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是诬陷, 你没有证据!”王辙速指着林一,脸上青白相交,十分难看。

  “我既然敢来做证, 我就有证据, 证明他的身份。”

  林一从自己的身上拿出一份验尸陈情,递给了刘炳,他道:“这上面有写,死者脖颈上有一块红色的胎记, 下官怕日后难以言说胎记的形状,便画了出来。”

  王辙速轻叱一声, 道:“一块胎记而已, 谁又能证明?”

  “民妇可以作证!”

  二人辩论之间,只见锦衣卫护着一位素衣妇人从府衙门口走了进来, 妇人先是冲到了刘炳身边,看着他手中的那份验尸陈情上面所画胎记的样子,而后便脸色一白,跌坐在地上,低声呜咽起来。

  “这正是小儿罗铭。”

  “……”

  宋行舟看了看萧辞,他心里不由得有些感动,这些天他自己都忘记去再探查案件, 没想到萧辞却一直暗中沿着线索,查了下去,竟然找到了罗铭的母亲。

  “王辙速, 你还有何话要说?”刘炳已经被堂下错综复杂的关系搅得头疼, 现下好不容易看到有点头绪, 心想着赶紧了结才好。

  王辙速看看刘炳, 又看看林一, 道:“就算我与罗铭相识,也不能说明人就是我杀的,再说我与他无冤无仇,为何要杀他?”

  正在此时,却听见伏在地上的妇人突然说道:“阿速,人就是你杀的。”

  王辙速向后一跌,瘫坐在了地上。

  少年搀扶着妇人,妇人缓缓起身,直了脊背道:“这个王辙速是我的兄弟,那几日我与犬子正好在镇江老家,王辙速有一日行迹可疑,半夜摸黑才回到家中,老妇十分奇怪,便悄悄让虎儿摸过去查探,结果却看见他在后院里焚烧衣服,虎儿学了声狗叫,王辙速就匆匆离开了,他便将没烧完的衣服带了回来,这衣服上依稀能看见斑驳的红痕,但不是血迹,后来我听说第二日就在文昌庙里死了个男子,等到虎儿去庙中查看时,回来说庙里的柱子上有红漆的痕迹,与王辙速衣服上的红漆痕迹相似。”

  “我这弟弟自幼便不学无术,长大后想科考考个功名,却是屡考屡败,后来我嫁给了梁思明,过了几年梁思明便中了进士,进京当了官,他的官越当越大,我这弟弟便起了走捷径的心思,想从梁思明那里得到些好处,我也不知道他们背地里谋划了什么,但是已经年近四旬的王辙速突然就就中了举人,梁思明便给他在镇江府谋了个主簿的差事。”

  “再后来,我与梁思明和离,我便带着儿子回到了镇江,可是却突然发现原来我这个弟弟跟他一起掺和到了一桩命案里面,我们娘俩没什么本事,就从他的房间里搜了些证据出来,也难怪你只是个六品主簿,家中的银子却越来越多,原来你们俩谋划的是这样的买卖……”

  老妇人越说越伤心,垂下了头,她手指动了动,便见旁边的梁阶从身上拿出了一个包袱,打开那个小包袱,里面所呈现的正是没有烧毁的旧衣以及一些书信。

  就在这时,萧辞突然上前道:“看来这个案子逐渐明朗了,只不过,已经不适合在京兆尹府来审问了。”

  “不如就移送到大理寺吧。”萧辞转过身子,看向刘炳,问道:“刘大人觉得意下如何?”

  刘炳哪还敢言什么,这破烂摊子赶紧推出去他到省事了,便道:“微臣遵旨。”

  而后,摄政王与众人道:“此案牵连甚广,更是牵扯到朝廷命官,从即日起,所有人犯一律由北镇抚司衙门看守,审问由大理寺卿亲自审问,限期一月结案。”

  一并人等皆跪下,领旨。

  -

  宋行舟自那日之后,便一直待在秋林苑里,江空畔对这案子很上心,他不止一次跟宋行舟保证,一定会还他父亲一个清白,而且还会查出他和母亲的死因。

  本来宋行舟想亲自去听江空畔审案,但是萧辞却说大理寺审案不像京兆尹府,谁都能进的去,大理寺的衙门可是有门槛的。

  他只需要静听佳音就好,他去了,反而会坏事。

  梁思明本就是当朝一品大员,若是真的牵扯进来,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宋行舟还是不要露面的好。

  萧辞在心底怀疑,云州那次遇险,便是梁思明在背后捣鬼。

  只是没有证据。

  月中,一个闷热的午后。

  萧辞一个人走进了秋林苑,他站在门口笑道:“你打算穿哪件衣服?还没定下来吗?”

  屋内的宋行舟正在穿试衣服,他转了个圈张开双手,看着萧辞道:“这个怎么样?”

  萧辞点点头,“好,红艳的很,正好玉真生日,她也爱穿红色,你与她比比谁更娇媚。”

  宋行舟气鼓鼓的冲过来,“那我就要穿绿色,反正我不要跟她撞色!”

  “撞色?”

  “说了你也不知道,就是女孩子们才会懂的东西。”

  萧辞笑着一把将人扯了过来,在他的耳边低语:“可我记得我的舟舟就是个男人啊,他怎么懂这么多女人的事情呢?”

  宋行舟被他口中吐出的热气熏得耳根发烫,赶紧从他的怀里想逃走,哪知萧辞却不肯轻易放过,一只大手肆无忌惮的按住了他的细腰,在他身后道:“就穿着这衣服弄,好不好?”

  宋行舟这才明白他的意思,一把就要将人推远,“拜托,这可是大白天!”

  “白天又怎么了?”

  萧辞在身后步步紧逼,粗粝的手掌贴在轻薄的衣衫上,宋行舟紧张地揪住他的衣襟,“萧辞!”

  萧辞却在他的身后笑而不语,他就是喜欢看宋行舟这样子。

  然而就在这时,突然门外传来一声不合时宜的禀告:“王爷!王爷!”

  萧辞冷着脸,“何事?”

  “陛下来了,已经走到正堂了,您……?”

  萧辞面上一顿,道:“陛下来了?”

  他看了看宋行舟,道:“让陛下到秋林苑来吧。”

  宋行舟闻言推了他一下,“萧辞,你疯了?让陛下来这里做什么?”

  萧辞一把将人环住,搂在怀里,低声沉语:“陛下定是要来给梁思明和太傅求情,我已经躲了多日,这次只能在你这里躲躲了。”

  宋行舟转过头,惊讶的问道:“所以陛下不愿意惩治他们?可是是他们犯错在先啊!”

  “这大约是太后的意思,太后觉得这二人本就是他们母女用来牵制我的,如今二人都要倒台,这朝中就我一人独大,可不是要来求情吗?”

  这样一说,宋行舟就懂了。

  萧辞将头埋得很深,听得出他语言上的疲惫之意,“若是你父亲的案子结束了,我去向皇帝辞官好不好,我们一起回我的封地,就做个闲散王爷好吗?”

  “虽然封地不如长安繁华,但是一应需求也都是不错的,不会委屈了你……”

  他还没说完,唇上便贴过来根柔软的手指,宋行舟轻轻啄了啄他的唇角,“我愿意,我愿意。”

  -

  这样炎热的天气,小皇帝来到秋林苑的时候也是气喘吁吁了,他看着桌子上的冰果子眼睛都发直。

  宋行舟主动说道:“陛下,外面炎热,用些冰果降降温吧。”

  小皇帝舔舔唇瓣,征询似的又看向萧辞,萧辞便也点头道:“陛下少吃几个,解解暑气。只是不可贪凉,不然吃坏了肚子,太后娘娘又要怪罪了。”

  小皇帝倒也乖巧,小心翼翼的拿了颗葡萄果,轻轻含进口中,压了暑热之气,这才又开口道:“皇叔,你怎么总是躲着朕?朕请你去御书房,你也不去,朕请你在宫中用膳,你也不去,皇叔,你是生景儿的气了吗?”

  “怎么会?”萧辞转身坐回榻边,沉默两息,又吩咐段灼道:“去厨房准备一锅绿豆汤,给陛下解暑。”

  “皇叔不必这么麻烦,朕吃点果子就行。”

  “冰果子不能多吃,还是喝绿豆汤。”

  小皇帝萧望景扯了扯唇,也没再多说。

  “皇叔,朕能单独跟你说点事情吗?”萧望景眼巴巴看了看宋行舟,咬着唇说道。

  “陛下有话直说就可。”

  萧辞一边说,一边攥住了想要离开的宋行舟的手腕,沉声回应。

  “好吧。”萧望景努力的抿抿唇,望着萧辞道:“皇叔能不能对太傅和梁首辅网开一面?”

  萧辞漫不经心的扫了他一眼,转脸看向宋行舟的时候眼神便温柔了许多,宋行舟也似乎是知道他的意思,一只手掌伸了过来,与他的那只紧紧相握。

  “陛下,不是微臣不肯放过他们,而是他们触犯了律法,古人都言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微臣只是就事论事。”

  “可太后说……”萧望景顿了顿,垂下了眼睛,有些不好意思的说:“你是公报私仇。”

  短暂的沉默之后,宋行舟突然开口道:“陛下,不知民女可否说两句话?”

  萧望景看着他点了点头。

  “你说。”

  “陛下,当日状告梁大人的是他的亲生儿子,您想他若不是真的有罪,为何自己的儿子会去公堂上告父亲呢?至于钱太傅,他做过什么您难道不清楚吗?他与南安王勾结证据确凿,又不是王爷强加给他的,为何今日,您却要让王爷放过他们呢?”

  “不想放过他们的,不应该是另有其人吗?”

  萧望景被他说的哑口无言,反应了好一会,才小声嘟囔:“皇叔的侍妾好厉害。”

  萧辞却道:“陛下在休息一会,等着日头下了山再回皇宫吧。”

  “好吧。”

  萧望景被跟着的小太监领到了客房休息,房间内终于只剩下两个人。

  “我好累啊,行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