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陆邵坤摔门而出。
侯在附近的保镖立刻行动起来,坐在椅子上打盹的周悦被惊醒,迷茫地抓起手机看了眼时间,心里暗叫一声糟糕,赶忙起身跑了过去。
夜色中,陆邵坤的脸黑沉如墨,但又和往常不太一样,周悦假装没看见他通红的眼眶,抬头看了眼二楼的方向,橙黄的幽光散发出让人不安的气息。
她低头让到一边,“陆总。”
几位保镖很有眼力见地背过身去。
陆邵坤的指尖控制不住的颤抖,望着漆黑的田埂,左手抚摸着右手掌心,那里被皮带勒出一道极深的痕迹。
深吸一口气,他冷声命令,“联系机场,立刻安排飞机回申港。”
周悦面露迟疑,正准备开口询问,便听陆邵坤道,“飞机上,安排几个医生。”
周悦不动声色地倒吸一口冷气。
“明白。”
周悦快步跑开,拿出手机,急促的话音随着风声断断续续飘来,陆邵坤闭了下眼睛,心跳和心绪一样无法平息。
江朔。
他用力攥拳。
想要离开他,门都没有。
二楼。
江朔趴在床上,整个人像是浸在血泊中,身下的床单被血水浸透,变成可怕的深红色,空气中的味道令人作呕,他试着动了动手肘,随即一股尖锐的痛感顺着移动的部位激窜向全身,让他痛得发出一声闷哼。
陆邵坤不知道去了哪里,他转动眼珠,视线落在椅背上,那里挂着几件衣服。
男人愤怒咆哮的狰狞面庞在眼前浮现,陆邵坤肯定不会就这么放过他,江朔知道自己必须逃,他不能留在这里,留在这里的下场就是被陆邵坤抓回去,然后永远关在那栋别墅里。
后背上大腿上撕裂的伤口渗出血液,他努力撑起上半身,强忍着剧痛,慢慢往椅子那里挪动。
就在这时,楼梯上传来脚步声,很轻,被他在自己沉重的呼吸声中捕捉到。
“江哥?”丁米抓着手机,蹑手蹑脚上楼来。
这一刻,江朔无比难堪,无力地倒下去,试图去拽旁边的被子,然而已经晚了,头顶传来一声惊呼,丁米看到他的样子,震惊得倒退一步,后背拍在墙上,捂住嘴,双目圆睁。
“江哥——!”
江朔拼命拽过被子,盖在自己的身上。
“天啊,”这画面实在可怕,丁米手足无措,对陆邵坤的恐惧让她感到紧张,低头看到手机,才猛地回过神,跑去帮江朔找衣服。
“江哥,”她着急忙慌道,“升哥来了,他来带你走。”
江朔一愣,随即苦笑。
事到如今,他还有什么选择?
但是这一走,他在国内的演艺事业就算是彻底毁了。
走到床边,丁米面露不忍,侧过脸把衣服递过去,“江哥,快点吧。”
江朔咬牙爬起来,每动一下,浑身都像是有无数把刀在割,接过丁米手里的衣服穿上,丁米伸手想扶他,看着已经被血水渗透的衣服,却不知该如何下手。
到底是只有二十来岁,她不禁哭了出来,“这也太过分了,怎么能这样啊?”
“陆邵坤呢?”江朔一步一挪,颤声问道。
“他走了。”丁米说道。
江朔皱了下眉,随即加快脚步,脸色苍白如纸,干裂的嘴唇不住抖动。
打开门,丁米探头出去张望,夜风习习,农村悠长的小径淹没在幽暗中,“这边。”丁米转身扶他,听到江朔嘶一声,又赶忙收回手。
江朔的脸色又白了几分,扶着门出来,跟在丁米身后往村子东边走。
剧组的人都睡了,整个村子陷在凄清的月色中,连叶面折射出的细光都是凉的。
“升哥才到,”丁米四处张望,“陆总一来,我就给他打电话了,江哥,我——”
丁米支支吾吾,“陆总他这么对你,都给你打成这样了,你还是——”
“我和他已经彻底闹掰了。”江朔低声道。
丁米点点头,随即眼睛一亮,“升哥!”
前头停着一辆车,顾临升立在车前,看到江朔的样子,也是一愣。
“快上车。”他回过神,转身打开车门。
江朔看着他,四目相对,他叫了句升哥。
顾临升在心里叹口气,“早知道这样,当初直接跟我走,不就什么事都没了?”
江朔背上全是皮开肉绽的鞭伤,丁米提醒他,顾临升看了一眼,饶是他也不禁倒吸一口冷气,“你趴后座上,丁米坐前面来。”
上车后,江朔趴在那里,默默看着车窗上后撤的树影,“升哥,我们去哪儿?”
“直接走,我带你出国。”顾临升开着车说道。
“放心吧,我都已经谈好了,华盛公司那边看了你之前在《神迹》里的表现,一直对你很感兴趣,这几年华语市场慢慢崛起,你在国际上已经有了一定的知名度,他们很想将你培养成继刘磊之后,又一位在国际影坛上拥有地位的华人影星——”
华盛。
江朔疲惫地闭上眼睛。
难怪顾临升愿意背水一战,这样的话,即便是陆邵坤,也无计可施了吧。
“阮非,是你让他这么做的,对吗,升哥?”
话音落下,顾临升还算镇定,只是微微皱了下眉,丁米却是立刻看向他,表情很是惊愕。
“我没有,”顾临升否定得理所当然,“我只是给了他一个选项,现在看样子,他应该是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江朔沉默下去,像是不愿再继续这个话题,顾临升等了等,透过后视镜看到他闭上了眼睛,于是说道,“你休息一会儿,到机场之后,我给你安排特殊通道。”
“要不要去医院看看?”犹豫几秒,丁米小声问。
顾临升微微摇头示意,丁米随即乖乖闭上了嘴。
轿车行驶在安静的山路,沿路的大树遮天蔽月,远处山顶隐隐释放出青白微光,快要天亮了。
开着开着,顾临升皱起眉,缓缓踩下刹车。
丁米一夜没睡,歪在椅背上打盹,察觉到车速减慢,困惑地睁开眼,一颗心随即吊了起来。
“陆——”
前方交错横着三辆车,陆邵坤带着人,将他们堵在了山路上。
顾临升回头,江朔趴在那里,闭着眼睛不省人事。他解开安全带,开门下车,往前走了几步,“陆总,这么晚了,好巧。”
陆邵坤的眼神像是在欣赏被囚困在牢笼中的猎物,满是游刃有余的嘲弄,“把人交出来。”
顾临升双手揣兜,笑容随意,“既然是陆总已经不要了的,不如就让我废物利用,带走得了。”
闻言,陆邵坤脸色微变,声音变冷,“我不要的东西,也轮不到你来捡。”
“就是我不捡,也有的是人要,这么多人盯着的宝贝疙瘩,陆总总不能抢走关一辈子。”顾临升轻笑,眼里闪过一丝寒意。
陆邵坤哼笑,动动手指,周悦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走到顾临升面前,如往常在公司遇见一般,同他笑吟吟道,“顾总,佩服,您可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顾临升收敛笑意,一把夺过文件,翻开看了几眼,缓缓抿紧双唇。
“别说星天了,就是华盛,我看也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周悦冷笑。
陆邵坤胜券在握,“我们再给顾总一次机会,现在我和你之间,到底是谁的代价更大?”
“陆邵坤!”顾临升怒不可遏,将手里的文件甩出去,“你算计我!”
“敢从我手里抢东西,你就知道该有今天!”陆邵坤怒目而视,一声怒喝,命令身后保镖,“去把人带过来!”
保镖越过顾临升,拉开后车门。
丁米在前排满脸惶恐地回头。
车厢内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乍一闻到,连保镖都不禁皱了下眉,低头看了一眼,随即又探出头,“陆总,他——”
陆邵坤心口一紧,不动声色,“怎么了?”
“他好像晕过去了。”保镖说。
收在口袋里的手默默攥了攥,陆邵坤一脸不耐烦地走过去。
顾临升看着他,充满愤怒的面容逐渐扭曲,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陆邵坤将他无视,目不斜视经过他身边,探身进去,亲自将江朔抱了出来。
手心的触感一片湿滑粘腻,陆邵坤下颚绷紧,脸色难看至极。
江朔昏得彻底,剧痛中痛苦地皱起眉,发出微弱的呻吟。
陆邵坤听见,不自觉加快了脚步。
“陆总,”顾临升扬声,语气嘲讽,“祝你赢得开心啊!”
他是输了,但有些人,也不见得是赢了。
陆邵坤冷笑,回头看过去,“牢饭滋味如何,到时候我会让律师问你这个问题。”
顾临升脸色一沉,愤恨地盯着他。
而陆邵坤已经无心再同他废话,保镖打开门,他将江朔小心翼翼放进后座趴好,然后钻进去,让他趴在自己腿上。
车门关上,陆邵坤将江朔被汗水湿透的刘海轻轻拨到后面。
小笨蛋。
周悦担忧地回头看看,吩咐司机开快点。
车子迅速掉头,平稳地行驶起来,陆邵坤用指尖挠挠江朔的脸,用掌心包裹住他削瘦的下巴,疲惫地将头靠在了椅背上。
果然是被顾临升怂恿的。
他偏要亲眼看到,如今看到了,却是松了口气。
陆邵坤抓紧江朔冰冷的手。
他的小狗,原来只是被人怂恿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