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柳把手里的醒酒汤放下, 转身就看到顾洛辰脚步虚浮的往桌子旁边走。
闻柳手疾眼快上前扶住他，直到他坐稳了才松开手。
顾洛辰看着桌面上那碗还冒着热气的汤，抬眸问闻柳：“你还会做醒酒汤？”
闻柳轻轻点了点头，小声道：“很小的时候, 见我娘亲做过一次。”
顾洛辰闻言, 轻笑着伸手把那晚醒酒汤挪到自己旁边, 轻声叹了句：“那你娘亲跟你父亲感情一定很好。”
毕竟家里当妻子的做醒酒汤, 大部分都是给丈夫喝的。
“没有。”闻柳轻声反驳了一句, 随后眸子暗了暗, “那次是属下记事以来, 我娘亲第一次做醒酒汤，是做给我喝的。”
“给你？你不是说，是很小的时候见过你娘亲做的么, ”顾洛辰轻笑着问，“是不是你小时候不乖，偷偷喝酒被你娘亲发现了？”
闻柳摇了摇头，神情变得有些木然。
过了片刻, 他的眼神变得空洞了许多, 像是在回想以前的事情。
“其实，”良久过后, 闻柳看着醉酒的顾洛辰开了口, 反正他此刻醉着，自己说了他也记不住的吧，“那碗醒酒汤的确是给我做的，但却不是我调皮偷喝了酒。”
“而是那酒鬼在外面喝完酒回来, 把我强行扯过去往我嘴里灌的, 我当时太小了, 吓坏了……”闻柳说到这儿，微微垂下眸，眼底有几分泛红。
“一边被灌酒一边哭，哭着哭着就被呛到了，呛的直咳嗽，可即便如此，那醉鬼也没放开我，他像是想把我灌死一般，硬生生把小半坛子都用来灌我了，喝的喝，撒的撒，后来我就喝醉了。”
闻柳知道，其实自己不该多说的，可有些时候，有些自己藏了太久的话一旦说出口了，便想停也停不下来了。
他微微抬眸，看着醉眼迷离的顾洛辰，心叹说吧，反正他明天也不会记得。
他的确是有些自私了，自私的想借着顾洛辰醉酒的机会，把自己心里那些不能同外人讲的东西倾诉出来。
憋了太久了，太疼了，他想释放一下那种痛感。
想放纵一次，只说一次。
“后来我娘亲跟他打了一架，我母亲抓伤了他的脸和脖子，他砸伤了我母亲的头，我当时醉死过去了，什么也不知道，等我醒过来去找我娘亲的时候，就看到她头上的伤口还流着血，在厨房给我煮醒酒汤。”
“醒酒汤……就是那个时候学会的。”
不是他记忆好，也不是他想学什么，只是当时的场景太刻骨铭心了，怎么忘也忘不掉。
忘不掉当时的每一个细节，每一样步骤。
顾洛辰看着闻柳，心叹也是自己刚才问的话太蠢了。
闻柳若是出生在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又何至于会从小体弱多病，何至于会被欺负，何至于被卖掉，何至于社恐。
让当真有一个像样儿父亲护着他，他又何至于是今天这样。
他想象着那混蛋给一个几岁的小孩儿灌酒的场景，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也许即便他不问，刚才闻柳去熬醒酒汤的时候也会联想到这些痛苦的回忆吧。
“王爷尝尝看。”
闻柳见顾洛辰依旧是一副不太清醒的模样，又多问了一句：“要不……属下喂您吧。”
“不用。”
若是以往，顾洛辰肯定会想让他喂，可现在，他心里突然就有点舍不得让他动手了，舍不得他再去回想那些不高兴的事。
顾洛辰端起那醒酒汤喝了一口，含在嘴里，久久没咽下去。
顾洛辰：“……”
这醒酒汤喝起来，味道为什么有点奇怪。
有点像……刷锅水的味道。
“是不是不好喝？”
闻柳见顾洛辰半天没把那口汤咽下去，出声问了一句。
顾洛辰摇了摇头，光是凭着闻柳忍着痛苦的回忆给他煮醒酒汤这一点，他就不能让闻柳心寒。
“好喝。”
顾洛辰刚说完，门外便响起了敲门声。
“王爷，奶娘刚在她自己的小院里给您煮的醒酒汤，老奴现在给您端进去么？”
听到奶娘给他炖了醒酒汤，顾洛辰咽了咽口水，道：“端进来吧。”
管家刚进门，却发现闻柳也在这儿，还坐在王爷身边。
他把醒酒汤放下，转头扫见了桌子上那一碗醒酒汤：“这是……”
“闻柳给本王熬的，醒酒汤。”
老管家闻言，闻柳熬的是醒酒汤？照这么来说，他小半个时辰前去厨房找锅给奶娘用的时候倒掉的是醒酒汤？确定那不是刷锅水么？
“那个，奶娘熬这个是热乎的，要不王爷您还是喝这个吧。”
他嘴上一边说着，手上一边盛了一碗。
等他盛好，顾洛辰才抬眼看了他一眼道：“把奶娘熬的那个给闻柳喝。”
管家端汤的手一愣：“？”
等等！
王爷什么时候会关心人了？
而且他怎么觉得哪里不对劲啊。
他让闻柳接近王爷的本意不是想让闻柳惹王爷厌恶么，可王爷看起来为什么对他非但一点儿厌恶都没有，反而好像还有些特别呢？
“您那个……好喝么？”
管家多嘴问了句。
顾洛辰白了他一眼：“当然好喝，不然你尝尝？”
“啊不不不，不用。”
管家急忙摆手，他还想多活几年呢，刷锅水喝多了可没什么价值。
说到这儿，管家心里不禁有几分疑惑，到底是他的味觉出问题了，还是他家王爷的味觉出问题了？
他把那碗刚盛好的醒酒汤递给闻柳，然后看着顾洛辰道：“没什么事老奴先退下了。”
管家出门，带上了房门，心里还是有些疑惑。
他故意带上了十五，跑到了刚开始倒刷锅水的地方，示意十五去舔两下，毕竟小狗儿的味觉和嗅觉都很灵敏。
谁知十五刚过去嗅了嗅，就摇了摇尾巴立马走开了。
看吧，果然是王爷的味觉出问题了。
这刷锅水狗都不喝。
看来得找宋御医来给王爷瞧瞧嗅觉了，嗅觉坏了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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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洛辰感念闻柳一番心意，也感念他一番辛苦，强忍着将那碗醒酒汤一滴不落喝了。
闻柳见他喝的干净，低声问他：“厨房还有，王爷喜欢的话，属下再给王爷盛。”
闻柳并不知道自己熬的醒酒汤已经被人当刷锅水倒了，顾洛辰自然也不知道。
他听闻柳这么说，心里突然一抖，犹豫了片刻，用手放在小腹上，低声道：“不能再喝了，再喝……就多了。”
闻柳闻言，心想他喝了那么多酒，这会儿要是再让他喝那么多醒酒汤，估计会撑到想吐吧，还是算了。
顾洛辰见他沉思着，特意转移话题道：“你尝尝奶娘熬的，那个虽然是叫醒酒汤，但奶娘会在里面放很多东西，味道特别好，比宫里的御厨做的汤好喝。”
闻柳闻言，这才端起来自己面前的碗，把那一碗汤喝了。
确实很好喝，是他从小到大喝过的最好喝的汤。
想来自己那一碗跟这一碗比起来，只能算是味道平常。
可顾洛辰却愿意喝自己煮的那一碗味道平常的，想到这儿，闻柳方才因为回忆的阴郁情绪瞬间好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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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第二天顾洛辰是打算亲自去处置卓文青的，但无奈他临时有事，只能将带着人去处置卓文青的事儿交给严城处置了。
其实他最开始的想法，是想把这件事交给闻柳。
他想让闻柳亲手废了卓文青的双腿，可后来一想，又觉得这样的事情，委实不适合闻柳。
一来闻柳本来胆子就小，之前杀人都是被逼无奈，让他去废人双腿对他来说有些残忍，二来，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他私心里，不想让闻柳脏了手。
严城按照顾洛辰的意思，带着赵夫人去处置了卓文青，等他办完事回来，恰好遇见了刚忙完回来的顾洛辰。
“王爷。”
严城轻声问候了一声。
“卓文青如何处置了？”
严城答：“废了双腿，然后按照赵夫人的意思，把之前赵文修被冤入狱时受到过的所有的刑罚都受了一便，如今已是血肉……”
“嗯，本王知道了。”
顾洛辰顾及闻柳还在他身后，生怕闻柳想到血肉模糊的场景会害怕，这才刻意打断了严城的话。
“赵夫人呢？”
“回王爷，属下本想找您的吩咐送她回去，但赵夫人不肯，她说她想去看看她夫君，属下便派人直接送她去了，估计一会儿上完坟，就会回去了。”
“好。”
顾洛辰应了一声，转头问闻柳：“按日子，今天宋如鹤是不是该来给你针灸了？”
闻柳点了点头，顾洛辰又问：“那他一般什么时辰来？”
闻柳道：“一般这个时辰应该已经到了。”
顾洛辰微微抬眸，眼底有几分诧异：“是么？”
他话音刚落，管家便从书房的方向快步赶了过来：“王爷您可回来了，宋御医在书房等了您半天啦。”
顾洛辰闻声，心叹他怎么知道自己想找他。
宋如鹤在管家的安排下，坐在书房等候了许久，才把顾洛辰等回来。
顾洛辰见他，想着先让他给闻柳针灸，等闻柳这边完事了，自己再跟他商量一下怎么加强王府暗卫防毒药和防迷药的知识。
可不曾想，还没等他开口，宋如鹤便走到他旁边，伸手就往他脉搏上摸。
顾洛辰想也未想，直接闪开手，问他：“你给闻柳针灸，摸本王手做什么？”
宋如鹤闻言，一头雾水看了管家一眼，随后又看了看顾洛辰，心想他可能是不愿意承认自己生病了：“王爷，不可讳疾忌医。”
“你才讳疾忌医，中医不是讲究望闻问切么，你堂堂神医，就这个水平？连人病没病都看不出来？”
“可管家不是说，您味觉出了问题么？”
眼见着话题转移到了自己身上，管家忙解释道：“王爷您之前和那醒酒汤，就没喝出来刷锅水味儿么？”
顾洛辰：“……”
闻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