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众瞩目下的宴会终于开始了,一时间大家都反应不过来,还沉浸在文清竹与闻尔身份的谜团中。
文清竹乖巧的坐在侯准身边,刻意忽略了众人探寻的目光。侯莉莉坐在文清竹对面,如坐针毡。
前面提到,文记宣布此次酒宴的酒水全部由文记包了,虽然奇怪,但也没人有异议,吩咐着伙计,将酒水搬上来。
王满洲看见那酒,神色一变。
“这酒多亏了王老板,要不然东北商路受阻,我还买不到呢。”文清竹轻笑一声,似是感激的看着王满洲。
王满洲在几十双眼睛下干咳一声,勉强一笑。
“闻尔,真是好久不见啊。”王满洲转移话题。
“确实是好久不见,也有一些陈年往事想跟您叙叙旧。”文清竹道。
王彦在一旁道:“我爹跟文老板没什么交集,哪有什么陈年往事。”
侯准不动声色的抿了一口茶:“话别说的太满,王彦,你们家倒卖假酒,这件事怎么说?”
王彦怒道:“侯准,你血口喷人!”
李少爷道:“是不是有什么误会,王家还不至于做这种事。”
“桂子!”文清竹喊道。
“来啦。”桂子进来,身后竟然跟着警察局的人。
王彦本想发作,看着桂子身后身着制服,腰间别着枪的人,也不敢莽,老老实实坐了回去。
众人屏气凝神,普普通通一次集会,怎么还把警察局的人掺乎进来了。
“王满洲先生,有人举报你倒卖假酒,请接受调查。”警官道。
文清竹道:“王老板,你自以为卖的是东北产的酒,北平城没人喝的出来,却没成想有朝一日会被我发现,我特意拿着你卖给我的酒去了厂子里鉴定,鉴定结果已经交给警察,有什么事情进去说吧。”
王满洲满脸阴郁,许久才开口道:“文老板,我们之间有什么过节吗,你要一次次拖王家下水?”
文清竹觉得好笑,道:“您贵人多忘事,不知道还记不记得文羽?”
王满洲猛地抬头。
“那是我父亲。”
“不可能!文羽没有儿子,文记也没有后人。”
文清竹道:“他是我的义父,我这一生都受他的恩惠,不知道你陷害他,偷荷丝方子,又亲手将他送进大牢的时候,还记不记得你们曾是拜把子的兄弟?”
警察往前一步,准备带走王满洲和王彦。
“你没有证据的,而且我很快就会出来。”王满洲低声道。
“我确实没有证据,至于你能否很快出来,就另说了。”文清竹道。
变化来的太快,众人反应过来时,都在心里说一句干得漂亮,王家仗着商务局有后台,横行霸道多年,可算栽了一次。
“文老板真是敏锐。”李少爷打破沉默,恭维道。
文清竹淡淡点头致意。
侯莉莉看着如今的文老板,大有她哥侯准的风韵,举手投足间是运筹帷幄的自信,游刃有余应对着人情世故,这是多年前的闻尔所没有的。
闻尔跟侯准在一起后,保留了曾经清高良善的品质,又增了些看淡人事的智慧。
就像是王满洲所说的,他确实没有因为假酒一事被扣押太久,这件事说来也小,虽然是假酒,但是没喝出事来,就闹不了多大。
本以为很快能出去,却没想到兵败如山倒,王家在商务局的后台倒了,以往所作所为尽数被扒出来,偷税的、骗政策补助等等的事情,林林总总,罄竹难书。
时间回到几天前,文清竹决定参加集会,一来是大大方方的承认他与侯准的关系,二来也是想当众拿着假酒的事情给王家一个难堪。
侯准提醒他,假酒事小,王满洲怕是很快就能被放出来,甚至连王家的生意都不会受到什么实质影响。
文清竹觉得一阵头疼,文羽老人所说的陷害,毕竟时间太过久远,什么证据都没留下,也难找王家报仇。
就在这进退维谷的时期,就像老天帮忙一般,程锐鑫的大哥程锐森带来消息,因为东北战事的缘故,北平城的官员已经大洗牌了。
新官上任自然会把各要职换成自己的人,原先王家在商务局的关系也就这样被拔出。新换上来的人跟程锐森是大学同窗,在他的拜托下,整顿北平商圈时顺手查了王家以往的税务。
还真查出不少问题来,王家的生意不干不净,还涉及一些非法的交易。这一下可好,本来新官上任三把火,就要杀鸡儆猴,来一个下马威,王家不偏不倚撞在枪口上,自然不会好受。
所以,最后的结果是王彦入狱,而王满洲因为年岁大了,再加上法律上的权力不在他身上,就被放了出来。
王满洲正四处想办法捞儿子,却苦寻无门,北平城的官员来了一次大洗牌,其中势力盘根错节,谁也帮不上忙。
他过得凄惨,王家被人抄了家底抵扣税务,原先的老宅也卖了,李老爷火速退了婚,可怜的李小姐两次退婚,终于忍无可忍,义正言辞的跟他爹说,自己要追寻爱情,自由婚嫁,受够了如此被安排的人生。
王满洲住在一处刚租来的小厢房里,前几日还是琳琅满目,金银流水的生活,到如今跟着一群粗俗平庸的老百姓住在一起,连去个厕所还要捏着鼻子上公厕。
他一直期盼着侯准和文清竹也能被查出些什么来,让他失望的是,虽然侯老爷管着生意时确有不干净的地方,自从侯准接管以后,迅速还清了原先的账务,把不合法的产业关停,侯家的生意在侯少爷手里,真是干干净净没有一点瑕疵。文记更不用说了,只有荷丝和饭店两个领域,荷丝与法国人合作,公开招标,没有半点作假的可能,饭店的口碑一向很好,账目上一条条核对完整。
那日他正坐在自己的小厢房里发愁,同院的百姓都是天没亮就要出门讨生活,劳苦一天的人,这个时间早已睡下,四下里安静,只偶尔传来一声犬吠。
北平城的冬天冷的难熬,没了曾经的暖炉,这破屋又四处透风,王满洲裹了裹棉衣,心更凉。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这个时候,所有人都想与王家撇清关系,实在不知来访者何人。
王满洲颤颤巍巍开了门,进屋的是一位瞎了半边眼睛的大汉,实在唬人。
“你是谁?”王满洲话音刚落,疑惑的神情和一瞬间的痛苦凝在脸上。
他的年岁已大,皮肉松弛,眼眶凹陷,眼睛瞪得老大,眼珠子都要掉出来。
瞎阎王拔出刀,冷眼瞧着王满洲滑落在地上,就这么断了气。
“我三十年都没敢去打扰一次的人,竟被你害的这么惨,去底下给他赎罪吧。”
瞎阎王一脚踢开王满洲的尸体,转身消失在风雪中。
当文清竹得到消息的时候,一听到王满洲惨死在小厢房,就知道应该是瞎阎王的手笔。那世道人心惶惶,王家失了势,王满洲的尸体草草让人拉到义庄,警察局虽然立了案,却没人着手细察。
瞎阎王消失几天没有下落,文清竹想了想,他也只可能在一个地方。
他来到文羽老人在京郊的衣冠冢,瞎阎王额头抵着墓碑,早已断了气。右手上拿着一把枪,太阳穴上好大个血窟窿。
那几日京郊大雪,瞎阎王雄壮的身躯被雪盖住,如同一座凄婉的坟。
那汉子的一生敢爱敢恨,视人命如草芥,就连自己的这条命,也结束的如此轻而易举,轰轰烈烈,却独独将文羽放在心头,珍视一辈子。
“你爹说得对,我这人干什么不好,偏偏做了土匪,喜欢谁不好,偏偏看上个已经成家的男人。”
文清竹拿走了瞎阎王手里那把枪,也不知道拿来做什么,就算是个纪念,也算是个依靠。
文羽老人这一生的仇与恨,终是了结在这个人心惶惶的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