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卡菲问他:“你考虑得怎么样?魔族才是真正适合你的地方, 你这个混血在人类中生活肯定很不容易吧,或许身边的人都想杀了你也说不定哦。”
她说得是对的,不管少年之前遇到的人, 还是现在王国协会的人, 他们都是有目的的。
要是没有遇到祂,恐怕少年真的会同意她的提议。
“我只凭我的本心做事。”少年用指腹擦去剑上的鲜血, 淡淡地道。
言下之意就是无论遇到什么, 也轮不到她来插嘴的意思了。
阿卡菲缓慢地露出一个勉强的微笑, 现在的小孩的性格也太扭曲了吧。
少年把剑又往前指了一寸,“我现在的想法是先杀了你。”
“……”
不会吧。
阿卡菲的眼睛微微缩小, 感受到剑光的寒气近在她的眼前。
少年毫不动摇地刺入, 一阵灰色的烟雾突然升起, 随即很快扩散开来。
等他试图再次寻找到目标以后,发现眼前的魔女已经随着那一阵浓烟消失了。
四周环绕起阿卡菲的声音, 似乎是从四面八方传来的,还有娇俏的回音:“一个人类能让我动用最后的保命手段,这是对你力量的肯定。”
他们魔族永远都有后手,即使他有可能是魔王的后裔, 但是区区一个少年想要杀死她身为鲜花之魔女也依旧不可能。
“不过我今天的试探已经够了。相信你以后一定会来找我的,亲自。”
阿卡菲的笑声像是某种交响的乐曲一样,重重叠叠地回响起来。
她消失了。
白桑在乌的手心上写下:[没事吧?]
“没事。”
少年这才看向被劈晕了的芙蕾雅。
他不想负重着这个精灵回去, 于是选择把她叫醒。
芙蕾雅醒来以后, 摸着自己的脑袋, “我记得被阿卡菲绑架了, 然后你救了我, 后面我怎么晕倒了呢?”
少年面无表情地道:“吓晕。”
“对、对不起,我太没用了!”
她这话说完后少年并没有接茬, 两人沉默了一段时间。
芙蕾雅目光漂移,主动打破这段沉默:“我、我听到了魔女说你可能有魔王血脉的事,她应该是乱说的吧……”
少年破天荒地回答了她:“她在猜测。”
“嗯……这个消息应该很打击你吧,是魔王的后代什么的,简直太恶心了。”芙蕾雅使劲地晃着脑袋,“我、我不会告诉其他人的。”
她再笨也知道这种事情要是告诉别人,对少年来说肯定是个大麻烦。本来混血就已经是众矢之的了,再加上这一层血脉的话。少年这后半生都不可能过上平稳的日子了。
少年似乎微笑了,“谢谢。”
芙蕾雅被这笑容眩晕了,脸上浮现出两朵红云,易碎而又美丽,“我们以后当好朋友吧,我肯定肯定会帮你保守秘密的!”
“好。”
这个回答够精灵开心好几天的了,他们终于成为朋友了。
白桑也很高兴,他还以为少年终于敞开心扉打定主意要交朋友了,非常乐见其成。
少年垂下头后,脸上的笑容尽数消失,眸子依旧深不见底。
他在心里默默倒数,算到“1”的时候,手心传来了触感。
[其实我可以让她忘记的,不过你不需要的话也可以,恭喜交到朋友^^]
看得出祂的心情很好,还在后面加上了一个小小的笑脸。
少年这才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微笑。
他似乎知道了要怎么样才能让祂更开心。
一切看似没有意义的问题因为这个笑脸而变得有意义。
他没有把自己的想法宣之于口,这个有两个作用。
一是等着这个精灵引一出好戏来。
二是探究祂的目的和能力。
当然对他而言,二的重要性是一的一百倍。
祂真的是纯粹为了他而诞生的吗?祂似乎真的毫无目的,一切都只是为了让他过得更好。
这个先打上一个问号。
而祂的能力就更加难以捉摸了,能做到的事情远远超乎现实的魔力能够实现的。
少年捏了捏眉骨,眼底是浓重的墨色。
他习惯把所有的东西都掌握在手里,所以必须知道得更多更多更多。
*
芙蕾雅应该好好保守了秘密,维德也还没有进一步的想法,少年看不出有对这些事担心的痕迹,依旧度过着白日外出,晚上看书的循环日常。
少年对于魔力的把控到了一种炉火纯青的地步,他的进步速度无法用人类的维度来衡量。现在不用白桑操心,少年也完全可以自己野蛮生长,他累积的墨水都没地方用。
白桑算着日子,忽然有了全新的想法。
到了晚上,少年外出回来。
白桑飘到了室内灯的开关处。
“啪”地一声,灯被关上了。
少年知道是谁的手笔,微笑道:“怎么了?”
背部传来轻柔的触感:[过生日。]
“……”
白桑写上:[我的生日,也是你的生日,我们的生日。]
4月19日,是他的生日。
但是他不知道乌先生的生日是哪一天,小说里也并没有说明,这种细节他自己恐怕也根本不知道,所以白桑决定两个人一起过。
他还没忘记了自己的人设是“未来的乌”,他们的生日当然也是同一天。
“生日?”少年的眼底浮现出一点茫然。
白桑猜测少年连什么是生日都不知道,于是向他解释道:[是的,就是庆祝你诞生的日子,以后每一年都可以过的。]
少年隐隐有了这个概念,“庆祝我的诞生……”
这世界上不会再有其他人会庆祝他的诞生了。
白桑早早就在文本后面加上了一句:“桌子上出现了一个生日蛋糕”。
少年被白桑催促着打开灯。
室内一下子亮堂起来,雪白的灯光散落下来。
而顺着顶上的灯光,他看到了放在桌子上的蛋糕。
蛋糕上面布满了看起来甜甜腻腻的奶油,泛着诱人的奶黄色。是一层的蛋糕,表层撒上了五颜六色的彩针,犹如仙子降临洒下的星星点点。小巧的樱桃点缀在蛋糕正中间,还有一些其他的水果。旁边的奶油花挤成了玫瑰的形状,是粉玫瑰。边缘是一颗颗红色奶油塑性而成的爱心,错乱地分布着。
整个都是又红又粉的状态。
白桑也觉得稍微有点浮夸,他以拳抵唇轻轻咳嗽了两声。
但是蛋糕长什么样子并不能由他控制,他也不知道改文以后会空降个什么蛋糕过来。
而且他总觉得再中间加上个“喜”字就能当成别人结婚典礼上用的那种蛋糕了。
白桑挽尊道:“这个系统的审美确实一般,总之好吃就行了!”
少年当然听不见他的话,他看着桌子上的蛋糕,难得的有些无措。
这种蛋糕对于他们而言是奢侈品,当然就算不是奢侈品,少年也从来没有得到过任何一块烤蛋糕。
白桑问:[我们一起过生日,就当作辞别过去,迎来新的未来了,好不好?]
少年垂着眼睑,让人看不出他的情绪,“好。”
知道少年没有过过生日,白桑尽职尽责地给他解释:[过生日有一个流程的,就是要许愿!在这天许的愿望一定会实现的。]
少年抬起眼,里面带着肉眼可见的茫然,“许愿?”
[嗯,点上蜡烛许愿。]
白桑写完字后,从桌上拿起蜡烛——他现在的力量已经可以做到开关灯、拿蜡烛这些小事了,他把彩色细长的蜡烛插\\进蛋糕表层。
他这次没有专门插十七根蜡烛,主要是这样也太麻烦了,只是意思性地插了几根。
从少年的视角看来,就是蜡烛自己飞起来,自己乖乖呆在蛋糕表面上。
如果是其他人看到这副场景,高低得喊叫起来,但是少年不仅没有害怕,眼底反而闪过狂热的光。
少年看了以后就知道了祂的意思,也学着从袋子里取出蜡烛往上放。
很快,蛋糕上就插好了五彩缤纷的蜡烛。
白桑在他的脖子上写:[得先找个能点火的东西。]
少年不自在地动了动脖子,但是没有其他的动作。
白桑在房间里晃了一圈,空手而归:[好像这个房间里找不到。]
少年摊开手掌,上面凭空燃起了一道火焰,那火焰随着晚风而摆动。
白桑眨了眨眼睛。
天天飘来飘去无所事事,他现在才开始有身处西幻魔法世界的实感。
少年轻易点燃了蜡烛,心里又有了盘算。
那是最简单的燃火口诀,但是祂不会。
证明祂的能力与魔法无关,那种能力的来源会是哪里呢?
白桑看着燃起的蜡烛,飘去把灯吹灭了。
房间再次陷入一片黑暗,唯一的光亮就是蜡烛上的光。
那只是细微的光芒,昏黄而暗沉,但是不知为何少年心里只觉得很温暖。
白桑告诉他:[现在可以许愿了,我们可以一起许愿。]
少年第一次进行许愿这种虚无缥缈的事,连手都不知道该怎么放,“要怎么做?”
白桑是真的很怜爱这个小孩,长这么大了连许愿都不会。
[闭上眼睛,合掌,默念愿望。]
不知为何,少年总觉得自己能够看到祂,或许说、是能够想象到祂。
祂闭着眼睛,神情格外庄重,蜡烛微弱的灯火把他的轮廓映照得格外柔和。都说相由心生,即便是他变成人形,眉目也应该是十分柔和人漂亮。
少年闭上了眼睛,但是并没有许愿。
说是他的猜想也不过分,那人如果存在,此时应该正坐在桌边微笑地看着他。
灯火映在他的瞳孔里,就像是上天降临在这片肮脏大陆上的星星。
白桑数着秒数,在少年额头上写下:[可以了,睁开眼睛吧,你的愿望来年一定会实现!]
少年非常渴望一睁开眼就会看到坐在桌边微笑的祂。
但是一睁开眼,这个梦就碎了。
依旧只有他自己。
少年的眼底逐渐弥漫上沉沉的雾色,白桑还一无所觉,继续写:[我们一起吹蜡烛。]
白桑想试试看自己能不能吹灭蜡烛,他一挥手,所有蜡烛尽数灭掉了。
少年露出微笑,“生日快乐。”
白桑眨了眨原地,不由得笑了出来,摇头感叹自己越来越幼稚。
是的,与其说是给少年过生日,不如说是少年陪他过生日。
少年比他更加沉稳,倒是衬托地白桑像是兴奋过生日的小孩。
这是白桑在异世界过的第一个生日,和乌先生一起过生气的感觉还挺新奇。
[你吃蛋糕吧,我吃不了,要开心哦^-^]
少年有些担忧,“只是喝露水就足够了吗?”
白桑写下:[我没什么饥饿的感觉。]
写完后,白桑的耳垂慢慢染上了红晕,颤抖着手写下:[你知道我喝露水了?]
少年眼里划过一丝笑意,“是专门采给你的。”
白桑没想到他偷偷喝露水的事情早就被少年发现了,但是——
[很明显吗,我每次好像都只是沾了一点。]
不明显,但是逃不过他的眼睛。
少年没有告诉祂他从一开始就知道了,只是说:“魔族的五感非常敏锐。”
白桑揉了揉自己并不存在的耳垂。
怪、怪不得。
怪不得每一天桌子上都有一瓶崭新的露水,他也从来没有发现少年有使用过,原来是专门给他用的。
少年也没有告诉祂,祂偷偷喝露水的行为在他的眼里非常非常可爱。
简直就像是小动物偷偷伸出爪子试探那样。
白桑轻轻咳嗽了两声,[露水好像能让我增强力量。]
……而且闻着很香,他太久没闻过这种味道了,就忍不住喝了点。
这和少年的猜想一致,但他还是装作第一次听说一样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确实能够感受到。”
停顿了一会白桑忍不住又问了一遍;[真的很明显吗,应该只是喝了一点点吧?]
少年差点笑起来,但是他克制住了,虽然眼底还是泄出了星星点点的笑意。
“大概就是仓鼠幼崽舔了一次的量。”
少年甚至能够想象出祂的样子,应该是有些羞恼,却又强装没事的表情吧,一定非常生动。
这个说法白桑能够接受,因为他觉得自己确实只是每次只偷尝了一丁点。
[不说这个了,你切蛋糕吃吧,祝你今天生日快乐!]
少年垂下眼睑,“你才应该生日快乐。”
他有一件非常肯定的事,祂不是他。
未来的他这种话,他从一开始就没有相信过。
他把蛋糕分出了一小份,尝了一点奶油。
太甜了,舌尖被甜腻的味道占领。
这是他十七年来第一次尝到蛋糕的味道,在他已经不期望获得礼物的时候。
上天给他送来了一份最好的礼物。
白桑看着少年吃蛋糕,在他手上写下:[我们都生日快乐,你要相信在将来会遇到很多很多志同道合的伙伴,过很多个被所有人都祝福的生日。]
[希望你能敞开心扉,不用有过分的担心,可以全心全意地依靠我,因为我就是你。]
少年嘴角勾起一个意义不明的弧度。
捻捻指尖,还能感受到一点轻柔的温度。
你一定不是我。
因为我没有什么善心,不会在遇见所谓过去的自己时给他一个拥抱,也不会想救那个精灵,不会信任任何人。
因为我自私、狭隘、想要得到的东西除非得到了不然绝不会善罢甘休。
所以你一定不是我。
我不要很多志同道合的伙伴,也不需要过被他人祝福的很多个生日。
我现在想要的东西非常明确,只有一个。
但是这些话他不会告诉祂,永远都不会。
今天与他无关,只是祂的生日。
4月19日。
应该过生日的寿星反过来道:
[你闭上眼睛,我给你变个魔术。]
少年微微愣住,“魔术?”
他似乎是第一次接触这个名字,好像祂总是说很多他听不懂的话。
白桑说完后才猛地发现,他的魔术还没变就已经大失败了。
现实生活是没有魔法,才会催生出魔术这种东西,但是在这片大陆上随处可见的魔法,“魔术”这个概念也就不存在了。
[算了,你就当是一个惊喜吧。]
与其说是惊喜,其实只是他准备的漂亮的彩带和五颜六色的气球,要不是觉得太浪费墨汁了,不然他还会加上彩灯。
白桑完全是模仿给现代小孩庆生那样准备了这些。
[你闭上眼哦。]
为了确保他是闭着眼睛的状态,白桑飘过去捂住了他的眼睛。
少年感觉到那股触感捂住了他的眼睛,就像是一双手轻轻遮住他的视线,轻柔还有些凉意。
明明没有人的体温,但是少年觉得触碰到了温度。
少年垂下眼睑,渴望那个温度能够停留得再久一点、再久一点。
趁着他闭眼,白桑去把遮挡着墙的幕布掀下来。
揭下来以后,就是他精心布置的一整面墙。
上面贴着气球还特意用彩带连接起来,塑料反光的彩带贴成几个大字:生日快乐!
花花绿绿的一面墙,清楚地传达着布置者的用心。
倾注了感情的,就是最棒的礼物。
要是其他小孩,白桑肯定不会这样给他们布置,但是少年不同,他的经历太过沉重,以至于他想做些什么调节一下他的情绪。
白桑觉得他的主角很可能抑郁,所以必须减少风险。
少年眼前一亮,久违地感受到了高兴的情绪。
“很漂亮,谢谢。”
白桑见小孩喜欢就放心了。
……
而在王国协会大厅的办事处。
芙蕾雅听到维德与其他人商量讨伐魔族的事。
队员道:“魔王现在式微,各方力量都蠢蠢欲动,除非魔王的后裔横空出世,不然都免不了一场混乱,怕有可能波及到我们。”
维德也认可地颔首,“魔王虽说风流成性,但是没听说过有留下什么子嗣,这下子不知道那些狠毒的魔族要怎么做了。”
芙蕾雅端着茶水进来,听到这话后,茶杯从指尖滑落。
茶水涌出来,把桌上的文件都打湿了。
“嘿,芙蕾雅你在做什么?别开小差!”队员连忙收拾好文件,语气不满。
维德倒是从这其中看出了点关窍出来。
他看向芙蕾雅,“你是不是知道什么?最好直接告诉我。”
芙蕾雅沉默了,她并不想把少年供出来。
能让她这么纠结的,只能是与那个人魔混血的少年相关了。
而且维德隐隐有种预感,那是一件大事。
维德继续诱哄她道:“我们王国协会待你不薄吧芙蕾雅,你也看到了,我们协会以人类和混血的最高权益为标准一直奋斗着,让你说出知道并不是在出卖他,只是为了人类的利益我们需要知道这些。”
“你并没有出卖任何人,只是为了人类的最高利益献出了自己的一份力,假如他真的和魔族有联系,这也是在伤害他自己,魔族那些卑鄙的小人一定不会让他好过的。”
芙蕾雅犹豫着,维德就专攻她脆弱的一面,打感情牌。
芙蕾雅肉眼可见地出现了动摇的情绪,一方面,和少年的约定束缚着他,另一方面,人类的正确性又让她迟疑
“……”
“对吗芙蕾雅?要是他因此被魔族欺骗而坠魔,那么你也是帮凶,如果他伤害了人类,那么你也是帮凶!”维德直接就指代了少年
芙蕾雅眼神晃动,捂着脸不由得嘤咛起来,“……我听到了阿卡菲告诉他,他身上或许有魔王的血脉。”
维德瞳孔放大,手上的权杖也随之摔了下来,“你说什么!”
魔王?
魔王的血脉!
“你为什么不早点说!”维德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神情严肃地披上外套。
芙蕾雅被吓得不轻,支支吾吾道:“因为、因为我答应好了不能说的……”
维德却管不着这么多了,他大步流星地走出会议室的门。
现在这情况,不去束缚他出来是不可能了。
维德从屋子的抽屉里拿出一份颈环,目光幽深,喃喃道:“本来还想再观察一下你的行为的,现在不需要了。”
魔族的血脉就是原罪。
与其相信拥有魔王血脉的人不会伤害人类,不如直接把这种可能性摁死在腹中。
白桑时刻关注着副本,当然看到了芙蕾雅那边的事。
[芙蕾雅也不知道她现在的做法对不对,但是维德队长说得应该是有道理的吧……她也是在保护那个少年,也是在为人类做贡献。她告诉自己,王国协会应该不会赶尽杀绝的,这个地方混血和人类可以和谐共处,她一直这样相信着。]
白桑很想叹气,告诉精灵她糊涂啊。
少年相信她,她却转眼就透露出去了。
[芙蕾雅把你可能有魔王血脉的事告诉了维德。]
这一点都没有出乎少年的意料,他微微一笑,知道那个精灵埋下的线已经点燃了。
白桑本来还很开心少年找到了朋友,知道芙蕾雅在询问之下就把少年的事情和盘托出了以后,他不可避免地感到失望和无力。
在这个世界上,少年的血脉就是原罪,不管他再做什么,只要别人知道了他的血脉,他就会被逼迫至死。
[她竟然还是说了。]
少年并不感到奇怪,但是还是道:“她当然会说。”
这其实与她的品性无关,她身处那样的生长环境,必然会以饲养她的人类的利益为最高。
这一点上他们有着本质的区别,但也不是谁的错,只是他们注定不会是一类人罢了。
[……]
白桑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只能在他的手心上点上几个代表忧虑的小黑点。
“没关系的。”少年眼眸深沉而漆黑,凝视着虚空,似乎能够注视到本该存在在那里的某个人。
其他人或许会站在各种各样的立场、以各种各样的理由背弃他,但是祂不会。
他不寻求任何人的理解,只要能被祂一直注视着就够了。
只要祂一直陪着他,他就不会被轻易煽动。
前提是祂一直在他身边才行。
白桑叹了口气,在少年的额头上写下:[你不要难过。]
他本来想说他不难过的,但是少年的话语在喉间转了个弯后就变了,“你会永远在我身边吗?”
少年的表情看起来很难过,眼里似乎蕴着化不开的忧愁。
白桑揉了揉他的脑袋,“会的。”
大概是因为喝了很多天露水的缘故,白桑觉得自己的力量越发强大了,他摸少年的脑袋时都能感觉到少年身体的微微晃动,与之前一缕清风的漂浮感完全不同。
少年比他还早就觉察到了他身体的变化,嘴角不由得微微勾起。
他比祂更期待着祂的成长和蜕变。
少年的表情太像是一只小兔子了,白桑忍不住抱了抱可怜的崽崽。
在他的耳边道:“会的,会的。”
白桑没有注意到少年的身体突然僵住了。
少年垂下眼睛,只是片刻就恢复了自然。
他差点就控制不住嘴角的微笑了。
因为……他听到了祂的声音。
能够听到了。
在他的耳边,非常地轻,如果不注意听的话就像是一阵风那样就吹散了。
被这样靠近着说话,他的耳朵忍不住红了起来。
低沉的、却又很清丽,和是他想象中的一样温和,能让人一下子就平静下来。
尾音微微翘起,就像是小勾子一般,让他的心也随之发颤。
更能证明了祂不是他。
这样温柔的人怎么会是他呢?
白桑不知道少年到底在想什么,而是忧心忡忡地望向了窗外。
按照文章显示的内容:
[维德知道了少年血脉的消息后马上就坐不住了,他一言不发地进入房间,拿起那只特制的颈环。现在必须要行动起来,不然就迟了。必须趁着那个混血少年还没有完全对他们产生疑心的时候,就诱哄他戴上颈环。等那时候,他的危险才算是正式解除。
本来戴上了特制颈环就意味着会成为废人,维德还在思考要不要用这东西,但是现在从结果上来看,是他的善心害了他。]
呸,还善心。
白桑还知道这个特制颈环不仅会抑制力量,还由王国协会控制着,能够放出电流,这样不就相当于把少年当成奴隶了吗。
不管王国协会说得再冠冕堂皇,再怎么保证到时候也不会害他,都是一种藐视人权的行为。
白桑告诉少年一定要小心,自己则想先去打探打探敌情。
没想到他还没飘出窗子,就听到少年问:“你要走了吗?”
白桑歪了歪脑袋,现在少年的五感甚至敏锐到能够察觉出他有没有离开了吗?
[我去看看。]
少年伸手抓了把虚空,但是什么都没抓到,他的眸子慢慢染上了墨色。
“等着看好戏就好。”
白桑问他为什么,少年也只是重复这句话。
没一会,白桑就听到了外面传来的声音。
——那声音不是维德他们的声音,反而是非常嘈杂的人声。
少年勾起嘴角,“来了。”
白桑怀着疑问来到走廊上,看见了正被人群包围着的维德。
维德提着一个深蓝色的盒子,而那些人似乎在和他抢夺盒子。
暴动的人群白桑有些眼熟的,知道他们也是王国协会的成员,不同的就是这里的人特征鲜明,有的长长的鼻子、有的有尖尖的耳朵……他们都是混血。
是混血的成员掀起了暴动。
“这盒子里面装的是什么?”
“是不是那孩子说的奴隶装置!”
“我早就说了王国协会根本就不是真心对待我们混血的。”
“果然,知人知面不知心,你倒是装得挺好的!”
维德被他们围在中间努力地摆了摆手,看起来百口莫辩。
终于,他的东西被抢走了,盒子被强硬地破开。
——里面正是特制的颈环。
看到这个之后,暴动的混血成员就更加愤怒了。
“果然,王国协会根本没有把我们当人看,一直以来都是在欺骗我们!”
白桑看了眼文本,很快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王国协会里面有非常多的混血,因为王国协会的优待和把他们当成人类的一部分的口号,这些家伙才留在这里。
而在不久之前,少年告诉过他们,混血会被歧视的事,在他们的心里埋下了不信任的种子。
还在迟疑的成员便听从少年的建议,今日召集群众来堵维德,这一堵就发现了颈环的事。
混血本来就比正常的种族更加艰难、也更加敏感。
等他们看到维德拿起颈环准备给少年佩戴时,那种怒气便爆发了。
他们很清楚这种事情不过是唇亡齿寒,王国协会既然能给一个混血佩戴,也能给另一个混血佩戴。
因为在这种极端条件下,一个混血就代表了所有混血,他们的立场都是相同的。
“把他堵住!”
“什么王国协会,我看只是人类协会吧!”
“道貌岸然的小人,根本就不把我们当成一份子!”
“不是的,大家!”维德试图解释、狡辩,但是其他人的声音远远盖住了他的声音。
或许说他现在不管怎么解释都没用了,在这些成员的眼里,他已经是人赃剧在。
维德更没办法说少年是魔族的血脉,这成为公开事实以后会引来比起义还要大的麻烦。
他不说话,其他混血就默认了他的态度,一下子变得更加愤怒。
不用少年出手,维德和王国协会就给自己找了个大麻烦。
维德被堵在走廊上,望向不远处的房间,那个少年正倚在门边看他,漆黑的瞳孔没有任何情绪。
简直犹如从地狱里爬上来的厉鬼。
但是下一秒,那种漠不关己的情绪烟消云散,转而变成了温和的笑容。
这转变和伪装看得维德汗毛竖起。
白桑看完热闹回来,问少年:[是你做的?]
少年瞪大无害的眼睛,“是,你会觉得我可怕吗?”
白桑摇摇头,反映出来他看不到后,写下:[不会哦。]
他比谁都清楚,少年只是想活下去。
明明就只是个可怜的幼崽罢了。
白桑丝毫不知道他现在的幼崽光环会害了他。
白桑问:[要离开这个地方吗?]
少年点点头,“但我现在无处可去。”
[有的,我来帮你。]
白桑咬着笔杆子,他可以为少年创造出一个安全的住所。
少年撩起眼皮,开始思考起祂的能力。
两人离开了王国协会,白桑在文本上加了一句“少年找到了一个安全、舒适的新的落脚点”。
下一秒,少年就看到了一个无人的小屋。
里面一切设施都很完善,明明应该要有人类活动的痕迹,偏偏里面又没有任何人。
简直就像是凭空出现的一样。
“住在这里可以吗?”
白桑以为是少年多疑,认为这种地方出现得很不合道理,连忙安慰他说可以的。
少年摩梭着指腹。
祂似乎总是能创造出“并不应该存在在这个世界上的东西”。
这种能力他从来没有看到大陆上的任何一个种族拥有。
这能力非但没有让少年开心,反而让他蹙起了眉。
祂的存在能疗愈他,同时也让他非常没有安全感。
他总想要掌握,不断掌握,直到所有都能被他控制在手里。
晚上入睡的时候,少年忽然道:“我们像在这里相依为命一样。”
他说这话后白桑就更加可怜他了,这个崽子从出生开始就相当于无父无母,还一直在不断地被抛弃、被背叛,好不容易信任别人、最后又会被骗。
[你可以依赖我的。]
“好。”
少年这才露出今天第一个真情实感的笑容。
夏日的夜晚,一切都是躁动的。窗外不断传来绵延不绝的蝉鸣,还有飞虫的叫声,犹如万籁中的交响曲。
这个晚上,少年并没有睡着。
他躺在床上,漆黑的瞳孔盯着天花板。
那个人在不在他的身边?如果在的话会在什么地上?只是飘着,还是也睡在床上呢?
想到这个可能性,少年的脊||背开始僵硬,他的眸子逐渐染上晦涩的色彩。
祂会是什么样子?
那一双素白的手在他的脑子里回想,还有那个温和的声音……萦绕在他的脑海里,无法散去。
进入到了深夜,连蝉也开始收工的时候,少年依旧没有睡着。
是因为时隔很久再次接触到了他的信息,听到他的声音的缘故吗?
少年闭上眼睛,脑海里就会浮现出那双手。
从那双手似乎就能看得到祂如果凝聚成人形,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那一定是个非常美丽的人。
这样想以后,少年的心中平添一份烦躁。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祂恐怕又会被许多杂虫觊觎。
躁||动的、灼||热的、不安的情绪一下子交杂在一起,又一股脑地全涌进来。
那些情绪缠绕着他,让他无法入睡。
今晚似乎格外奇怪,无论是夏夜的虫鸣,还是他的身体、他的思绪。
少年翻了个身,克制着自己不发出声音,因为他还不确定祂是不是醒着。
他本就是多思的人,一个晚上已经足够让他确认自己的想法。
这个晚上,他彻底弄清楚了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