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49 殒星】
韩璇的葬礼定在第二个月的月初。
那同样是个下着雨的日子,雨水滴着棺椁的沿儿,在滴答声中被埋入泥土中,
“OK?”
韩窈撑着伞,抬眼看身边的人,见她状态不算好,便问了句。
这一声方才让褚素素回过神来,眼皮轻轻颤了一下,方勉强道:“没事。”
事实上,“没事”自然是说谎。
自从那天之后,褚素素就像失了魂魄一般,不论做什么都打不起精神来,即便是韩璇的后事。
幸好有韩窈在。这个从小被当成继承人培养的人主动承担了一切,将葬礼料理得妥妥当当,毫无遗漏。
——不过韩璇生前没什么朋友,所以今天在场的人,除了负责下葬的人手,实际上也就只有韩窈和褚素素两个人而已。
与其说是打不起精神,倒不如说,褚素素是沉浸在回忆之中,无法自拔。
明明是亲眼目睹那个身影从崖边一跃而下,她却仍不愿承认韩璇的死,甚至至今为止,都拒绝瞧一眼棺椁里的遗体。
“真的不看看她么。”韩窈叹了口气,“马上要埋起来了。”
褚素素一言不发地摇了摇头。
韩窈知道自己劝不动,便没再多说什么。
负责下葬的人用铁锹一下下铲着湿润的泥土,落在棺材的盖子上,发出“扑扑”的声响。
其实有更方便快捷的方式,比如海葬,或者火葬。
但褚素素不想那样做。
韩窈想了想,还是拍了拍她的肩膀:“节哀。”
她的表情太过一本正经,令褚素素勉强笑了一下:“……这话难道不该我对你说么。”
明明对方才是那个和韩璇有血缘关系的人。
“随便啦。”韩窈不太在乎的模样,“血缘也不代表什么。”
对于对方的漠然,褚素素其实无法感同身受。或许是因为自己和褚晴漾的关系较好,所以总是理所应当地认为天底下所有的姐妹都像她们一样亲近。
不过……毕竟当年韩父为了利用韩璇母亲女巫的身份,不惜出轨生下韩璇,因此这两姐妹没反目成仇,就算不错的了。
她们实际的关系一直不远不近,谈不上敌人,也说不上亲。
能给韩璇操办葬礼,已经算是一份不小的善意了。
伞沿遮住了韩窈的眼睛,让人看不清她真正的神色:“她家里的东西我让人收拾出来了,大概有两三个纸箱。交给你处理吗?还是扔掉。”
“……”
褚素素不太确定自己真实的想法。
直到现在她还是无法接受“遗物”这两个字,也不愿将它们和韩璇联系在一起。
但将韩璇留下的东西扔掉……
“给我吧。”褚素素低声说,“我过两天开车去取,可以吗?”
“好。”
说话间,面前的土已经被填得十分厚实,雨水像是天然的黏合剂,把地面浇成深黑色。
马上就要竣工了。
可褚素素却偏过了头去,不愿意看最后的那几铲。
这是她短时间内参加的第二场葬礼。
上一次褚素素站在同样的位置,看着乔倩的父母悲痛欲绝,自己也禁不住泣不成声。
可这一次,她没有掉眼泪,也没有失态发作,只是平静又笔直地站在那里,任凭微风拂过,吹起了额前的发丝。
也任凭最后一铲尘埃落定,彻底将珍视之人埋藏起来。
褚素素和公司请了很长的一段假,以身体不适为理由。
她原本就受了严重的伤,还在公司内部造成了不小的恐慌,所以高层想都没想,便直接予以批准。
褚素素原本是最爱出去玩的,没什么事儿的时候就往外面跑。但这次她足足在家宅了许多天,都没有出门。
她没有将韩璇的离开告诉任何朋友,因此周晓莹她们只以为她生病了,身体不舒服。
李乐儿提出过要来看她,却吃了闭门羹。
最终直接闯进来的是褚晴漾,她用备用钥匙开了门,就看到褚素素裹着毯子坐在沙发上,分明侧头凝视着窗外,却双目无神。
“……”
最先给予反应的是皮皮。小狗已经将近快一周没有下过楼,简直要闷坏了,见褚晴漾进来,扑到对方的脚边,摇尾控诉着主人的不对劲。
“褚素素。”
褚晴漾抱起小狗,走到沙发边,吸了口气,露出严厉的神色。
“你还要颓废到什么时候?”她问。
“……姐。”
褚素素轻轻应了一声,回过头来。
原本饱满的双颊微微凹陷,眼圈有点深。
不仅如此,从门口几乎没有什么厨余垃圾这一点,也能知道她这几天一定没有好好吃饭。
“你这几天都吃的什么。”褚晴漾又急又气,满是心疼,“你要把自己活活饿死吗?”
“没有。”
褚素素勉强地弯了下嘴角,但并未成功。她轻声解释道:“只是没吃正餐而已。家里还有些零食……”
后面的话戛然而止,因为褚晴漾把拎着的饭盒重重放在了茶几上,发出“咚”的一声响。
“吃。”她言简意赅。
褚素素顿了一下,缓缓照做了。
在她吃饭的时候,褚晴漾环视了一下四周,而后便瞧见了放在客厅角落的几个纸箱。它们被摞得很整齐,还贴了封口的胶带。
她不禁以为褚素素要搬家,皱眉问:“这是?”
“韩璇的东西。”
对于韩璇的死,褚晴漾是知晓的,但仅限于这一事实而已。她并不了解背后的隐情,也并不理解褚素素到底为什么大受挫折,魂不守舍。
只当是两位朋友接连离世,造成了不小的打击。
褚晴漾带来的是她平时最爱的菜肴,如今却浅浅扒了几口就饱了。
褚素素盯着那几个箱子看了一眼,忽然站起身来,从柜子里拿了把剪刀出来。
“正好你在,陪我整理一下这些东西吧,姐。”她呼了口气,“我真的没办法一个人做到。”
褚素素站在原地,用刀锋划开封层的胶带纸,手中的剪刀却蓦然被夺了过去。
“扑——”
空气重新进入纸箱,让里面的物品重见天日。
褚晴漾什么也没说,只是那样沉默地开封、随后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即便她们两人的身高相差无几,但那一刻,她的背影仍显得无比高大可靠。
就如同小时候的每一次。无论即将面临的是什么,雷暴也好,风雨也罢,褚晴漾都会站在她身前,把这些尽数挡住,留给她一片容身之处。
那一刻,褚素素忽然吸了一下鼻子。
“姐。”她说。
一个人的离开,对另一个人造成的影响是慢性的。离别发生的刹那,并不是最崩溃的时刻。
当过了一段时间,真真正正意识到“那个人不在了”,才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褚晴漾慢慢转过身来,她看到一颗泪珠划过褚素素的脸颊,听到对方用颤抖的声音说:
“姐,韩璇不在了。”
【作话】
韩璇:老婆等我ov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