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里沉淀着死一般的寂静。

  半个月没见,陆邵坤凝视着江朔的侧脸,半晌后,丢下一句命令,“过来吃饭。”说完,转身朝餐厅走去。

  林姐一直站在厨房门口张望,见状,赶紧回去端菜。

  陆邵坤走了几步,听见身后沙发上传来动静,紧锁的眉心松动几分,不禁有些得意。

  还算识相,两个星期过去,就不信这小东西还不老实。

  然而才走到餐桌边,还没坐下,便听见二楼传来落锁的声音,陆邵坤难以置信地回头,客厅里哪里还有江朔的影子?

  陆邵坤顿时怒火中烧,“我看是活得不耐烦了——”

  林姐端着汤出来,见状吓了一跳,赶忙放下碗,而陆邵坤已经怒气冲冲地往楼上走去,林姐追上去,又急又怕,跟在后面劝道,“陆总,别动气陆总,江先生这才刚好,情绪不高,不是针对你——”

  “开门!”

  陆邵坤一拳砸在门上。

  林姐惊恐地后退几步。

  房间里毫无动静,陆邵坤指着门,对着里面的人大声警告,“江朔,我最后说一遍,开门!”

  下一秒,陆邵坤直接一脚踹开了房门。

  林姐发出一声惊叫,“陆总,陆总——”

  门被陆邵坤重重甩上。

  “不能再打了,陆总——”林姐急得流下眼泪。

  黄昏下,江朔抱着膝盖坐在床边,一米八的个子,如今瘦得只剩下小小一团,陆邵坤气势汹汹进来,却连眉眼都不曾动一分,见状,陆邵坤越发怒不可遏,冲过去,一把抓住他的头发,将他整个人提了起来。

  “你到底想干什么!”

  陆邵坤咬牙切齿。

  他离开两个星期,他就绝食了两个星期,以死相逼,就是为了离开?陆邵坤的手难以抑制地颤抖,不明白那个顾临升到底是怎么给他洗的脑,竟然把他洗成了这幅鬼样子!

  那个对他低眉顺目乖巧听话的小狗呢?那个一看到他就欢呼雀跃围着他打转的小狗呢?

  他的小狗去了哪里?

  明明那么喜欢他,明明满心满眼都是他,为什么此时此刻看他的眼神,竟像是在看着什么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不,甚至比看陌生人还要冷漠。

  “放我离开。”江朔直视着他的眼睛,“陆邵坤,我不欠你的,你放我走。”

  “你说不欠就不欠?!”陆邵坤抓紧他的头发,迫使他靠近,“你的好资源,你的那些奖杯,你的名气,哪样不是我给你的!”

  江朔面如死灰,“那些,你不是都已经收回去了吗?”

  他的事业全毁了,被整个导演工会封杀,名誉扫地,估计粉丝也都跑了。以后没有人会用他,他再也不会有戏拍了。

  陆邵坤的手猛地收紧,“顾临升到底答应了你什么,你就对他那么死心塌地?”

  时至今日,这个男人还在纠缠这些。

  江朔疲惫地闭上眼睛,“和他无关,陆邵坤,你还不明白吗,是我要离开你。”

  陆邵坤的眼眶漫上血色。

  江朔睁开眼睛,“我受够你了,陆邵坤。”

  “你到底是谁?”陆邵坤死死盯着他的眼睛,“你到底是谁!”

  江朔觉得可笑,不禁嘲弄地扯了扯嘴角。

  啪!

  掌心传来尖锐密布的疼,陆邵坤感觉到心口又是那天撕裂一般的剧痛,嘴里喃喃着你不是他你不是江朔,松开手,倒退一步,慢慢解开腰带,抽出来攥在掌心。

  江朔虚弱地倒在床上,脸颊上火辣辣的,侧眸看过去,“又要打我吗?”

  “我要把你的皮打烂,我要找回我的小狗,你把他藏在了哪里,藏在了哪里!”

  陆邵坤失神地自言自语,扬手抽过去,皮带重重挥在江朔的肩上。

  江朔发出一声闷痛,背上才刚愈合的伤口再次撕裂,鲜血很快就渗透了衣服,随着皮带不断扬起落下,洒在床单上,地上,斑驳淋漓。

  房门被人拍响,林姐在外面着急哭喊,“陆总,停一停吧!别打了,真的会出人命的!”

  尖锐的破空声中,江朔决然的声音,说出的每句话,都像是冰冷的匕首,捅进陆邵坤的心里。

  “陆邵坤,你就是打死我,我也要离开你。”

  “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你,每次和你在一起,都是被你当成玩物在折磨,你怎么会觉得我喜欢你?”

  “够了!”

  陆邵坤停下,剧烈的喘息声充斥着这个房间,窗外黄昏坠落,地平线收走最后一抹余光,整个世界天昏地暗。

  “不可能。”他用力抹了把脸,“都是假的。”

  这个江朔是假的,他要他的小狗,他要他的小狗。

  “对,都是假的,都是哄你的,骗你的。”被当成摇钱树,当成狗还不够,还要做你陆邵坤泄火的工具,随时随地,任人差使。

  “陆邵坤,”江朔悲愤不已,挣扎着回头,黑暗中唯有一双眸光极亮,毫不留情地刺进他的眼中,“每次和你上床,我都觉得无比恶心,无比的脏,我只有你一个,而你呢,你睡过多少人,你自己数得清吗?”

  一个响亮的耳光,江朔头晕目眩,耳边嗡地一声,再听不见任何声音。

  “闭嘴。再说一个字,我今天就打死你。”陆邵坤神情恍惚地看着他。

  江朔笑起来,眼前灰色的床单一片湿润,“你还让我做化验,陆邵坤,你自己怎么不做?你才最应该做!”

  “我让你闭嘴,听见没有!”一声震耳欲聋的怒喝,陆邵坤扬起手。

  江朔闭上眼睛,已经做好今天被活活打死的准备。

  或许死了也好,死了就解脱了,不用再这样纠缠不清。他悲伤地想。

  然而一分一秒过去,头顶的皮带始终没有落下,陆邵坤浑身僵硬,直勾勾地盯着江朔的头,后脑勺右侧,头发被血水沾湿,露出了那个足足巴掌宽的疤痕。

  那次,江朔差一点点就死了,当时的伤口深可见骨,被人满身是血地从现场抬出来。

  陆邵坤猛地想起了听到消息时,那一瞬间自己的反应。

  身后响起匆忙离去的脚步声,紧跟着,房门被人打开又摔上,发出巨响。江朔回头,看到那条皮带,安静地躺在血迹斑斑的地毯上。

  陆邵坤冲出门,夜风扑面而来,脸上冰凉一片。

  不是真的,这都不是真的。

  鼻间涌起强烈的酸涩,恍惚中,他抬手抹了把脸,却发现怎么也抹不尽眼尾滚烫的湿润。

  刚才江朔在房间里说的话,不断在耳边浮现,以及那憎恶的眼神,嘲弄扬起的嘴角。陆邵坤神经质地喃喃自语,彷徨地原地转圈,最后用力抓住自己的头发,终究是扛不住心口刀割般的钝痛,痛苦地弯下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