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柏温和谈序抵达机场时，柏林刚落下一片小雪。
初冬的寒气将他们裹了个满怀，细小的雪花扑面而来，落在皮肤上是一小片冰凉，最终被温热的体温融化，渗进皮肤的雪就变得热起来。
柏林刚进入冬天就已经很冷了，呼吸间吞吐的热气像雾一般缓缓倾倒出来，随后云一般地升入上空。
出机场之后有一辆黑色的车，那是柏晴的车，专门来接他们的。
同柏晴一起的还有一个男人。谈序在远处根本看不清楚，走近后才看到男人的具体模样。那是一个长得很面善的德国人，很典型的金发碧眼，一直冲他们微笑。
柏晴对着谈序笑，几步上前和谈序轻轻抱了一下，嗓音和话语都很轻柔:“谈序，欢迎你来柏林。”
谈序将手虚虚地贴上去却并不碰到，乖巧地说了一句姐姐好久不见。
往后退了几步后那个德国人才介绍自己，他对柏温点头致意后将目光转向谈序，吐出了几个字正腔圆的中文:“你好，我是费德。”
在费德帮他们把行李箱搬进后备箱的间隙，谈序悄声问道:“柏先生，这是姐姐的男朋友吗？”
柏温正接过柏晴递过来的手套，听到谈序这么问，一边给他戴着手套一边点头:“是这样，不过他们很快就要结婚了。”
谈序小声惊呼，他没有参加过婚礼，听到柏温这样说心里竟隐隐有些期待起来。
“那是什么时候啊？”
柏温给他戴好手套后垂下眼睛沉思了一会儿，道:“明年春天。”
车内开了暖气，寒气被隔绝在外。费德驱车很平稳，柏晴时不时跟他说话，费德回应她的时候总是带着笑。
当谈序下车以后看着这个面前极大也很豪华的庄园，心里有些叹为观止，周围是大片的植被，以银杉和广玉兰这样的常青树为主，薄薄的一层雪落在叶上，衬得树更绿、雪更白，是极为强烈的反差，远远看去简直就像在森林里造了一座庄园。
相比起现代的装修建筑，这座庄园看着有些古老，仿佛是好几个世纪前留下来的遗址。谈序看着庭院中柔软的草坪，忍不住想象小猫或者小狗在上面打滚的情形。
庭院的一侧种着冬天也不会枯萎的花，两个花种，谈序认得其中一个是风车茉莉，它和茉莉有区别，谈序实在网上搜索茉莉的时候正好有它的词条就点了进去。
另一种他不知道，悄悄扯了一下柏温的衣袖，问:“柏先生，右边的花叫什么名字？”
柏温顺着他的话看过去，低头在他耳边说:“巩根。”
四人一边说话一边朝着庄园走，不多时边看见一个保养得很好的妇人，穿着打扮并不多么雍容华贵，可身上的气质能告诉别人她是这里的女主人，走近了才发现，柏温和她长得极像，瞬间就确定了她的身份。
“哎呀，这是谈序吧？长得真漂亮。”
谈序一下子有些愣，有些讶于柏温的母亲会知道他，他来这里之前有很多的紧张和忐忑，担心柏温的父母并不那么喜欢他。他稍稍放松了些，顺着她的话说:“阿姨好。”
打过招呼以后柏温的母亲带着他们往房子里走，谈序用眼神表达疑惑，柏温说在来之前就已经提前说过了，然后就极为自然地牵起谈序的手。
庄园内部的陈设更加精美，地板非瓷砖而是木制的，所有的家具也是木制，很古朴的感觉。墙壁上的挂画都在彰显着它们的不凡，墙壁砌的壁炉正在腾升着火苗，烟雾窜到通气的烟囱里去。
复古的布艺沙发上坐了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发丝间生出的斑白给人儒雅稳重的感觉。谈序在此刻觉得柏温继承了母亲的长相，遗传了父亲的气质。
柏温的父亲寡言，他们进来后只是微微点头便继续看报纸。
饭桌上的气氛很融洽，并没有那种很严苛的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柏晴和费德在商量婚礼具体于哪一天举行，柏温的父母在说一些生活的琐事。谈序本来有些紧张和窘迫，后来也被这样放松的气氛感染，加上柏温一直在和他说话，他渐渐放开了来。
用餐结束后柏温被母亲支开去修花，拉着谈序坐到沙发上闲聊。
都说孩子的性格在很大的程度上都离不开父母的影响，而柏温能这样温和、优雅与礼貌，与他有一个温柔的父母脱不开关系。
谈序从这位长者的言语当中能够感觉出这是一位很开明的母亲，或许是受西方开放文化的影响，也或许是受她那一辈思想文化的熏陶。她从不干涉柏温的感情或是私人问题，甚至在他们回来之前听到柏温说他和粱岸已经结束的时候也没有过于讶然，她相信的是柏温能够处理好这件事，既然能够处理好她也就不必担心。
而刚才他们到达庄园的时候她观察了两人之间的状态，完全不像是突然就促成的，举手投足一颦一笑都能看出时间在他们身上的痕迹，她已经了然于心。
对话结束以后谈序就去了庭院，正准备悄无声息地走到柏温后面，可后者像是有感应一般回过头来。
谈序保证自己刚才绝对没有发出声音，可他又好奇柏温怎么知道他来了，就问道:“柏先生，您怎么知道是我来了？”
柏温看着他笑，下面一句话却让他的心脏狂跳不止。
“因为在想你，所以你就来了。”
没有“我觉得”，只是他在想他，回头的时候也笃定他来了。
“刚才在聊什么？”
谈序答非所问地说:“柏先生，您的母亲真的是一个很温柔的人。”
柏温揽过他的腰抱着，亲吻了一下谈序的右颊:“其实人的性格是能够产生某种效应的。”
谈序有些不明白，眼神里透着疑惑，柏温却不言了。
当某两个人遇到之后会对彼此产生不同的影响，有时候会成为破碎的关系，有时候美好的东西会在他们身上累加。
而他们两人无疑是后者，两人本身的温柔经过碰撞就如细密的雨水一般更加渗进他们的骨骼，让他们有底气在别人看来满是裂隙的生活中前行。
天空倾倒出另一种形式的云朵，他们都在彼此的唇间尝到了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