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柳回到府上的时候顾洛辰还没下朝。

  他找了个阴凉的地方把糖人儿放好, 转身去了后院儿。

  因为要研究武功路数的事,南剑大师把要离开的时间延后了两天。

  闻柳赶到的时候,沈磊正坐在小院儿中烫酒。

  他听到脚步声,抬眸朝闻柳那边儿看了一眼, 笑着抬手冲他招了招手, 示意他过来坐。

  闻柳也喜欢这师父, 虽然沈磊教他的时间不长, 但却把所有能教的都教了, 甚至还把从不外传的独门武功也教给他了。

  而且, 沈磊跟以前教自己武功的师父完全不同, 虽然是一样的严苛,但沈磊很细心,会在他学完之后一直鼓励他。

  闻柳坐在石凳上, 看着那壶已经烫好了的酒,伸手拿起是桌上的布裹着酒壶,双手给沈磊倒了一杯酒。

  沈磊看着他,笑的开怀, 端起那酒杯, 仰头一饮而尽。

  闻柳又给他到了一杯,沈磊这回却没喝, 只是看着闻柳笑着问:“怎么这个时间跑来了?以往这会儿不是忙么?”

  “今天有空。”

  闻柳说完, 从怀里掏出两样儿东西来,递给他,道:“听严城说您快离开这儿了,您对我有教导之恩, 以后不能常伴您身边, 便让这两样东西替我陪着您吧。”

  沈磊笑了笑, 往桌子上看了一眼,伸手拿起了石桌上的杯子,开怀笑道:“你倒是别致,别人都是送剑送匕首送武功秘籍,你为何要送杯子啊?”

  闻柳笑了笑,安静了片刻。

  其实送什么东西,他想了很久。

  他起初是想把顾洛辰送自己那把剑送给沈磊的,但后来仔细一想,像南剑大师这样的人,行走江湖这么多年,肯定早已经有了趁手的兵器,再送兵器显然是多此一举。

  而且,那剑是顾洛辰送给他的,送给别人,他有些舍不得。

  可除了剑,闻柳又实在不知道该松些什么,因为据严城的描述,他这师父在江湖上颇负盛名,地位高,也有钱,还有自己的门派,自然是什么都不缺的。

  所以他冥思苦想了一整晚,才想起送他酒杯。

  “因为您爱喝酒,”闻柳淡淡开口道,“以您的武功,行走江湖自然没问题,但江湖险恶,暗箭难防,这酒杯虽然不是什么贵重的物品,却可以试毒,您以后用这个喝酒,安心些。”

  沈磊看着闻柳,笑了笑,额头上堆满了褶子,他把闻柳刚送给他那酒杯递到闻柳面前,闻柳立马会意的又给他倒了一杯,他仰头又喝了一杯,看了看那杯子。

  “酒水有毒的话,这个会变色么?”

  闻柳轻轻点了点头。

  沈磊笑着,拿起那酒瓶小心收了起来:“以后就用它了,那个小盒子里是什么?”

  闻柳道:“那是从宫里最好的御医那里求来的灵丹妙药,宋御医说,有起死回生之效。”

  沈磊笑了笑,婉拒道:“这玩意儿我用不上,你自己留着。”

  闻柳伸手把那小盒子又往前推了推,劝道:“您拿着吧,拿着安心些。”

  -

  顾洛辰刚回府,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等他的闻柳。

  他手里拿着个糖人儿,站在阴凉的地方,远远朝自己这边看着。

  等马车一停,他便迎上来扶着自己下了马车,还迫不及待的把手里的糖人儿递了过来。

  顾洛辰看着那糖人儿,眉稍微扬,整个人都带了几分得意:“特地给本王带的?”

  “没……就……就是看宴宴给他哥带了一块儿,就想着也顺便给您带一块儿。”

  顾洛辰看着他那别别扭扭的模样,瞬间变了脸色,装出一副失落的模样,把那糖人儿往闻柳那边递:“既然不是特意给本王带的,那本王不吃。”

  他说完,转身从马车里拿出两样儿点心轻轻塞到闻柳怀里,说了句“本王记得你喜欢吃这两样儿,这是本王特地从宫里给你带的”之后便转身往府里走了。

  他脚步很慢,眼尖斜着往后看,听着闻柳追上来的脚步声,唇间才微微有了一抹笑意。

  等到闻柳快步走到他身前拦住他的时候,他才将嘴角的那抹笑容掩去,故作不解问:“怎么了?”

  闻柳本是不好意思承认那是特意给顾洛辰带的,可刚刚顾洛辰话里那“特地”两个字好像打了他的脸一般,好似在嘲讽他不够坦荡。

  他红着耳根,低着头,伸手把那糖人儿又递给顾洛辰:“是……是属下特意给您带的。”

  顾洛辰看着他那副有些羞涩的模样,故意问:“真的么?”

  闻柳点了点头,小声儿道:“真的。”

  顾洛辰装出一副不信的模样,挑刺儿道:“可你刚刚还说,是看严宴给严城买了,才想起本王的。”

  闻柳咬了咬唇,磨蹭了片刻,才出声儿道:“属下刚路过的时候就想着给您带一个,但怕……怕化了,所以才等回来的时候买的,不是看宴宴给他哥买才想起来的。”

  “哦。”顾洛辰轻笑了一声,看着他头上那细细密密的汗珠,拉着他的手腕将他整个人拉到树下阴凉的地方,才轻声叹了一口气,“是这样啊,本王还以为,你把本王忘了,看了别人才能想起来呢。”

  “没……没有。”

  顾洛辰眼见着自己把人逗的不好意思了,这才停下来,咬了一口糖人儿,笑道:“这比本王以前买的好吃。”

  等顾洛辰站在树下把那糖人儿吃完,才起身回书房。

  闻柳跟在他身后,一直等到他进了书房,才从怀里把自己上午在外面买的那只湖笔掏出来,放在顾洛辰桌上。

  顾洛辰看着那包装,拿起来慢慢打开,看了一眼,心里便明白了闻柳的用意。

  之前自己以为他走了,一气之下折了笔伤了手,骗了闻柳,闻柳当了真,怕他以后再被笔伤到,所以才特地买了这支毛笔送他。

  那他……这次主动要求跟管家一起出去,难道就是为了给自己买一支好毛笔么?

  -

  雁书办事效率很快,第二天中午就把前一晚顾洛辰让他查的东西查明白了。

  闻柳、严城、南剑大师和申清寒聚在一起,用了一下午的时间,把那些不同人家的暗卫的武功路数摸了个清楚。

  这样一来,日后跟那些暗卫交手的时候只需仔细观察,就能大致推测出他们背后的主人是谁。

  这边刚把这件事情办妥,雁书那边就传来了新的消息。

  顾洛辰打开密函,看着那密函中写的密密麻麻的名字,视线略过那密密麻麻的无用的名字,最后定格在倒数第二排第三个名字上,微微眯起了眼睛。

  “闻柳,把这密函烧了。”

  他把密函交给闻柳,之后对闻柳道:“回去换身衣裳,随本王出府。”

  “出府?”

  闻柳没想到会这么突然,下意识把心里的疑问说出了口。

  顾洛辰抬眸,误解了闻柳的意思,以为他不想去:“你若不想去就不去,本王喊严城去。”

  “属下不是这个意思,属下这就去换衣裳。”

  闻柳把那密函烧完,一边往回走,一边回想,看着顾洛辰刚才看到最后的时候微微皱眉的模样,再加上他着急出府的模样,看来是在雁书传回来的密函里发现了什么端倪。

  闻柳换好了衣裳,跟着顾洛辰出了门。

  为了不弄出太大的动静儿,两人是从偏门儿出去的,而且也没驾马车,没骑马。

  走了不到半个时辰,两人就到了地方。

  闻柳抬头一看,上面门匾上写着,太傅府。

  太傅府的守卫认得顾洛辰,只看了一眼,便将人放了进去。

  顾洛辰带着闻柳,轻车熟路的往里面走,走着走着,就碰到了一个十二三岁的孩童,是个男孩儿,看上去有些调皮。

  那男孩儿看到顾洛辰,转身就想跑,却被顾洛辰用食指拉着衣领往回一拽,轻轻松松拽了回来。

  “你父亲呢?”

  小男孩儿指了指书房的位置,顾洛辰这才松开他,刚想嘱咐一句“天黑别乱跑”,眼前就没了小男孩儿的人影儿。

  “这是祁老太傅的小儿子?”

  顾洛辰摇了摇头道:“大儿子。”

  他知道闻柳想问什么,直接跟闻柳介绍道:“祁老太傅一生为国,辛苦劳碌,年轻时候一直未娶妻,后来机缘巧合娶了妻,又一直不想要孩子。”

  “可祁老太傅不想要,他夫人想要,两人就这么僵持了两年,祁老太傅拗不过他夫人,就只好要了个孩子。”

  说到这儿,顾洛辰笑了笑,叹了一句:“老年得子,娇惯的很,一点儿规矩也不舍得教,打也不舍得打,骂也不舍得骂,作天作地的,谁也不怕,唯独怕本王。”

  闻柳想起他说的要抢人家玩具,抢人家吃的,不禁沉默了。

  二人刚到书房门口儿,就听到了里面的骂声:“这字写的,这是什么东西,这人能看懂么?我不是让你们给他请教书法的先生了么?难道你们请错了,请的是教草书的?”

  “没有,请……请的是教楷书的。”

  祁老太傅质疑的声音在房中响起:“教楷书的?他写的这个……这个叫楷书?说他是草书都算夸他了,这写的什么玩意儿?这以后领出去别说是我儿子。”

  闻柳:“……”

  顾洛辰忍不住笑了两声,十分有礼貌的上前敲了敲门,明知故问道:“太傅,合着您儿子不在啊,那您这挡着管家的面儿,训给谁听呢?”

  祁老太傅看了他一眼,伸手扶了扶额,原本就疼的头这会儿更疼了。

  顾洛辰这个点儿来,肯定没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