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条悟再次和夏油杰碰面, 是三天后的事了。

  “悟,好久不见。”黑发少年的笑容与轻松的语调与从前无异。甚至比从前更甚。

  五条悟早早便等在了天台上。稍稍来迟的夏油杰将从仙台带回来的毛豆泥鲜奶油味喜久福,与一罐草莓酸奶放到他手边。

  五条悟上半身倚着栏杆, 闻声转眸看了一眼夏油杰一眼。“精神不错嘛你。”

  换下高专的校服,夏油杰依旧穿了一身黑。黑色的大衣,黑色的修身裤。黑发放了一半下来,因为面灵气前段时间总爱玩他的发梢。夏油杰习惯了,便一直扎着半丸子头。

  “没了日夜奔波的任务打扰, 我每天可是睡够十个小时的哦。说不定还能再长高点。”

  夏油杰在五条悟另一侧坐下, 凛冽的风吹起他额角边的刘海。少年看起来确实心情和精神都不错——起码表面是这样。

  “面面呢?”

  “不知道呢。”

  “她偷走宿傩的手指是想复活他还是自己吃?”

  “不清楚呢。”

  ……

  五条悟拆开喜久福咬了一口。“她还活着吗?”

  “嗯, 这点可以确定,她还在。”

  五条悟选的见面地点,是夏油杰很久以前会陪面灵气来玩的地方。此刻少年垂眸望着脚下的城市, 清晰认知到所有的车水马龙与人声鼎沸都与他无关。

  他想见的,仅仅是那只咒灵笑着从这里纵身一跃的身影。

  “祓除面灵气的指令还剩四天不到了吧。你准备怎么办呢?”

  五条悟喝了一口陌生牌子的草莓酸奶, 不是很满意它的口感。他没有回答夏油杰的问题, 转而开始抱怨:“这个牌子的酸奶不行啊杰, 拉黑拉黑。”

  “诶?摆在人气新品里的呢。算了, 下次不买它。”

  五条悟嗤之以鼻。“还会有下次吗?”

  夏油杰一脸虚假的伤感。“很伤心诶, 做不了同窗就不能简单做朋友了吗?从前没看出来,你很势力啊,悟。”

  两位挚友沉默对视了一会儿,不约而同地发出了嘲笑声。

  “一定要走到这一步嘛, 杰。”他们就真的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了?

  寒风萧瑟,吹乱两位少年的发。这一回换夏油杰没有回答五条悟的提问。

  吞噬咒灵是一种难以形容的痛苦, 不仅仅是呕吐物味道带来的恶心。每一次的下咽都像是灵魂深处被粉碎又重组。每一分每一秒都有细微的崩溃与崩塌在体内叫嚣。

  他也不知道作为咒术师的未来在哪里。而自己偏执的, 对弱者保护的信念又能支撑到何时。

  他的大义是一种没有积淀的执念, 是空的。剥离开假象去看,其实也没有多大的意义。

  面灵气在身边的时候,很长一段时间内,那种痛苦都被减轻了不少。尤其是那个平平无奇的傍晚时分,她温柔的拥抱与轻声细语的那句“不难受了哦”。

  那只诅咒好像有魔法,夏油杰降服咒灵的痛苦似乎真的消失了。

  但若面灵气不在了。

  那漫长时间里被治愈过、被麻木了的痛苦会如排山倒海那般汹涌而来。那样的后果,他无法承受。

  同样的,她被精神世界里的主人折磨的痛与伤,也每分每秒加倍于他的内心之中。煎熬、挣扎、无处遁逃。

  他不是别无选择,而是不想选择。

  事到如今,夏油杰唯一后悔的事,可能就是在那个阴雨绵绵,捡到她的午后,没有立刻抱她入怀。

  “我们已经各自选择了自己的心意。你可以继续选定你认为正确的道路,悟。”

  如果道路的尽头,他们不得不兵戎相向,那也只是避无可避的命运而已。

  说什么认为正确的道路。

  五条悟短促地笑了一声。

  一个是他认定的强者,他唯一的挚友;一个是他情窦初开,第一次爱上的家伙。

  ……他能走的路,从一开始就被他们将了军。

  五条悟喝光了难喝的草莓酸奶,恰巧夜蛾正道的电话打过来。

  “悟,马上回来,有关于面灵气的情报。你听完后再决定要不要告诉杰。”

  “不用转告。”五条悟瞥了一眼身边准备离开的夏油杰。“他就在我旁边。我们现在就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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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日凌晨,东京结界勘测到一股陌生且强大的咒力。只出现了一瞬,发现自己的踪迹被捕捉到后便隐藏了。

  这座城市不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有时候会是未登记的特级咒灵,有时是意外被解封的特级咒物。基本都能在十二小时以内追查到下落。

  这一次却不是。

  咒术高层对此十分忌惮,加强了结界内的搜索,依旧没有找到凌晨那出现了短短几秒的咒力。

  今日早上八点,有人带着“陈年旧事”拜访了咒术高层。说是自己对于“那股陌生咒力”的来历有些眉目。

  “织面人。术式是消失千年之久的织魂术。”

  这样的关键词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一只咒灵。五条悟飞速看了身边的夏油杰一眼,发现后者也是若有所思的模样。

  基本可以确定,夏油杰并没有参与到这起事件中。

  “不出意外,织面人就是面灵气口中的‘主人’。”

  与一般的主从关系不同,面灵气的每一张面具都是织面人勾了魂魄制作出来的,经年累月才成了面灵气的术式。

  他对那只咒灵有着绝对,第一顺位的主导权。

  织面人可以在精神世界里对面灵气下达命令,沟通,不必现身。这是二人之间特殊的羁绊。

  面灵气不能忤逆织面人的一切命令,织面人甚至也可以使用她的面具她的术式。只要主人不死,不管这只咒灵被祓除多少次,他都能重新将她织起,再度复活。

  千年术师与他的咒灵。

  这是不该留存至今的,绝对邪恶与黑暗。

  “所以,咒术总监部的通知追加第四则:判千年术师织面人死刑,死刑立即执行。”

  五条悟和夏油杰看了手头整理好的资料,听完夜蛾正道的描述。提出想要和情报提供人见面聊一聊的要求。

  对方不同意见面,但留了一个联系方式。

  五条悟找到提供情报者的电话拨了过去。

  “直接杀织面人,面灵气会如何?”

  电话对面沉默许久,就在两人以为对面无人接听时,缓缓传来成熟女人的嗓音。

  “嗯……那样的话,那只诅咒就自由了。只是她一经祓除,就不能再复生了。”

  “但是,你们真的有把握对付织面人吗?”

  “那可是比诅咒之王还要多活了几百年的怨灵本身哦。”

  五条悟摁掉电话,又将手里的资料和面灵气平日的模样来回疏通了一遍。有些地方好像豁然开朗了,有些问题还是想不透。

  “杰,你对这份情报怎么看?”

  夏油杰单手支着下巴,随意将最上面的几份资料扫到一边。“半真半假吧。那个女人说面灵气不能忤逆主人的一切命令是吧?但面灵气说过,「贪」面因为忤逆主人被惩罚了。”

  所以这个情报是假的。

  后续附加的,织面人甚至也可以使用她的面具她的术式估计也是假的。

  这一情报除了加深咒术高层对织面人和面灵气的恐惧之外,似乎再没有其他用处。

  “提供情报的家伙估计也是个‘古人’了。不然不会知道那么多。”五条悟接着夏油杰的分析说下去。“最后的言语也像是一种挑衅,生怕我们不对织面人下手的挑衅。”

  “私人恩怨吧。她打不过织面人,所以想借整个咒术界之手铲除他。”

  夏油杰看着资料上的“不管这只咒灵被祓除多少次,他都能重新将她织起,再度复活”,微微蹙眉。

  织面人……真的如此憎恨面灵气吗?

  将她锁在面具里,是要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还是真的害怕她会消亡?

  然而这个问题到了五条悟这里就没那么复杂。

  “变态吗?因为害怕她死亡就把她变成一个怪物?”

  自我代入了一下变态的夏油杰:“……”不置可否。

  但真相如何并不重要,即便两位少年觉得那位奇怪的情报提供人还有事瞒着他们,杀死织面人也是此刻第一要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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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干的黑发散乱在枕边,夏油杰手背抵在额前,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

  一个转眸的功夫,他觉得自己好像看见四五岁的面灵气蹲坐在他的电脑椅上转圈,因为转圈速度过快失去平衡,扑通一下摔到地上,然后哭得惨兮兮的。

  少年不由自主弯了弯唇角。

  窗边传来细微的敲击玻璃的声音。

  夏油杰翻身下床,一下拉开窗帘。看清敲窗的家伙后,微微诧异了一下。

  他推开窗,墨色面具便飞了进来。

  “呀类。这样出来……不会太危险吗?”

  夏油杰握住面具,知道此刻的面灵气一定在与这张面具共视。只是面具不能代替她沟通,就那样木讷地瞪着他。

  “灰原的伤已经完全好了。虽然没有一处伤到要害,但要他原谅你恐怕不太容易哦。”

  “我会陪你一起去道歉的。如果你想。”

  “你那边情况怎么样了?挑剔的厨子还没有选到满意的受□□吗?”

  墨色面具始终停留在少年温热的掌心中,不愿离开。眼尾的暗红花纹像是媚眼如丝,带了笑的弧度。

  夏油杰与面具额头相抵,就像真的抱着面灵气那样。他温柔一笑,声音轻轻的,久违地带了哄孩子的语气。

  “我很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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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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