几个大字，努力让自己的声音趋近平稳，“你们第一次来找我的时候，他就已经决定要和我离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