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柳扶着顾洛辰一路从皇宫里出来。
王府的马车还在宫门口等着, 车夫见自家主子醉了，立马上前帮忙搀扶。
可他刚把手搭在自家主子胳膊上，就被一道力道甩开了。
闻柳见状，再看看顾洛辰醉的神志不清的模样, 轻轻朝着那车夫摇了摇头, 低声道：“不用, 我自己可以, 劳烦搭把手, 帮我掀一下车帘。”
在车夫的配合下, 闻柳顺利的把醉醺醺的人弄上了马车。
闻柳见他坐好了, 这才松开了一直扶着他的手，不料他才刚一松开，顾洛辰整个身子就开始软塌塌往旁边倒。
闻柳试着给他重新扶正, 松手观察了片刻，见他无恙，刚转身，便听身后又有了动静儿。
他立马转回身, 刚转过去, 就正好接住了那刚倒下来的人。
闻柳见他这幅模样，无奈摇头, 轻笑了一声, 把他扶稳坐好，老老实实坐在他旁边护着。
马车在夜色里疾行，在空荡荡的长街上留下了一串串马蹄声。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似乎碰到了小石子, 整个车身猛的摇晃了下。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闻柳一惊, 他立马伸手想要护住顾洛辰的头, 却发现顾洛辰这回反倒没动，而是缓缓睁开了眼睛。
等顾洛辰朝闻柳那边看过去的时候，闻柳早已缩回了手，别开了视线。
马车里光线太暗，顾洛辰有些看不清，他顺手掀开了马车车窗的帘子，月光顷刻间照进来，将整个马车车厢照亮了。
闻柳发觉到那一抹亮光，微微侧过头往外边看了一眼，见顾洛辰一只手仍掀着车帘，下意识反应过来，轻声问顾洛辰：“王爷是不舒服了，想吐么？”
顾洛辰：“……”
“没，就是有点不透气，有点晕。”
顾洛辰说完，往闻柳肩上瞥了一眼，随后迅速收回了视线，一手扶着额头道：“有点头晕，想靠一会儿。”
闻柳闻言，忙自觉伸手去替顾洛辰掀帘子：“属下给您掀着，您好好靠着马车休息会儿。”
“马车，”他说了一半，停下来想了半天，喉咙动了动，“罢了，还是忍一会儿吧，马车太硬了，一垫到石子就磕的头疼。”
闻柳闻言，瞬间便觉得是自己思虑不周了，想来刚才马车垫到石子的时候他磕到脑袋磕疼了，也难怪这么快就醒了。
“要不，王爷靠在属下肩膀上休息吧。”
闻柳随口客气了一句，结果顾洛辰却毫不见外地点了点头，主动凑到他身边，直接把脑袋放在他肩膀上了。
闻柳本想躲开，可闻着他身上的酒气，终究是没忍心，罢了，让他靠着吧，只要他觉得舒服就好。
过了一会儿，马车行驶的速度慢慢降了下来，最终停在王府门口。
“王爷，到了。”
闻柳微微侧头看着躺在自己肩膀上的人，小声唤了一声。
可过了半天，顾洛辰也没回应他，闻柳便又小声叫了一声：“王爷？”
顾洛辰这才睁开眼。
此时车夫已经先一步掀开了马车车帘，月光再度洒进马车车厢。
顾洛辰借着那月色，看向闻柳的脸。
月光照在那银色的面具上，将他整张脸衬的更清冷了几分。
顾洛辰看了片刻，突然就忍不住想要看看，那面具下面的，究竟是怎样的一张脸。
他借着酒劲儿，伸手朝着闻柳脸上的面具够去，温热的指尖触及到那冰凉的面具，他捏着那面具的边缘，用力往下一拉。
面具没等拉下来，手腕便被人握住了。
“王爷！您醉了。”
闻柳的声音里带着几分警惕，仔细听的话，还能听出几分不安。
顾洛辰看着自己手，还差一点儿就成功了，他刚才动作为什么不快一些，只差一点点，他就能借着月色看到闻柳的脸了。
他略带着些遗憾的看着闻柳握着自己的手，轻轻笑了声：“闻柳，你是想把本王的手腕像卓文青的胳膊一样卸下来么？”
闻柳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一时着急，手上力度确实有些失了分寸了。
他慌忙松开手，略有些自责道：“属下不敢，属下只是一时心急。”
顾洛辰把被捏红了的留了几道白印子的手腕收回去，轻轻用另一只手揉了揉，抬脚往外面走。
闻柳见状，忙在后面轻轻扯住了顾洛辰的衣袖：“王爷，属下先下去吧。”
顾洛辰回头看了他一眼，不知他为何要先下去，却还是侧身给他让出了位置。
闻柳微微颔首，第一次走在顾洛辰前面下了马车，他刚站稳，便转身朝着顾洛辰的方向递出了一只手。
顾洛辰这才明白，闻柳要提前下去的原因，大概是觉得自己醉了，所以才想提前下去扶着他吧。
这样也好。
他本来还在为怎么跟闻柳解释自己刚才想要摘下他面具的事犯愁，如今倒是不用愁了。
以闻柳的性子，自然不会跟一个醉鬼计较。
顾洛辰伸出手搭在闻柳小臂上，借着闻柳扶他的力道下了马车。
闻柳在一旁扶着他，还没等他们进门，王府里就突然跑出一道身影。
待那人走近，闻柳才看清，迎面跑过来的，正是今日在朝堂上替顾洛辰作证的那女子，前监察御史赵文修的夫人。
那女子刚一走近，便跪在了地上。
顾洛辰见状，原本便没有多少的醉意瞬间被这一跪彻底驱散了。
“夫人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他话音刚落，门口那两个侍卫便跑过来把人扶了起来。
“谢王爷替我夫君报仇，王爷大恩大德，民女没齿难忘。”
“夫人这说的是什么话，明明是夫人帮本王提供了证据，才将卓文青的罪行一一揭露的，夫人才是功不可没，本王也只是顺势而为罢了。”
闻柳闻言，侧目偷偷看了顾洛辰一眼。
这一场扳倒卓文青的好戏，顾洛辰自然是背后最大的功臣。
若没有他，若他没有这份儿心，没有这个能力，即便其他人有证据又怎样。
可明明他才是最大的功臣，如今他却这般谦虚，把功劳都记在别人身上。
倒真有那么几分“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1）豁达。
以前自己听祁老太傅说顾洛辰不在乎名声的时候他还不懂，如今他却多少懂了顾洛辰几分。
顾洛辰其实是个很豁达的人，也是个不在乎虚名的人。
“本王本来还想明日问夫人的。”
顾洛辰的话打算了闻柳的思绪，他回过神，又听顾洛辰问那女子道：“本王问过陛下的意思了，陛下说，本王可以随意处置卓文青，不必按律法来。”
“卓文青之前伤过本王的人，本王只要他两条腿，他之前还害了夫人夫君的性命，不知夫人想让他怎么死。”
那女子一听，立马抬眸问顾洛辰：“当真……当真可以……”
“自然。”顾洛辰应了一声，“明日本王便要去处置他，夫人若是感兴趣，可以随本王同行。”
“谢王爷，王爷之恩，永世难忘。”
顾洛辰笑了笑，赞叹了一声：“夫人大义，敢以平民身份上朝，当堂与朝廷命官对峙，夫人这份儿勇气，令人钦佩。”
“王爷言重了，我之所以敢去，不过是相信王爷会帮我罢了，说一千道一万，都是王爷的功劳。”
管家不知何时从后面走了过来：“既然如此，夫人便随老奴来吧，老奴给夫人安排间上房。”
女子转头对管家道了声谢，便跟着管家离开了。
“王爷可好些了？”
闻柳见他刚刚说话条理清晰，对答如流，想来应该是好点了。
顾洛辰闻言，点了点头，随即用手揉了揉太阳穴，长吐了一口气道：“好了，好多了，反正已经到了王府了，你若有事便去忙，不用管本王，本王自己能回去。”
闻柳自然没什么事，他只是担心顾洛辰，才随口问了一句。
他看着顾洛辰揉着脑袋的动作，心叹他大概是不想麻烦自己，所以才骗自己说他好了吧。
“那属下……”
顾洛辰刻意打断了他的话：“走吧，本王会自己慢慢走的，不会摔倒的。”
闻柳：“……”
原本想先行离开的闻柳听了这话，瞬间改了主意：“那属下先扶您回去吧。”
过了许久，顾洛辰才似乎有些勉强的应了一声。
闻柳把顾洛辰送回了房间，还没等顾洛辰开口，便直接离开了。
顾洛辰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心叹这小暗卫真是没良心啊，这要是他醉了，自己肯定能照顾他一直到他睡着，他倒好，经管也不管，就这么走了。
难道是他之前想多了？
难道闻柳不喜欢他？
他自己一个人在屋子里黯然伤神许久，越想越烦闷。
胸口好像憋着一口气，堵着难受。
于是他便想着出门走一走，可刚一打开门，就看到了外面端着托盘走过来的闻柳。
原本好好的人见到闻柳的一瞬间，脚步瞬间虚浮起来，整个身子也瞬间软了下去，往门框上靠了上去。
闻柳见状，忧心想，刚刚不是还好好的么，怎么又开始打晃儿了？
看顾洛辰这状态，他也无心多想，只问道：“王爷出来做什么，是……是想吐了，还是想去茅房。”
见顾洛辰没说话，闻柳又嘱咐了一句：“王爷在这儿稍微靠一会儿，属下先把汤放下，然后再陪您去茅房。”
“你……”始终没说话的人捕捉到了重要的字眼，终于心虚的开了口，“你说手里拿的什么？”
“醒酒汤，怕王爷您没醒酒，特意去厨房试着做了一下。”
顾洛辰闻言，立马站直了。
原来闻柳一声不吭走了是去给他做醒酒汤了，闻柳心里果然还是有他的。
闻柳对他这么好，以后不能胡思乱想怀疑他对自己的心意了。
作者有话要说：
（1）此处为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