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都市情感>宇宙相遇计划>第10章 双封

  准备就绪,一伙人拉着行李箱出发了。这是异常闷热的一天,令蒋京雪想起逃过的数节体育课。

  车上有一半时间,钱悦都在跟他嘚吧最近看的电影,满口“震撼”、“牛逼”、“卧槽”。

  “你看过《变脸》[1]吗?特牛逼,FBI特工跟恐怖分子换脸,特工趁反派变成植物人,换了他的脸去监狱探取情报,结果实验室里反派突然醒了,卧槽,发现自己脸皮没了,就威胁医生给自己换特工的脸。然后他把知情人全杀了,逃出去冒充特工。”

  “后面就不剧透了,血脉偾张,搓澡般的体验。”

  然后他压低声音:“像不像我们的故事。”

  “说清楚你我谁是反派。”蒋京雪斜了他一眼。

  拍摄地在城中村。当年的老街已经改造成了小吃街,游人如织。众人拐进条小巷,七拐八拐,越往深处走愈静谧,桂花树香也盖不住老房子的霉味儿,老人家们在路边搓麻听戏,脚边趴着老黄狗。

  里头还有幼儿园,小屋门口立着“花田幼儿园”的招牌,敞着门,里头没动静。旁边有家烧鸭店,一名光头老汉正吹着风扇斩烧鸭,门口污水淌了一地。

  蒋京雪默默感叹,天好窄,还被电线分割成好几块。电线上晾着小孩子的衣服,蓝色的,被洗得发旧,如同这灰天。

  再往前走,看见一栋小楼。

  为什么在这取景,因为这是钱悦出道前一家六口住的地方。杂志需要卖点,钱悦团队顺势卖惨。

  两百多平的楼,两层,带个前院。之前分成八户,每单元一房一卫生间,小厨房公用。现在楼被钱悦买下来翻修,低价租给了帮过他的邻居——他们家年轻人外出工作,屋里留下两名老人,众人在拍摄前问候了几句。

  一上天台,满墙凌霄花跃入眼帘,橘灿灿的,像朝霞落了地。客观来讲,这确实是取景的好地方,老房子有自己的韵味,开得如此绚丽的凌霄花也并不多见。

  众人麻利地布置器材,钱悦凑近蒋京雪耳朵说话,怕被人听见:“这花我妈种的,她说凌霄花漂亮,花期长,关键是好养活。都说它是势客嘛,逮着啥就往上爬。”凌霄花在民间有攀炎附势的寓意。

  蒋京雪看向他:“花可没那么……”

  二人挨太近,目光一撞,他恍然忘记自己要说什么。

  蜜蜂在凌霄花旁“嗡嗡”打转,蒋京雪脑子也有点嗡嗡的,想起《赎罪》[2]里的台词:“炎热的天气容易使人头脑发昏,干出难以理喻的事。”

  “花可没那么复杂,也不管你们想那么多,它就为了阳光向上爬。”他把句子补全。

  钱悦没察觉到热浪里的停顿。

  拍摄不算顺利,主要是蒋京雪不熟练,远没有在戏里那么自得。钱悦就直接上手帮他凹角度,因为是自己的身体,摸起来就少了分寸,被吼了。

  转场几轮,中午大家回到天台吃盒饭。

  “给我来一张。”钱悦倚在墙边,假装陶醉地嗅花:“要是我妈在,她大概会这么拍。”阿姨们的经典拍照pose。

  蒋京雪举起手机。镜头框住的不仅有钱悦,还有鳞次栉比的老房子和远处高楼,繁华与败落在同一片天下。

  拍照这事听起来轻松,实际上累人又费时。拍完老城区这组,众人扛着器材赶往下个外景地,剧场。

  不就是热嘛!谁怕谁!粽子经验丰富,给她老板准备了遮阳伞、电扇帽子、防晒喷雾,还给全组带了三大瓶降温喷雾。最让大家羡慕的神器是电扇帽,遮阳帽帽檐自带小电扇,吹得额头十分干爽。

  今天是粽子第一次见这位蒋老师,跟江湖传闻中的人形比格不同,他真人很随和,打招呼时还给她塞了颗茶糖,其实他从作风到气场都很像一个人——回国前的钱悦。

  蒋老师镜头表现力也出类拔萃,她听到几名工作人员交头接耳:“靠,太全能了,他要是有钱悦的硬件,娱乐圈就没钱悦什么事了。”

  “今天钱悦状态一般啊,他要是连硬照都不行了,还能干啥。”

  粽子心情复杂。

  最令她吃惊的是,蒋京雪和钱悦居然相处得挺和谐,至少没有在现场互泼咖啡,而是常凑在一起说悄悄话。

  去剧场的车上,粽子看自家老大睡得死沉,心里恨铁不成钢。

  哥,长点心吧!

  当红不努力,过气徒伤悲!

  ***

  “这个系列讲一场梦。”

  “打工人钱悦梦见自己莫名出现在剧场,里头正在彩排。他发现自己无法离开,只好四处瞎转,结果临时被拉上台成为演出的一部分。”

  look2取景地是间历史悠久的剧场,镜框式舞台,红座椅,淡淡木头味十年如一日。丁成荫比划着跟他们讲思路。

  这两位她想合作很久了,没想到这次能撞一块。

  没有摄影师不想拍钱悦,钱悦有张作家会青睐的,擅长流露命运起伏的脸,快门按下便是一个故事。上次活动见到挺热情一人,这次却总站在角落玩手指,置身事外的模样。

  影帝比她想象的矮不少,也就一米七出头那样。丁成荫老早就知道他,是看小成本恐怖片认识的,当时几天都没缓过来,连吃火锅都能冷不丁想起那张脸。

  别想了,再想又有画面了。

  “蒋老师,请坐到观众席贴标的那个座位上,跷着二郎腿读剧本哈。”丁成荫指挥,“钱老师,舞台上的电视机道具你看到了么,你从里面爬出来,啊对对对,就像贞子一样。”

  蒋京雪和钱悦:“……”

  收工后钱悦被丁成荫叫住。

  她:“蒋老师,我和朋友晚上有个局。”话剧加宵夜,五六个人一块。

  钱悦应得爽快,主要是换身后没朋友,很想认识点新人一起玩。

  不过他对话剧毫无兴趣,太阳春白雪了。钱悦对事物的感知简单到近乎粗暴,别人夏天晚上散步能写首诗,他只觉得风凉天高,想边走边跳,顺便拍条视频耍帅。

  这么一想,他有点担心自己融不进那帮人,到时人家满嘴黑话,而身为“影帝”自己一个字听不懂,岂不糗大,得突击学几句。

  蒋京雪坐在观众席闭目养神,突然被一阵窸窸窣窣吵醒了,偏头便看到某人笑眯眯地支着脑袋。这种感觉类似于你家狗在早上七点把你吵醒,眼巴巴蹲在床边找遛。

  “那个,今晚我和丁成荫还有她几个朋友看话剧。”

  羡慕,真有空。

  “我怎么装作经常去的样子?教我几句黑话呗,我要不要背点什么资料。”

  “为什么要装?”

  “会露馅啊哥,而且什么都不懂很虚。”

  “谁有工夫管你。”

  “我看完总要发表评论吧,看不懂怎么办?我没话说啊。你有没有看过张表情包——猿人懵逼地听俩西装男聊天,我就是那猿人。”

  蒋京雪蹙眉道:“你感受到什么,它就是什么,别把简单的事复杂化了。守规矩专心看就行。”

  剧场空旷,说话声显得分外清脆。剧场对每个人的意义不同。对舞台设计出身的丁成荫而言,这是创作的起始点,学生时代的课堂。对蒋京雪而言,这是生活的“出口”。对钱悦而言,这是个又大又有空调吹的地方,或许还有点傲慢。

  如果剧场观众席长出一棵花树,让钱悦可以靠着,落英缤纷,他是不是就不会那么……局促了?

  好吧,奇怪的想法,这个不能跟钱悦说。

  “我记得你演过话剧。”钱悦突然问。

  “做过两部。”

  “听说你最开始是学理科的,怎么后来跑去演戏?”

  蒋京雪:“我大一上过堂凑分的‘戏剧鉴赏101’,百人大课,老师是话剧导演,讲讲戏剧起源,常识之类的。作业是去看学校出品的话剧,写报告。”

  母校是一所理工强校,不重视艺术专业,上那节课的同学大多不走心,水一水就过去了。起初他也一样,直到被课堂内容吸引。

  结课那天,老师讲着讲着突然落泪了:“当今世界,所有人都在讨论科技、经济、数据……但我希望大家不要忘记戏剧。戏剧让我们思考人性,让我们记住自己是怎样的存在。”同学们没什么反应,而蒋京雪心里泛起涟漪。

  [1]《变脸》(1997)

  [2]《赎罪》(20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