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贾赦说话莽撞,实在是他不知道自家二弟什么时候这么明白事理了。你说他不知道吧, 他居然能说出这番话来, 可见他也是知道二房窃居荣禧堂是没道理的。可你若说他知道吧, 他也心安理得的住了这么多年。现在还主动说出要搬出去的话来, 这不得不让贾赦有此怀疑啊。

  “你怎么知道我看新戏本子了?挺有趣的, 桂哥儿很喜欢看。”贾赦摸着胡子笑道,然后想起来了,板着脸说道, “二弟这是何意, 我可没有赶你们二房出府的意思啊?”

  贾政叹了口气, “其实弟弟也知道, 我们二房住在荣禧堂是不合理的, 只是老太太舍不得,为了老太太想, 不得已住在荣禧堂。如今,我们二房已经连累了贾家降了一爵, 王氏是个糊涂的, 偏又是贵妃生母,看在贵妃面上, 逢迎恭维她的人不会少。虽则能关她一时, 终究还有后患。为了娘娘着想, 我又不能真的休了她。只能将她看管起来,免得再生祸端。二房如今,宝玉是不中用了, 可他总是我存活在世的唯一嫡子,我也不忍心,索性让他陪着王氏在金陵过日子吧!环儿从了军,以后的前程得靠他自己了。唯有兰儿,虽比不上珠儿和宝玉聪慧,但胜在肯刻苦。还请大哥看在我的份上,帮他一帮。好歹让我们二房不至于子嗣凋零,就此没落。老太太,儿子此言,皆发自肺腑。儿子主意已定,请老太太不必再劝了。”

  贾母尽管不舍,但也知道贾政的话是有道理的,如果再放任王氏,还不知她日后会做出什么胆大包天的祸事来呢!此番已经牵连了贾家和娘娘,好在皇上大概看着娘娘不能有孕的份上,没有降娘娘的位份,可禁足三月,这比降位还要难堪。这次也罢了,若再有下次。多大的情分也会用光的,下次再有这样的事,不管是娘娘还是贾家,估计都没法善终了。

  “也罢,王氏送走了也好,可是宝玉,他打小在我跟前长大,一日不曾离开过我,你现在让他去金陵,岂不是剜我的心吗?还是说大老爷你容不下宝玉?”贾母泣道。

  贾赦翻了个白眼,“老太太,二房都堂而皇之的住在荣禧堂这么多年了,我可曾说过个不字?”

  贾政叹了口气,“老太太,宝玉若不走,王氏估计不能安心在金陵待着。为了贾家和娘娘,还是让宝玉和王氏一起去吧!放心,王氏是我的嫡妻正室,宝玉是我的嫡子,没人会慢待他们的,除了不能出门,他们的生活和现在不会有差别的。”

  贾母愣了愣,“一定要如此吗?”

  王熙凤却说道:“二老爷,我觉得此举不妥。一则,金陵那边山高水远的,若是出了什么事,远水救不得近火,反而不好。二则,金陵的人也未必明白事实真相,二太太到底是贵妃生母,又是长辈,这样的身份,菖哥儿、菱哥儿未必压得住二太太。外头不明所以的人说不得还是会找上二太太。”

  贾政没想过这一茬,愣住了,“那你说,该怎么办?”

  王熙凤抿嘴笑了,“一笔写不出两个贾字,老太太还在,没有分家的道理。只要日后家里明确主次就好了。”

  邢夫人等不解的看了王熙凤一眼,倒是贾赦似乎猜到了什么,赞许的看了王熙凤一眼,做得对,祸害当然要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才行,若是放出去了,失去了控制,反而不好。

  “琏儿媳妇说得对,老太太还在,万没有分家的道理。二弟只管放心在这里住着。”贾赦说道。

  贾母欣慰的笑了,“一家子和睦,才是相处之道。”

  贾赦笑了笑,随老太太高兴就好,不过琏儿媳妇有句话说的好,明确主次,谁是主,谁是次,这的确得分清楚。

  没几日,贾家摘下了国公府的牌匾,挂上了将军府的匾额,然后封了荣禧堂,毕竟荣禧堂当初是按照国公府的规制建的,很多地方都违制了,贾赦也不想继续住在荣禧堂内,干脆封了算了。自己和邢夫人搬到了揽月轩住下了,隔壁的梧桐苑则让贾琏和王熙凤住着,两处离得近,方便他们时时看着孙子。贾政一家则搬到了梨香院,王夫人身边的人都被换了,换成了贾赦的人,日夜看管起来,不许她出房门一步。就连贾宝玉身边的那些莺莺燕燕也都被贾赦打发走了,只留下一个被疏忽的麝月。贾宝玉曾跑到贾母跟前闹了一番,不肯让丫鬟们走,贾母替贾宝玉求情,贾赦道如今家里已经是二等将军府了,养不起那许多的闲人,除了荣庆堂贾母身边的丫鬟没动,其余的,已经打发走了一大半了,宝玉身边还有个麝月呢,琏儿身边可是一个丫鬟都没有啊。

  贾母无奈,也不管人愿不愿意,将自己身边的琥珀玛瑙给了贾宝玉。贾宝玉新的两个姐姐,欢天喜地的回去了。完全忘记了出门的时候王夫人让他给自己求情的事了。

  三个月后,贾元春禁足期满,贾母拖着老迈的身子进宫去了,没法子啊,邢夫人懒得进宫,有那功夫不如在家陪孙子玩耍。王夫人又被剥夺了诰命,没法子,贾母只好亲自上阵了。

  贾元春什么都不知道,就被禁足三个月,此时的她迫切希望母亲能为她解惑了。谁知道,好容易等到了禁足期满,结果来的却是贾母。贾元春失望之余,忙命人看座。“祖母,您怎么来了?宜人呢?”

  贾母见贾元春什么都不知情的样子,叹了口气,王氏恐怕从来都没对娘娘说实话吧!“娘娘,事情是这样的。”

  贾母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事无巨细的和贾元春说了,贾元春的脸色越来越白,到最后,面白如纸,显然这些事她都是不知情的,母亲她也在欺骗自己吗?

  “事情就是这样了。总算大老爷有点良心,没有同意将你母亲和弟弟送去金陵,否则的话,还不知要受多少罪。我此番进宫,就是为了和娘娘说一声,日后娘娘不必担心家里,只管好生伺候皇上,保全自身即可。王氏已经被剥夺诰命,日后也不能进宫请安了。”贾母说道。

  贾元春茫然的点点头,她不明白母亲敛那么多银钱做什么,从老太太口中她也知道了,往日送进来的那些银钱,大多走的是公账,之后是母亲的私房,可就算如此,加起来也不过十万两,母亲敛那么多银钱不是给自己,难道是要留给宝玉吗?这本也无可厚非,可是宝玉如今这样子,有一半都是母亲的责任。母亲她要那么多银子做什么!

  贾母见贾元春这个样子,心里也是难过的很,“娘娘,不管如何,贾家还在,回去后,我会约束他们的,就算不能成为娘娘的依靠,也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拖娘娘的后腿的。”

  贾元春回过神来,收敛悲意,“既然太太病了,那么老太太就带些药材回去吧,让太太好生养病,无事,就不要外出了。”贾元春也是被王夫人的胆大包天吓坏了,买凶杀人这样的事都做得出来,连累了母家和舅家,贾家也就罢了,到底是一家人,不会真心和母亲计较。可舅家了,母亲到底是嫁出去的姑娘了,此事不但牵连了舅舅,恐怕舅舅家的表妹也受到影响了。舅舅就算不说,舅妈心里难免不忿。日后若母亲再惹出什么事来,还能指望舅家替母亲说话吗?

  到底是亲生母亲,贾元春就是再不满,再不高兴,还是得为王夫人考虑周全。似这般荣养起来,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贾元春知道,只要自己在一起,母亲和宝玉就多一日保障。现在的她已经没有了更大的期望,只希望这辈子都能这样下去,为母亲和宝玉多争取一些保障。

  贾母回来后,意志消沉,到了晚间身子有些不适,请大夫熬药闹了一晚上。

  第二日,王熙凤去永平侯府的时候,还有些精神不济,邢岫烟让乳母抱着两个孩子去外面走走,晒晒太阳,然后坐下请王熙凤喝茶,“二嫂子昨晚做什么了?都有黑眼圈了,脂粉都遮不住。”

  “也不知道老太太和娘娘说什么了,晚上身子有些不爽,折腾了一晚上,都没怎么睡。”王熙凤笑道,端起茶杯来喝了一口,“恩,好茶。”

  “二嫂子若喜欢,待会回去的时候,带点回去吧!”邢岫烟笑了,“既如此,改日再来也是一样的,自家亲戚,不必讲究这些。”

  “唉,不来不行啊,不光我们太太说,连老太太都说了。她如今可算明白了,你可是实打实的侯夫人,在皇上太子跟前都十分得意的,可不比史家,说是一门双侯,可是论起圣眷来,拍马都赶不上。若关系不维系好了,可就追悔莫及了。”王熙凤笑道。

  邢岫烟也笑了,看得出来,王熙凤在她面前很放松,这样也好,这样相处起来才自然。“既如此,那日后你就常来,对了,下次带彤姐儿一起来玩。”

  “那感情好。”王熙凤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