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两面宿傩第三次见到夏油杰。

  他还记得初次见面时这位咒术师送他的“大礼”以及两人近身搏斗时的快感。

  诅咒之王嘴角咧开颇有兴致的弧度, 笑得狰狞。他抬手,将领域的半径往外拓展了半米。

  夏油杰依旧站在原地没有动,划出的简易领域中和了宿傩的伏魔御厨子。他像晨间散步那般, 笑着往领域内部走去。

  眯眼笑着,但实际并无笑意的狐狸眼甚至没有瞥过宿傩一秒。夏油杰直勾勾看着不远处的面灵气。

  “又要离开我了吗?”

  面灵气:“……”

  “我很伤心呢。”夏油杰在面灵气身前停下脚步,一个居高临下的姿势看着她。“明明昨天晚上,你不是那么说的。”

  ……昨天晚上?

  面灵气微微蹙眉。她除了感觉自己好像在精神世界里不停和谁争吵着,再也没有别的记忆了。

  她的面具里莫非被混入了奇怪的灵魂?还是大脑门那家伙学艺不精?

  站在高处的两面宿傩倏而出现在两人身侧。他用虎杖悠仁的脸摆出一个看好戏的滑稽表情。

  “她的话, 也能信?”

  尾音落下的瞬间, 宿傩抬脚将挡在面灵气身前的夏油杰一脚踹飞。

  诅咒之王眉梢轻挑, 猜到了,但依旧觉得有趣。

  身前穿着单衣的黑发男子不费吹灰之力一下握住他的脚踝,动作之快, 肉眼难以捕捉。这与他无法完全掌控受/肉/体无关,也与他还缺几根手指的力量无关。

  单纯是这个男人的体术, 在他之上。

  夏油杰握住他的脚踝, 一下将宿傩甩远了。

  两面宿傩在半空调整身形, 站稳脚步。“这个时代, 也不是全然无趣嘛。”

  几次交手, 对夏油杰产生一点兴趣的两面宿傩一转眸,就见那个男人拽住了面灵气的手腕。完全没有把他的存在放在眼里。

  诅咒之王:?

  裹挟着强劲咒力的无形斩击瞬时爆发。已经被斩击过一次的残垣断壁再次被利刃切断,废墟中扬起尘土一片。

  面灵气无法挣脱夏油杰的禁锢,被男人带着一起后退了一大步, 堪堪避开斩击。

  两面宿傩并不准备给予对方喘息的机会,烟尘未散, 杀招已至。他收起伏魔御厨子, 咒力强化于□□与术式。

  夏油杰抽出游云架住宿傩的攻击。两人对视一眼, 咬牙狰狞一笑。

  “你的头抬得太高了。”

  两人对战的身影快到几乎看不清。仅凭两面宿傩说话的声音才能判断那一瞬两人在哪个方向落脚。

  “谁允许你可以碰她。”

  面灵气见状,一时半会儿可能走不了,于是坐到一边的石块上,垂首吹了一下指甲上落到的灰尘。

  夏油杰感知对方的咒力在自己之上,不是仅凭蛮力可以攻下的对象。几番对攻后,他凝聚起一个硕大的极之番漩涡。

  两面宿傩见过这样的漩涡,避开正面迎击。不料这一次,极之番并没有像上次那样直接暴力袭击而来。

  夏油杰随机抽取术式针对两面宿傩直来直往的斩击。霎时起,战场上眼花缭乱。他以变化无穷的术式与体术上的优势暂时占据上风,狠厉地将宿傩压制于下方。

  细眸向下扫了一瞬,夏油杰以一个极其轻蔑且鄙夷的目光看向两面宿傩。

  “抱歉,我应该尊重一下千年文物的。这样观赏你可以吧?”

  轰——

  轰——

  轰——

  爆裂声于四周此起彼伏,本该是被废墟堆积成小山的区域,此刻已然被砸出半径为三十米的深坑。

  面灵气挥挥手,挥去眼前的烟尘。一脸嫌弃。

  以深坑的圆心为中心,两面宿傩与夏油杰拉开一定距离。两人从一开始的游刃有余到喘息加重,前者抱着对咒灵操术的一丝兴趣,后者则是真切地想要杀死他。

  两面宿傩两手结印,想要再度开启伏魔御厨子。消耗了一定咒力的夏油杰想要继续在他的领域里与之抗衡,会变得困难起来。

  “那位六眼大人又要追来了哦。”面灵气忽然闪至两面宿傩身边,“你到底是不是来救我的?”

  两面宿傩斜了面灵气一眼。

  她从不介入他的战局,真等得不耐烦,这只诅咒也只会转身自顾自走,连招呼都不会和他打一下。

  诅咒之王不知道原因,但显然十六夜不希望他继续和眼前的咒术师打下去。

  宿傩摸了摸下巴,偏头躲过夏油杰的术式袭击。他在沉思,这几次碰撞时十六夜与男人之间微妙的拉扯。片刻后,他神情骤然一变,眸光里露出杀意。

  “看着我杀了他,十六夜。”

  面灵气:……

  不知道这厨子又在发什么疯。她悄悄放在周边观察动向的面具,是真的感受到五条悟的咒力了。

  夏油杰收回游云。阳光下泛着冷光的天逆鉾在掌心转了一圈。

  即便他要杀得对象是两面宿傩,目光也很少落到他身上。在有限的,能够看见面灵气的间隙里,他一定会看向她。

  “你不是更喜欢被称作面灵气吗?居然连这个都骗我吗。”

  面灵气:……

  这个指责她有点冤。说来奇怪,厨子认识她没多久就开始喊她十六夜,不论怎么纠正他都不改这个称呼。

  两面宿傩的咒力耗损也不少,强制解除术式的天逆鉾在夏油杰手中被运用的行云流水,浑然天成与他的体术搭配得当。

  被御厨子斩裂的咒灵,暗紫色的血液溅了男人一脸。破开的咒灵尸骸后,是一脸嗜血疯狂的夏油杰。

  天逆鉾自尸骸中徒然出现,笔直插/进两面宿傩下方的眼睛。

  没有对于美妙的手感多做留恋,夏油杰收刀,预备第二次攻击。

  另一股威压极强的咒力在那瞬间抵达白热化的战局中,无差别的攻击瞬时击散三人的站位。

  “哦呀?米娜桑,最近我们见面的频率是不是太高了?”五条悟立于半空中,食指指天认真建议,“来都来了,不如开局麻将再走吧。”

  面灵气一脸“我就说吧”的神情看向两面宿傩。后者鲜血流了满面,避开诅咒的目光。

  “麻将这种东西,可不适合我们这种千年文物呀。”面灵气露出她惯有的不正经笑容。“我和小厨子就不凑热闹了。”

  理所当然,诅咒后退的道路被五条悟瞬移堵住了。

  “呀——”五条悟十分夸张地感慨了一句。“昨天晚上我一边吃着限量版的小蛋糕一边仔细思考,最近咒术界为什么会变得如此动荡。这个问题实在是太难太难了,一共吃了三块蛋糕才得以想明白。”

  ……

  “因为你。”五条悟收敛笑容。“完全不把我这个最强放在眼里的坏心诅咒,每天每天都在捣乱呢。”

  面灵气没有因为男人倏而变冷的脸色感到一丝害怕。她依旧是那样漫不经心的调调:“咦?我不把六眼大人放在眼里,是最近才有的事吗?”

  “……”

  术式「苍」骤然将面灵气往五条悟的方向吸引而去。

  同一时间,解除术式的天逆鉾横在五条悟与面灵气的中间,生生切断了那股无形的吸引力。两面宿傩的斩击擦着五条悟的无下限飞过,他拦腰箍住面灵气,往后方一闪,将诅咒护在了身后。

  五条悟看了一眼此刻距离自己最近的夏油杰。

  他与眼前的挚友之间,似乎有一场逃不过的腥风血雨。不是为了面灵气,就是为了作为宿傩容器的虎杖悠仁。

  他们二人都在刻意避免这样的交锋,但往往事不如人愿。

  “抱歉,悟。”夏油杰像是猜到了五条悟会说什么一样,抢在他开口之前回眸一笑。“她的存在就是可以决定我是站在这里,还是站在对面。”

  虎杖悠仁还在发育中,身高不如眼前两位那么突兀。面灵气光着脚踩在地上,下巴搁在这位“容器”的肩膀上,倒是正好。

  她依旧笑盈盈的。

  远处的男人们却猛然变了脸色。

  五条悟与夏油杰同时后撤足足十米距离。

  而就在方才他们站立的位置处,忽然喷涌出炙热的烈焰来。

  术式是无法触碰到五条悟的。除非是有必中效果的领域。

  漏瑚自远处出现,独目望着远处的五条悟。他很早很早,就想会一会这个时代的六眼了。

  “这个时代的咒灵,开始流行起开放领域了吗?”

  话音未落。

  飘着寒气的冰瀑拔地而起,与烈焰与岩浆隔开五米距离,围在了外圈。

  里梅轻松一跳,站到两面宿傩身边。

  五条悟与夏油杰被突如其来的变化拉远了与宿傩和面灵气的距离。

  “喂喂。”夏油杰挑眉。

  “集体造反吗?”五条悟扯下了眼罩。他现在没有心思去管挚友站在哪一边了。被这群家伙小看的五条悟心情十分不悦。

  没等五条悟结印,四下里忽然狂风大作,在烈焰与冰之间卷起了滔天海浪。

  而冰层最外沿,也密密麻麻攀上了带刺的荆棘。

  陀艮躲在花御身后。它不是怕术师,它害怕面灵气。

  花御伸长手臂,树枝蔓延,轻轻摸了摸面灵气的头。

  “听说你被抓走,我很担心。”

  面灵气用脸颊乖巧蹭了蹭花御的树枝。

  咒灵与咒灵之间的领域也应该会互相抵消,而不是融合。

  但五条悟的眼睛看得真切,目光所及之处,四大特级的领域完全融合并叠加在一起,拥有突破他们个人能力的四倍力量。

  能使这一切变为可能的……

  蓝眸透着一丝冷光看向面灵气。

  诅咒察觉到目光,坦然看了回去。她勾勾手指,一张巨大鬼面的虚影自领域中浮现。

  在烈焰的热气与冰冻的寒气中,露出一个诡异的笑脸。

  眼前的人间炼狱来自勾魂术以及面具术式的辅助。

  “弱者结伴。”五条悟抬手,虚无介质在他的掌心凝聚成红色光球。“祓除你们之后,我要好好修正一下对咒灵的特级评定条件了。”

  领域最中间的烈焰熊熊烧起。

  漏瑚离开原先的位置逼近五条悟。他不需要所谓的同伴集结,更听不得五条悟言语里的挑衅。

  面灵气丢出一张「喜」之面缠住漏瑚的步伐。不让他掉队。

  “没有人类感情的优势,在这种时刻就显现出来了呢,六眼大人。”

  “你挑衅不到我,就挑衅不了他们。”

  特级咒灵自然是不屑一起行动的。没有强者愿意在高端战局中被同伴束手束脚。

  但他们的目的是救出面灵气。

  这只诅咒不论是在术式上还是心理上,都能微妙的让咒灵们空前战线统一。

  「赫」只能在咒灵叠加的领域中贯穿一个小孔。

  五条悟立刻结印发动茈。

  足以破坏半座城的力量,竟也只能在层层术式里破开一人位的行经路线。

  特级咒灵们脸色徒然一变。

  看似不起眼的破坏,只有展开领域的他们知道这有多可怕。

  夏油杰先一步没入被茈轰出的巨大空洞。

  换做平时,五条悟肯定要和他吵吵几句,但今天他没有那个心情。

  不对开领域,无下限无法大面积拆解眼前的冰火两重天。

  四只特级的领域叠加,咒力威压与术式的融合也是从未有过的战斗体验。

  五条悟能敌。

  前提是对方有意和他战斗。

  两面宿傩瞥了一眼走在前方试图拉近距离的夏油杰,饶有兴趣地抬了抬下巴。

  猩红狠厉的红眸闪过一丝光芒。

  他抬手切断了夏油杰行径的路线。

  夏油杰抬首看向他,目光只停了一秒,又瞥向面灵气。

  那一眼里好似不带情绪。

  但面灵气被看得移开了目光。有些莫名的心虚。

  她错了吗?没有吧。

  千年前她就是这般站在厨子身后为所欲为的,千年后也应该这样。

  痴面是意外,而且是这两位咒术师自己没能守护好那张面具。

  “十六夜。”

  “嗯?”她有点心不在焉。

  “看他的表情。”

  面灵气尚未反应过来两面宿傩的恶趣味,就被他偏头在唇上重重吻了一下。

  诅咒之王笑得嚣张,连带身边的里梅一起露出嘲笑。

  夏油杰的脸色冷得几乎可以与身边的冰层媲美。

  面灵气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一凝。她没有看他。

  转身攀上花御的树枝。

  “走了。你们想集体被六眼祓除吗。”

  夏油杰甚至没有再管叠加领域的夸张必中效果,直接闯进火海深处。

  男人的简易领域抵挡不了四个特级咒灵的领域。

  烈焰几乎是瞬间烧上了身。

  面灵气转身的那瞬,心尖一颤,下意识收了自己的术式。

  刹那间,喷涌的岩浆与汹涌的海浪抵消,冰冷的瀑布与遍布的荆棘消融。

  五条悟的术式在那一秒追击到咒灵,行动稍稍迟缓的陀艮被打穿面部。

  他们还有后手。

  嚣张的诅咒们瞬时在不知何人张开的结界中消失不见。

  城市一角被摧毁到再看不清它本来的面目,只留下咒灵与诅咒们“狂欢”后的残秽与一地狼藉。

  夏油杰的面部、手与腿部都有不同程度的烧伤。但他好像感觉不到疼。

  放出那只追踪面灵气的咒灵便继续向前追去。

  盛夏已过,秋风扫落泛黄的树叶。

  是夏油杰这些年来最为厌恶的季节交替。

  年少的他,便是在这离别之季,失去了她。

  搜寻咒灵在河道边停下步伐。

  树影摇晃,割裂光阴。感受到夏油杰气息的面灵气自漫天落叶中回眸。

  她隐藏了气息,还是被它找到。

  树林里还有别的气息存在,咒灵在原地徘徊,想进但不敢进。

  两面宿傩见面灵气没有跟上,奇怪地回头看了一眼。

  锐利的眼神一下捕捉到那只碍眼的咒灵。一次、两次,都是那只弱到爆的低级咒灵追踪到十六夜的方位。

  捏死这个家伙如同踩死一只蚂蚁。

  无形斩击卷起一阵罡风穿透林间直达咒灵身上。

  搜寻咒灵如烟般消失在空气中。

  面灵气垂在身侧的手兀地紧握成拳。她狠狠瞪了两面宿傩一眼。

  那一瞬间,属于痴的记忆全部在脑海中涌现。不再是走马观花般,而是深刻的,宛如亲身经历。

  无数个迷路的夜晚,那只咒灵找到她。

  空旷的马路、幽暗的丛林、暴雨侵袭的城市,它总能找到她,再得意洋洋地将她带去黑发少年身边。

  就像是两人之间不曾言语的亲昵纽带。

  面灵气在晒得刺目的日光中,看向夏油杰。

  男人面部的烧伤不轻,但神色温和。

  这一次,她不用通过领域也能清晰感受夏油杰的崩裂与沉入深渊的灵魂。

  赤足踩在落叶上发出清脆的响动。

  面灵气往夏油杰的方向走了半步。她忽然想拥抱他,不知为何。

  没了耐心的两面宿傩直接横抱起面灵气,消失在布了结界的树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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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饶了一大圈,在城市里遍布气息残秽后再度回到公寓的面灵气,一言不发地窝在沙发里。

  两面宿傩和羂索没说上几句话,发现沙发上的诅咒睡着了。

  不但睡着了,还缩小了。脸上挂着泪痕,像是哭累了睡着的孩子。

  “怎么回事?”

  羂索用织面人的脸摆出属于自己的,调侃的表情。违和又恶心。

  “痴面破碎后,残魂融进了贪面中。”

  “哈?”

  “织面人当年为了确保灵魂分割独立不融合,在痴面里锁了多少无辜怨魂?面具碎裂之后,平衡被打破了。”

  “贪面里现在有两个灵魂?”

  “嗯……准确地说,是有了三分之二的灵魂。”

  两面宿傩若有所思,摸了摸下巴。

  羂索看了他一眼。

  “原本无所谓。有记忆的「痴」不能接受自己是怪物般的存在,她会沉沦在深处,不愿苏醒。”

  “但是这个时代,有她放不下的人。很显然……最近她在抢夺这具空壳的控制权。”

  放不下的人。

  再沉眠已久,又被虎杖悠仁压制的诅咒之王,也能轻易猜到那位“放不下的人”是谁。

  尖利的指甲掐起面灵气的脸,刺破了她的肌肤。

  “为什么会变这副模样?”

  “痴伤得很重,没有织魂术辅助,真正复原还需要好久。”

  羂索有自己的计划,恰巧这样的计划也能称两面宿傩的心。他建议:“趁她还未完全归来,我可以再度击碎她,保留「贪」。”

  “不必。”

  两面宿傩不假思索地拒绝倒是让羂索一愣。

  “痴才是主人格,贪与嗔只是存放记忆与咒灵的容器,一旦主人格完全苏醒,贪就不复存在了哦。”

  两面宿傩看向羂索,露出意味不明的笑。

  “所以说,别动她。”

  羂索:……

  他忽然无法理解。看似直肠子的诅咒之王,好像也有事瞒着他?

  他不是只爱贪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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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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