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宴结束后, 南宁告别住校的舍友,回公寓的路上,捡了一个小孩。
小孩一个人躺在公园的长椅上, 似乎是睡得很沉, 丝毫没有注意到来人。
夜色深沉,南宁拎着挎包路过, 还以为是哪家离家出走的小孩, 直到走近,才发现那小孩额头上有一大片深红色的血迹,心脏吓得停滞了一秒。
蹲下身来, 手指颤颤巍巍地伸到那小孩的鼻下, 骤然松了一口气。
是活的。
刚想拿出手机报警,手腕却突然被人紧紧地握住,南宁诧异抬眼, 发现那小孩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 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那双漆黑似墨的眼睛在不算太亮的路灯下氤氲着雾气, 在那一瞬间, 南宁以为自己见到了塞北高原上引啸的狼王, 明明是暑气未散,她的心里却因着眼神而一下子冷到了极点。
明明是个小孩子, 怎么会有这样的眼神。
“你是谁?”小孩突然开口。
南宁突然就不怕了, 眼前这小孩的声音虽然努力地发着狠,可是难以掩饰其中的稚嫩与戒备。
她晃了晃手中的手机, 温声道:“你受伤了,我帮你叫120。”
小孩那双眼睛警惕地从上到下扫描着她, 似乎是想确认她的身份。
南宁也便叫她大大方方地看,为了消除小孩的戒备, 另一只空着的手从包中翻出自己的学生证给她看了看,一边解释:“我是晋城大学的大二学生,对你没有恶意,你一个小孩子在这里不安全,有家里人的联系吗?我帮你打?”
小孩紧盯着她,目光落在她的学生证上,上面证件照上的女生笑意吟吟,温暖明媚,下面写着“晋城大学 文学与艺术学院中文学系 99届1班:南宁”
眸光闪烁,似是相信了,才缓缓松开扣着她手腕的手,翻身坐了起来:“我不回家,也不去医院。”
南宁心道:小孩看着挺可怜的。
今天是她的生日,架不住舍友们热情,被灌了不少果酒,虽然度数低,但现在还是有些微醺,索性夜风微凉,权当醒酒,而且明天没什么课,陪这小孩一会也没什么。
小孩额头上不知道被什么砸过一样,第一眼的惊悚过后,发现伤口并不算很大,只是因为没有处理过,血液有些随意地凝固着,才显得骇人。
南宁从包里拿出随身携带的湿巾,看着小孩可怜兮兮的模样,心里软了下来。
“你的伤口得处理,我先帮你清理下,好吗?”
小孩儿一动不动,不过方才的戒备模样褪去了不少,低垂着眼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南宁试探着伸手帮她理了下粘在血迹上的头发,见她没动作,这才开始小心翼翼地帮她清理伤口。
伤口清理地差不多,可是毕竟还需要消毒包扎,这小孩儿又不愿意去医院,这倒令南宁无所适从起来。
想了想,南宁抬起头温柔地看着小孩儿:“小朋友,要不这样可以吗?我先带你回我住的地方处理下伤口可以吗?你在这里实在太不安全了。”
小孩抬起眼睛瞥了她两眼,然后屈尊降贵一般地,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南宁松了一口气,决定将这小孩收拾好然后再报警好了。
-
为了方便,升入大二后南宁便在学校附近租了一间单人公寓,一般就住在这里。
拿出钥匙开了锁,南宁一边开灯一边将包放在玄关,转身给小孩拿了双一次性拖鞋。
小孩沉默地接过换上,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房间。
房间布局温馨,暖色调为主,看起来干净整洁,隐约还能闻到淡淡的香气,很清新。
南宁顺手从客厅里拿出药箱,拉着她的手将她带到沙发上坐好,然后便蹲在小孩的面前蘸着棉签给她消毒以及上药。
小孩低头,视线落在她素白的脸上。
这个自称“南宁”的人长着非常精致漂亮的五官,却并不让人觉得难以接近,反而整个人像是带了柔光滤镜一样,和她的目光一样,让人觉得温暖。
别看南宁现在表面稳得一批,下手却是带着轻微的颤意。
路灯下看的还不是特别清晰,现在这么一看,小孩额头上的伤口很显然是被什么又硬又重的东西咋的,什么样的人,会对一个小孩下这么大的狠手。
小孩的目光却是波澜不惊的,甚至连她涂药时也只是生理性地眨了下眼,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南宁的心里瞬间升起了难以言状的心疼,动作也愈发地轻柔。
可是她现在也不过就是一个刚上大学的学生,清官还难断家务事呢,她又能做什么。
伤口处理好,南宁觉得自己像是经历了一场战争,终于松了口气,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呀小朋友?”
小孩不适应地晃了晃头,然后冷冷出声:“我不是小朋友。”
南宁琢磨这这小孩大概也就十一二岁,算了算估计正值叛逆期,也不和她计较,从善如流地改口:“那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小孩伸手摸了摸额头上的纱布,别过眼,没说话。
还挺高冷。
南宁心里暗想。
正想着要如何化解这尴尬的气氛,突然听见小孩肚子里传来一声轻响。
她抬眼看去,就叫小孩往相反方向转了转头,不置一言。
不由失笑,站起身来打开冰箱,却发现里面只剩下了几个番茄和鸡蛋,还有省一半的挂面,想起来自己忘了购置食材了。
无奈扶额,扭头问那正一个人不知道在別什么气的小孩:“西红柿鸡蛋面吃吗?”
小孩半响没声,南宁就这么耐心十足地等着,直到听见她极小声地“嗯”了一声。
-
南宁的手艺是众人都认可的,哪怕只是鸡蛋面也能做得色香味俱全,起初还有些拘谨的小孩尝了一口后就埋头吃了起来。
南宁叹了口气,实在没忍住,伸手揉了揉小孩柔软的头发:“先吃着,我去洗个澡,等我洗完了再说。”
她身上还沾着一身的火锅味,舍友乱七八糟的香水味也沾了不少,不洗洗实在有些难受。
小孩被她猝不及防的一爪子揉得身体一僵,过了好久才缓过来一样,吃饭的动作却是慢了不少。
-
南宁本就有些微醺的醉意被热水蒸得更加泛泛,不知不觉间竟趴着浴缸边缘睡了过去,直到水温转凉,才骤然惊醒,连忙起身换上睡衣,来到客厅却见那小孩早已经吃完了面,还将碗洗得干净放回了厨房。
可能是困极了,此刻正一个人趴在桌子上睡觉。
客厅灯光明亮,南宁这一觉将醉意从脑中清除,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小孩长的是真好看啊。
方才她就知晓,这小孩长了一双极为漂亮的眼睛,五官比常人更加深邃一些,此刻这么安静地睡着,初遇时的那股子倔强的气质被弱化,额头上的纱布反而更显得这小孩惹人心疼。
南宁从房间里拿出一条毯子,披在她的身上,然后才打开手机拨通了110。
警察听闻她捡了个小孩,连忙连夜出警,赶到南宁家里。
南宁轻轻地拍着小孩的头,将她叫醒。
小孩只一瞬间的迷茫,在看到警察的时候变得警惕了起来,像是一只凶狠的小狼崽子,红着眼站在南宁身后瞪着警察。
南宁叹了口气,转身弯下腰,看着小孩:“我只是一个学生,平常还要上课学习,让你借住一宿可以,但是你终归是要回家的。”
这个小孩虽然睡在公园长椅上,但是她身上穿的衣服全都是名牌,大概就是和家里人赌气然后离家出走的。
小孩垂眸看着她,一言不发,眼中泛起的血丝衬得她的目光渗人。
南宁不躲不闪,就这么直视她的目光,片刻,伸手想要摸一摸她的头,小孩咬着牙偏头躲过,然后低着头跟着警察出了门。
临走前,南宁将自己的手机号留给警察,让她们如果将小孩安全送回家,就给自己打个电话。
两天后,南宁接到了警察的电话,才得知这小孩原来是宋氏集团的独女宋晚倦,离家出走的原因警察并没有告知,但是小孩头上的伤,似乎是家里人造成的。
豪门恩怨什么的她没什么兴趣知道,只是觉得那天那个小孩离开前看她的最后一眼着实令人有些难过。
南宁骂了自己一句多管闲事,然后便投入到迎新工作去了,学生会、社团工作的工作交接忙得她焦头烂额,为了节省时间,她又住回了学校宿舍,直到九月中旬,事情告一段落,才想起来自己那落灰了一个月的房子。
下了晚自习回到公寓,却发现在公寓的门口,一个小孩抱膝坐在她的门口,一时间还以为自己太久没回这里,走错地方了。
似乎是听到她的脚步声,小孩抬起头看向她。
南宁一怔,竟是那天捡到的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