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正如晶莹剔透的第一片雪花落下,坠在韩璇的肩膀上。
她并未回答这个问题,只是用手指接住第二片、第三片,随即面露一丝惊喜地朝褚素素道:“下雪了。”
皮皮也嗷呜了一声,仿佛在呼应韩璇的话。
现在不论是农历还是公历都没到新年,所以还不能算是初雪,但这的的确确是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雪。
褚素素亦看到像刨冰丝一样的小雪花纷纷扬扬落下,怔了片刻,伸手去接,看着它们被温度融化在手心里。
“我才发现,昨天天气预报已经说有雪了,要不要在外面多呆一会儿?”韩璇笑问,“不会很大,可以带皮皮一起玩一玩。”
而刚才那个有些尖锐的问题,就被她如此轻轻松松、避重就轻地揭过了。
褚素素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她没有立刻答应,而是又一遍反问道:“你先回答我。”
韩璇眨了眨眼,“回答什么?”
“后来你是不是又来过江城?”
“噢……”韩璇的尾音微微拖长,眼神里似乎有一丝担心,“为什么这么问,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她越不正面回答,褚素素心里那一丝不好的预感就越明显,口气也放冷了些:“你就说是,还是不是。”
语气有点强势,令韩璇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子一般,缓缓低下头,总算承认了:“是。”
果然。
“为什么?”
韩璇将遛狗的绳子攥得更紧了,将快要跑远的皮皮拉回脚边。
“你现在是在质问我吗,素素。”
她低声说,“你应该知道,我对你没有任何不好的心思,别生气好不好。”
韩璇总是在她面前露出这样委曲求全的表情,就好像被欺负了一般,让褚素素当即生出几分不忍,却又莫名有几分窝火。
分明是她占理的事情,被韩璇这么一瞧,便像是自己在无理取闹一样。
想到这里,褚素素冷下声来,强迫自己硬起心肠:“你先告诉我为什么,其他的之后再说。”
“因为想你了。”
“嗯?”
韩璇轻声道:“因为想你了,而且……不知道那天之后你有没有被吓到,有点担心,后来就在你睡觉的时候,过去看了你一眼。”
“仅此而已?”
“嗯。”
“你有没有……”
对我动手?
说是动手,也不尽然,“梦”中的那些事情分明不是在动手打人,而是带有情.色意味的惩罚。
甚至仅仅只是在脑内构想那个画面,褚素素便双颊涨红,只觉血液上涌至头顶,气到到当场想要质问韩璇,到底是不是真的。
可话到嘴边,又说不出那几个字。
实在是太他妈羞耻了,褚素素连当0都受不了,又怎么能受得了这个。
韩璇见她半天没憋出一个字,主动回答道:“我当时看你睡得不好,就拍了拍……”
褚素素双眼圆瞪,把皮皮都吓了一跳。它从来没见主人这么恼怒过,连忙蹭了蹭主人的脚,好让她的情绪平缓下来。
“……你的背。”
韩璇说:“就像哄小孩睡觉那样,拍了拍你的背。”
褚素素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表情,总之一定很难看:“真的,就只是这样而已?”
“真的呀。”
韩璇抿唇,不自觉地流露出委委屈屈的神态。
片片晶莹剔透的雪花挂在了她的额前的刘海上,鼻头被冻得通红,模样楚楚可怜。
“你在睡觉,我能对你做什么呢。”她说,“况且,我也没有必要做什么呀。你难道觉得我想伤害你吗?”
韩璇的表情挑不出一丝破绽,反应也是真真切切的受伤。
褚素素总觉自己像是一拳头打到了棉花上,她打算用最后的底牌来试一试:“我事先在房间里放了摄像头,那天晚上,是开着的。”
“噢?”韩璇不见一点慌张,只是鼻音浓重且讶异地问,“摄像头?录到了什么呀。”
她的眼睛清澈见底。
“……”
褚素素总算明了了一件事情,就是自己套话失败了,她略略泄力般低下头,道:
“什么也没录到,而且画面很不自然,就像是被人剪掉了一段一样。所以我才奇怪,是不是你来过。”
难道起床之后的种种异样感受,真的是一场梦吗。
可她偏生又没有任何证据。
韩璇怔了一下,随即忽然伸出右手,轻轻摸了一下褚素素的脑袋。
“原来是这样,那你问问我是应该的。”她抱歉道,“我刚才还以为,你误会我了,对不起……”
“我去江城是用了能力的,在这种时候,就不会被被摄像头捕捉到。”
“不过,你怎么会想到在房间里放摄像头?”
褚素素总觉得被她摸头的感觉有些怪异,就仿佛自己忽然矮了一头一样:
“在出差之前,我在家里发现了一些奇怪的东西,怀疑有别人进过我家,所以打算警惕一点。在江城的那几天,刚好在商场里看见有摄像头卖,就顺便买了一个。”
她没提在家里发现的“东西”具体是什么。
韩璇闻言顿了一下:“有人进过你家?”
“不好说,总之一个人住,还是得小心为上。”
韩璇抿了下唇,有如起誓般认真道:“别害怕,我不会让别人伤害你的。”
那真挚的神情令褚素素心头方才的焦躁感一扫而空,她笑了笑,摇头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不会害怕的。”
她自己也可以保护好自己,不用总是要韩璇来“救”。
韩璇闷闷地“噢”了一声,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问:“对了,那天晚上,你喝酒了吗?”
她当时看到褚素素即使在睡梦中也愁眉紧锁,很不安稳,而且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红酒味儿。
“嗯。Rebecca心情不好,我陪她喝了一点。”
“原来你们私交这么好。”
“还可以,她平时挺照顾我的。”
韩璇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但褚素素总能从其中品出一丝不对劲儿来,不论是表情还是反映。
如果换做是别人,她大抵会判断对方吃醋了,可放在韩璇身上,只觉得这两个字有些违和。
褚素素不知自己是否想多了,思考了一下,又添了句解释:“她很快就要被调走,之后大概也没什么机会见到了。”
也不知韩璇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总之,面上没有露出任何异样,只是十分自然地惊讶对方要被调走这一消息。
两人不免又谈论起峰会来,说到这里,褚素素就不得不提韩窈。
她将对方发的消息拿出来给韩璇看:“不知道她为什么要为了这种事一掷千金。”
韩璇盯着她的手机屏幕看了一会儿,笑道:“她做事一直这样,有点无厘头。”
她随即将手机还给回去,示意她看:“Rebecca来消息了。”
今天褚素素不用去公司,但有些活儿得在家干。Rebecca就是发消息来说这些的,告诉她材料已经发到了邮箱。
工作截止的时间很紧张,她原本打算多呆一会儿,收到消息之后便没再在小区里多留,直接开车返程了。
韩璇送她到了小区门口,招手微笑告别。
只是那个笑容并未维持多久,在汽车驶远,逐渐化为一个看不见的小点儿后,便顷刻间消失不见。
李乐儿:“大小姐,乔倩找我们几个吃饭。可是我实在不想和晓莹见面,实在是太尴尬了……”
还记得在褚素素出差的前一天,李乐儿突然给她打来电话,说周晓莹对自己表白了。
于是那两人之间的关系尴尬至今,还没缓解。
手心手背都是肉,对于这种事,褚素素也爱莫能助,顶多劝两句,但凡说多了一点,就容易两头不是人。
褚素素:“我估计她知道你去,就不会去了。”
周晓莹不会不清楚李乐儿的性格,按她的了解,大概是会主动避开有她在的地方。
李乐儿想想也对:“行,那就咱俩去?不过话说,乔倩好像是有什么事儿找我们。她以前不爱打电话的,但这回专门给我打了电话,说话又支支吾吾,总觉得怪怪的。”
她这么一说,让褚素素有种不好的预感:“不会是要管咱俩借钱吧?”
李乐儿犹豫了一下,才回复道:“不会吧?她前段时间是有点缺钱,但也不至于……”
褚素素:“难说。我上回给了她几千,到现在都没动静。”
虽然她当时是以“给对方补礼物”的借口转账过去的,本来也没想着要回来。
毕竟朋友需要帮助的时候,支援一下是应该的。
但这并不代表对方不需要主动表明立场。
乔倩家境中等,也有一份稳定的工作,按说不该这么缺钱;就算缺钱,也不该一声不吭,至少得对施以援手的朋友说明缘由。
那就只有两种可能。
要么是乔倩家里发生了很大的事,如家里人病重等,现在都还没缓过来,一直经济困难,还在填窟窿。不说,是因为不想提及伤心事。
要么是乔倩自己沾上了某种花钱的东西,把她们借来的钱如流水般花出去了。不说,是因为违法,根本就不能说。
褚素素问李乐儿:“你觉得是哪一种?”
对方保持了暂时的沉默,没有说话,但对于答案究竟是什么,两人都心知肚明。
过了良久,李乐儿方才回复道:“但还是去见见她吧。”
说不定这一次,乔倩叫她们出去就是为了还钱的。
又甚至,会主动向她们几个讲明背后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