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好歹的东西。”

  陆邵坤拉上拉链,一张脸如寒冬料峭,再也不看床上的人,下床径自离开。

  林姐坐在厨房里,之前几个小时,楼上的动静听得她是心惊胆战,真怕陆总一个不当心弄出人命,听到脚步声,也不敢探头,几秒后,大门那边传来一声巨响,陆邵坤摔门离去。

  一院子的工人早都被林姐赶去了隔壁小楼,陆邵坤坐进车里,埋头点了根烟,气得手都在发抖。

  什么东西。

  然而抽了几口烟,脑中却浮现出江朔刚才趴在床上,浑身伤痕累累,无声流泪的画面,陆邵坤心里顿时又是一阵烦躁涌上。

  看了眼三楼的方向,他掏出手机,给周悦拨通电话,恶声恶气地命令她找个医生来别墅,然后将电话用力丢到一边,抓着方向盘,连着猛吸了好几口烟。

  这次不好好晾他几个月,真以为能爬到自己头上了。

  打定主意,陆邵坤一踩油门,跑车轰一声窜出别墅大门,风驰电掣般消失在山路尽头。

  确定陆总人走了,林姐才敢从厨房出来。

  楼上迟迟没有动静,她放心不下,轻手轻脚上楼,看到三楼的情形,顿时惊愕地捂住嘴,险些尖叫出声。

  雪白的床单被子上落满了血迹,江朔就蜷缩在这片触目惊心中,两只手还拷在床头,手臂无力垂着,脑袋埋在被子里,这画面竟让人无法辨别他是死是活。

  陆总怎么会——

  江朔未着寸缕,林姐总不好这样直接进去,捂着咚咚直跳的心脏,站在楼梯口小声叫了一句。

  “江先生?”

  床上的人动了动,林姐顿时松了口气,低着头侧身挪进去,想去浴室帮他拿条浴巾盖上,“你还好吗?”

  问完才觉得自己问得有多多余,好不好,这不是明摆着吗?

  江朔眼睛都哭肿了,胸前两处不断传来刺痛,下面更是难受得动一下都撕心裂肺的疼,而比起身体上遭受的痛苦,一丝不挂这副模样被人看去,才是最让他觉得难堪的。

  好在林姐贴心,帮他拿了浴袍过来盖上。

  江朔扯扯嘴角,抬头看了眼自己的手,喉咙哑得几乎发不出声音,“林姐,可以帮我解开手铐吗?”

  “可以可以,”这阵仗林姐也是头一回遇见,慌乱地原地转了一圈,才想起来问他,“钥匙在哪里?”

  “第二个抽屉里面。”

  林姐拿了钥匙,帮他解开手铐。

  江朔的手腕全都磨破了,看起来血肉模糊很是吓人,林姐嘴里哎哟哎哟叹着气,心里替他难受,却见江朔只是一脸平静地看了眼自己的手腕,顿时感到惊讶不已。

  别不是被折磨出问题来了。

  “这是怎么了啊,不一直都好好的——”见他穿上浴袍要下床,林姐赶忙拦着,“你先别动,也别洗澡,等着,我去帮你拿药箱。”

  说完,忙不迭下楼去了。

  手腕上的伤其实没什么大碍,江朔反而更担心影响下个月进组,他现在只想赶紧洗个澡,洗掉这一身脏污和狼狈。

  而他自己心里也知道,有些东西,留下就再也洗不掉了。

  但最后江朔还是听了林姐的话,乖乖坐到旁边的沙发上,身上裹着浴袍,安静地看着窗外。

  林姐走进来,看到他的样子,又在心里叹了口气,“来来来,赶紧先擦点药,不处理到时候感染了怎么办?你这还得拍戏的人。”

  “我自己来就好了。”江朔伸手去拿棉签。

  “你两只手都成这样了,还怎么上药。”林姐不让他乱动,戴上眼镜,拉过旁边的椅子,坐下帮他上药。

  药上到一半,客厅响起电铃声,林姐赶忙下去,看了眼监控,开门放人进来。

  周悦带着医生进门,林姐抬手指指三楼,又猛地想起什么,出声把人叫回来,急急忙忙上楼,想先去换掉那些床单被罩。

  然而三楼已经没了江朔的身影,林姐心里一惊,第一反应居然是扒开窗户往下头花园里看,没见着人,这才松了口气。

  也是觉得现场太过不堪入目,江朔听见周悦的声音后,便下楼去了二楼卧室。

  比起林姐的一惊一乍,周悦就要淡定得多,推门带着医生进去。

  江朔抬头朝她笑笑,医生走上前,熟练地开始帮他检查身体。

  十分钟后,医生走出卧室,和等在门口的周悦说道,“没什么大碍,有点发炎,已经打了针,手腕上也包扎好了,这段时间尽量不要沾水,另外就是,”医生欲言又止几秒,“这几天要多注意休息。”

  周悦心想你跟我讲这个也没用,朝医生点点头,扭头就给陆邵坤汇报了情况。

  陆邵坤在电话里的声音很冷,听完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便直接挂断了电话。

  周悦心想陆总这脾气是越发叫人难以捉摸了,拿着手机叹了口气,她敲门走进卧室,看到已经穿戴整齐的江朔,不禁一愣,“你去哪儿?”

  江朔拿起行李箱,“我先回去了。”

  见周悦开口要拦,于是他实话实说,“陆总这段时间,应该不想看到我。”

  闻言,尽管满肚子疑惑,周悦还是立马让到了一边。

  “我让司机送你。”

  “不用,我叫了车。”江朔摇摇头,戴上帽子口罩,越过她走了出去。

  目送江朔离开别墅,周悦听见楼梯上的脚步声,抬头看向三楼的方向,看到林姐手里抱着的床单被罩,顿时震惊地倒吸一口冷气。

  这到底发生了什么?!

  两个女人对视一眼,林姐摇摇头,拿这些下楼去丢。

  回家后,江朔蒙上被子睡了一觉。

  他做了一个十分颠倒混乱的梦,先是梦见许久不见的江启东和江榕,他们三个被丢在一座荒岛上,江启东非要下水去打鱼,结果被一条海鱼拖走消失不见,他紧紧抱着江榕,漆黑的海面上下着滂沱大雨,最后一道巨浪袭来,将他们一起卷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深海之中。

  江朔浑浑噩噩做着梦,睡得极不踏实,正在海浪里翻卷,突然被一个电话吵醒,抓过来一看,是许辉的电话。

  江朔接起来,“喂?”

  “我靠,你嗓子怎么回事?”许辉吓了一跳。

  江朔咳嗽一声,“着凉了。”

  “哦,我回来了,你晚上还出来吗?”许辉问,“要不咱换一天?”

  江朔看了眼时间,原来已经是晚上七点,在被窝里动了动,他从床上坐起来,“不用,老时间老地点见。”

  亦尊集团高层会议室。

  “好,今天的会议到此结束,Emma,把会议记录整理好,明天十点前发我邮箱,另外各部门负责人——”

  看着陆邵坤步出会议室,一众噤若寒蝉的公司高层顿时如临大赦,连正在跟助理交代事务的周悦都偷偷松了口气。

  周末无缘无故被叫来公司加班尚不算惨,最惨的是老板今天好像心情不好,全程顶着张大黑脸,真的好可怕。

  进陆邵坤办公室前,周悦抱着文件,深吸一口气。

  等踏进门,又是一如既往的精干利落姿态。

  陆邵坤在电脑上看邮件,周悦将文件放到桌上,静悄悄退到一边。

  片刻后,陆邵坤处理完邮件,才拿起文件,仔细阅读起来。

  正在交代下午商讨的几项工作后续安排,周悦突然听一直在低头认真看文件的陆邵坤开口道,“让林姐晚上炖点补血的东西。”

  “……”

  反应过来的周悦,此刻只想立刻打电话给江朔,让他滚回陆邵坤的别墅。

  可就是这短短一瞬间的迟疑,陆邵坤犀利的眼神已经投射过来。

  “……”

  周悦目不斜视,“下午看过医生后,江先生已经回去了。”

  陆邵坤的眉心狠狠一拧。

  周悦在工作上从不懈怠,努力这么多年,才做到今天的位置,绝不想因为一个小情人莫名其妙得罪老板,于是迅速撇清关系,“江朔说,这段时间,你应该不会想要看到他。”

  闻言,陆邵坤盯着她一言不发,冰冷的目光像把剑,几乎要刺穿她的头颅,许久,周悦后背都湿透了,陆邵坤才收回目光,低头在文件末尾用力签上自己的名字。

  “知道了。”

  “哈?你说什么?”许辉盯着舞池里摇摆的屁股,脑袋往江朔那儿偏过去。

  江朔全副武装,黑色帽檐压得极低,口罩拉到下巴,喝了口酒,凑到许辉耳边大声说道,“我说,我想解约!”

  “你脑子有病吗?解什么约啊?”许辉翻了个白眼,喝蒙了,明显没回过味来,“ 我去上个厕所,等我啊!”

  江朔笑笑,低头又喝了口酒。

  他俩旁边那桌刚好是一对情侣,他和许辉到的时候,就看到隔壁桌那个小零身娇体软地靠在男朋友身上,怀里还抱着对方送的玫瑰,两个人卿卿我我,看起来感情很好。

  那一幕把许辉深深地刺痛了,当即悲愤地又叫了一打酒,这会儿许辉不在,江朔一个人呆坐无聊,目光随意地撇过去,却只见那捧花束,那小零不在,不知道是去上洗手间还是拿酒,卡座上只剩下他男朋友,眯着眼睛望着舞池,手指随着音乐在椅背上敲打节奏。

  江朔只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不一会儿,一个身影婀娜多姿地过去,坐到了男人身边。

  不知怎么的,江朔的目光也随着那个身影转过去,重新落在了隔壁。

  男人偏头看着那人,眼神显然很感兴趣,两人聊着聊着,对方凑过去,在男人嘴上亲了一口,然后往他上衣口袋里塞了张纸条。

  “好好看的花。”

  江朔听见那人说,而男人只是纵容地笑,手掌在他屁股上狠狠揉了一把。

  那人从花束里抽了枝玫瑰,玫瑰花瓣若即若离撩过男人的脸颊,他说了句等你电话,赶在正主回来前,笑盈盈地起身走了。

  江朔收回目光,慢悠悠晃动杯子里的酒,片刻后,仰头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