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都市情感>今日消费两束玫瑰>第6章 常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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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虾仁粥闻起来很香,陆清小口小口地喝,喉咙发烫。他不爱吃虾仁,宋朝闻也没有很爱,可这不妨碍虾仁营养。陆清需要补充营养,所以能品尝出宋朝闻的关心来。如果非要给出评价,真话是营养的味道竟然不如巧克力蛋糕。

  宋朝闻说今天阳光好,下午带陆清出去晒晒太阳。兴许是陆清的态度一夜间回到从前,他就也像从前那样,给陆清搭配好了出门要穿的衣服。

  临近中午,陆清还没想好应该找个什么理由向花店老板娘请假,宋朝闻就被一通临时电话叫走了。还是昨天那个导演,想跟宋朝闻聊聊新戏。宋朝闻出门前叮嘱陆清午饭也要营养,陆清说放心,会拍给他看的。门一关上,陆清的肩膀就垂下来,心里仍是那句自我安慰的话:客观原因,不能计较。

  照例提前去上班,撑着脑袋坐在收银台。今天吃的是千层蛋糕,店里甜奶油的千层盒子卖完了,只剩咸奶油的,获取的快乐大打折扣,甚至吃不完。他又给宋朝闻发过去一张陈风微博里偷的图,咖喱鸡排蛋包饭,发完了给陈风发消息,说:你每天未免太快乐了。陈风秒回过来,要请他吃饭。

  --下次吧。他回:我已经饱了。

  被一些不那么快乐的东西填满了肚子。

  下午四点多接了个外送单,地址是离南大很远的老城区,过去一趟早超了陆清的下班时间。陆清有点好奇,“那儿没花店吗?”

  老板娘笑道:“是南大的学生指名叫你送,说你在他们学校宣传的,一定送到手里为止。”

  “好吧,是有这么回事儿…”陆清一看锁屏,时间下是日期,今天周末,想来是本地的学生回家了,但还是想要陆清送的花。

  老板娘说:“打车费给报销。”

  陆清拒绝道:“打车送花儿太不浪漫了,我要抱着挤地铁。”

  这话不是客套,他很爱抱着花四处走,就好像有些女孩儿挎包里不装东西也一定要背着一样,抱一束花对他来说相当于日常搭配,没有不会怎么样,但有会心情很好--这是他的秘密之一。

  那地方确实很远,地铁要转三趟,光是去就得将近两个小时。陆清一路上戴着耳机,手捧一束香水百合,搭配了一些情人草,包装是深浅两种紫色交叠的雾面纸,最外层绕一圈白纱。中途有一趟车人太多,陆清从站台出来,转移路线,去乘了公交。选了第二层第一排靠窗的位置,花香被窗外拂过的风吹回自己身旁。

  地址越看越眼熟,隐约觉得在哪见过,陆清没来过这里,且不是本地人,按理来说不应该,于是复制地址粘贴到微信搜索框,试图寻找一点记忆。绿色字体出现在他和徐远川的聊天记录里,原来是徐远川的服装工作室在这附近--准确地说是徐远川老师的工作室,徐远川大四过来实习,后来一直留在这里,几年过去,工作室已经小有名气了,还包揽了陈风和陆清一年四季各类型的衣服。

  陆清给徐远川发了条消息,说:一会儿来找你。

  徐远川的工作室只做同性情侣装,独立品牌、原创设计,运营方式比较特殊。网络上常有评论说“这家店旺人”,意思是给他们店做过服装模特的人基本都积累出人气了,陈风和郑贤礼也是其中之一,而这恰恰是陆清拒绝徐远川邀请的原因--他讨厌镜头和快门声。都怪宋朝闻。

  从车上下来,面前是个湿地公园,绿化做得很好。附近的街道并不繁华,楼房看上去有一些年代了,最高只到六层,老式的窗台,开窗要向外推开。好像这些建筑在这里就能诠释秋的静谧。

  水果摊就在居民楼楼下,硬纸板上标一个潦草又实惠的价钱,从这里横看过去,一整列摊位和推车都是陆清的童年:炸串儿、江米条、糖葫芦,甚至还有很久没见过的老式爆米花,冒着浓烟的黑色机器,烤熟后会发出一声巨响。

  地址上的居民楼就在这里,陆清从水果摊旁边进去,发现里面是个菜市场,面积很大,漏光的棚顶也很高。这个点差不多收摊了,人没看到多少,倒是满地烂菜叶和没有冲干净的血水上遍布肮脏的鞋印。这和街道外几乎像两个世界。

  陆清问了好几个人,终于有人会说一点蹩脚的普通话,告诉他最左侧的位置是上楼的入口。他心里有点忐忑--第一次见这样的楼梯间,逼仄、破损,连续上三层楼,都像在爬一个不见光的高塔,因为眼睛能看见的除了楼梯就是水泥墙面,以及每层楼道坏掉的感应灯。上到第四层楼,终于得见天日--高度超过了菜市场的棚顶。

  陆清喘着气上到第六层,走进木框透出腐朽的门洞,抵达一条狭窄的长廊,一面是锈出了岁月痕迹的铁质栏杆,一面是各家住户老旧的门窗。已经有开饭时间早的人端着碗等待看夕阳了,坐在小板凳上,披散头发,拖鞋是两只不一样的颜色。

  走到长廊尽头的一户人家,陆清点开老板娘的聊天窗,再次确认了一下名字,然后抬手敲门,敲了几次没人回应,又去敲了敲门边的窗,并喊他的名字:“常幸。”

  还是无人理会,陆清无奈地给老板娘发消息,说:人不在,要不这花我买了,一会儿见朋友,正好送人。

  字打到一半,门开了,屋里没开灯,昏暗中歪斜出半个身子,酒气熏天,“哪位?”

  两人对视,都愣了一下--这是某天夜里搂着陆清的腰还舔了他耳朵的Pluto常客。

  老板娘说买花的好像是个姑娘,南大的学生,要送给她刚离职的老师。陆清恍悟了,难怪常幸周一到周五的晚上都在喝酒,南大离Pluto很近。至于周末,大概是周末不住南大的教师宿舍。

  “有人给你送花儿,你拿着,我走了。”陆清语气生硬,他对这个人没有好印象。

  “谁送的,你?”常幸并不像醉了,酒气可能是屋里的,“算了,随便谁,来都来了,进来坐坐。”

  “没空。”陆清直接把花放在常幸的窗台,“而且我不认识你。”

  “赶着回家吃饭啊?”常幸叫住他,笑道:“你应该不是在外面随便玩一玩,回家还会被骂的乖宝宝吧?长这副模样,去夜场打工,给点小费就能抱你,怎么主动送上门来了又后悔?”见陆清回身看他,笑意更浓了,“出了酒吧开始嫌客人寒酸吗?要不你开个价。”

  “听说你是南大的老师?这幅德行确实会被开除。”陆清并不气恼,“你的眼神暴露了挺多东西的,最近心情不好吧?但是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能祝你常年不幸了。”

  常幸只当没听见,打开花束里折叠的贺卡,饶有兴致地念:“很漂亮吧,你喜欢吗。你说这话是指人还是指花?”

  陆清突然想到老板娘说“是南大的学生指名叫你送”,往深了想会让自己惶恐的事情他通常就让猜想到此为止,于是漫不经心耸耸肩,“反正你都配不上。”

  常幸脸上没表露出被刺激到的表情,但突然上前用力抱住陆清,显然把陆清刺激到了,以防出现电视剧或社会新闻里那种被变态拖进屋里实施暴行再残忍抛尸的可怕后续,陆清抬腿猛踹了常幸一脚,立即转身走了--至于踹到哪个部位倒是不知道。而邻居仍然端着碗等夕阳。等夕阳也是陆清猜的,坐在这里不得不看到夕阳。

  陆清下楼时还在不停地拍身上的衣服,一边拍一边骂“晦气晦气”,下了楼赶紧给徐远川打电话,把刚才的事情说了一遍。习惯了北城大院里远亲不如近邻的友好氛围,尤其强调刚才走廊上对一切视而不见的邻居,最后带着怒意总结道:“怎么会有人给他送花儿啊?”

  徐远川问:“长得帅吗?”

  陆清:“难看死了。”

  “客观来说。”

  “拒绝客观。”

  徐远川忍不住笑出声来,“你人没事儿就行,回头跟你叔说一声,让他担心担心,省得你老说他不够关心你,这一下够他紧张十天半个月的。”

  陆清正要说“算了”,就听见老式爆米花机的巨响,他人跟着一抖,思绪也好像乱了。

  --你应该不是在外面随便玩一玩,回家还会被骂的乖宝宝吧?

  脑海中再次闪过这句话,以致于忽略了一些该指出的重点:这附近有花店,却有人指名要他送到这么远的地方。

  “你附近有没有一个湿地公园?”

  电话里徐远川的声音把陆清拉回了神,陆清顿了顿,忙道:“呃…有,马路对面就是。”

  “大门口吗?”

  “对。”

  “那你进来,就顺着两排银杏树中间走,走到头就能看见我。”

  银杏叶落了满地,整条道路都是秋天的颜色,踩在上面会发出清脆的响。实际上快要立冬了,如果在北城,这会儿兴许已经下过雪。一路上徐远川都在和陆清说话,这让陆清那个突然出现的“如果我彻底坏掉”的念头始终没能顺利计划出下一句。

  无视所有岔路,直行到银杏树尽头,陆清看见他们北城院儿里所有长辈公认最斯文最懂事的徐远川正蹲在花坛上吞云吐雾,有辆摩托车贴着花坛疾驰而过,他那句“我他妈草你爹了”直接收音进来传到了陆清耳朵里。陆清把电话挂了。

  徐远川的工作室就在附近,隔着一个公园的距离而已,这边只有生活气,徐远川甚至穿着一身珊瑚绒的家居睡衣就出了门,头发乱糟糟的,挂了电话之后还在路边摊买了一碗关东煮,走在路上捧着吃。他说这招是在南城学会的,每天早晨都在工作室看见路过的学生捧着带汤的早餐去上课,健步如飞就算了,吃得很快的同时还能不把汤洒出来,简直是种特异功能。他目前吃不了那么快,会走不动路。

  陆清对特异功能没兴趣,但徐远川绕了两条路给他买可丽饼,一种他只在美食博主的视频里见过的甜食,他一路上重复了至少十次:“这太感人了。”

  “别感人了,说说怎么突然想到找我。”徐远川说。

  陆清很好意思地承认:“顺路。”

  “挺牛的。”徐远川也不介意,“我老师今天不在,下次介绍你们认识。”

  徐远川的老师也是他的男朋友,比徐远川大十岁,据知情人士陈风透露,那是个反社会人格的潜在犯罪分子,很可能每天都在家暴徐远川,并恐吓徐远川不许向人求救。可是徐远川看起来太幸福了,陆清不知道陈风是根据什么下的结论,今天除了来一探究竟,顺便还想咨询一下:如何追求比自己年上十岁及以上的男性。

  陆清想,他们是师生,最开始一定也有一些非议需要战胜吧。

  刚进工作室,宋朝闻就打电话来,陆清忙着消灭“快乐”,干脆开了扬声器把手机放在茶几上。

  “在家吗?”宋朝闻问:“晚上想吃什么?”

  “不在。”陆清说:“已经在吃了。”

  宋朝闻的声音沉下来,“又是去哪儿了?”

  “来找我了,宋哥。”徐远川替陆清回答:“一点儿小吃,还没吃饭。”

  “哦,那你们玩儿。”宋朝闻放下心来,“你把地址发给我,我晚上过来接他。”

  徐远川说好的。

  没人说话了,陆清盯着屏幕,看宋朝闻沉默一会儿后才挂断。

  “你是唯一一个管他叫哥不会让我觉得被占便宜的人了。”陆清说。

  徐远川挑眉,“你乐意把我当长辈我也不介意。”

  看在可丽饼的面子上,陆清笑嘻嘻,当成耳旁风。

  “他只比我大七岁,我跟你们一块儿叫叔不是把他叫老了么。”徐远川说:“不过他这个年纪在娱乐圈还是小年轻,不出意外再待个几十年都没问题吧?”

  “他说演到四十岁就息影。”陆清说这话时心里很矛盾。宋朝闻仿佛是为大银幕出生的,离开电影等于离开他所在的人间。陆清不知道宋朝闻为什么这样说,可又在想,如果真的成为素人了,他的爱是不是可以更放肆一些呢。

  徐远川也提前感觉到可惜,“不要吧,四十岁是新的开始啊,你多劝劝他。”

  “我劝有用吗?”

  “只有你劝有用吧,他那么爱你。”

  陆清忍不住笑,可丽饼真的很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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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龙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