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再说什么?”

  萧辞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 月光清晖下,他看见了宋清芷眼中的泪花。

  那心头闷得气顿时也散了不少。

  “萧辞,这案子我不想查了。”

  宋行舟将人一把推开, 自己则是钻进了被子里, 拽着被子角盖到了头上。

  “为什么不查了?不是有进展了吗?”

  萧辞攥着被子角就要往下拉,“你钻进去作甚?做个缩头乌龟吗?有什么事情我们不能当面讲清楚?”

  人在被子里缩成一团,与他暗自较劲,“没什么好讲的, 你出去吧,我不想见你!”

  萧辞黑着一张脸, 恨不得把这个被子扯个稀巴烂。

  但是他又想起刚刚宋行舟那张梨花带雨的脸, 粉雕玉琢的人却偏偏眼圈红的不像话,他便心软了。

  手指缓缓松开了被子。

  萧辞站起来, 迎着月光向外走,走到门口时他停了下来,“太后的寿宴就要到了,我最近会很忙。”

  说完,他踏出了门栏,走进了浓浓的夜色之中。

  -

  天越来越热了,宋行舟每日什么都不想做, 只想懒懒的躺在床上。

  那茉莉花一茬接一茬,开的茂盛,他却觉得越来越无趣。

  “小姐。”

  闻声, 宋行舟突然身子一颤, 立马睁开了眼睛, 望向那个发出声音的人。

  是灵雁。

  他抑制不住甚至有些想流眼泪。

  “你……好全了吗?”

  灵雁的脸庞瘦了一大圈, 原本水汪汪的眼睛也不似从前那般明亮了, 也不知道她到底经历了什么,宋行舟不敢问,也不敢去想。

  “小姐,奴婢好了。”

  宋行舟站起身子,走到她的旁边,上下打量一番,有些哽咽:“对不起灵雁,我不知道清芷会做那样的事情,对不起。”

  “小姐……您什么都别说了,灵雁生来就是宋家的奴婢,不管小姐如何发落奴婢,都是奴婢的命,幸而是您让段公公救了奴婢,否则……”

  灵雁那张没有血色的小脸皱成了一团,泪珠子啪嗒啪嗒的就往下掉。

  “别哭了,没事就好,我以后会好好补偿你的,清芷她年纪小,不懂事,你不要怪她,下次她回来的时候,我让她给你认错,给你道歉,好不好。”

  灵雁一下子就跪在了地上,“奴婢怎么敢让主子道歉……”

  “好了。”宋行舟赶紧将人拉了起来,心疼的看着她,“以后不许动不动就跪,我从来都没有把你当成是奴婢,我们都是人,都是平等的人,记住了吗?”

  两个人又寒暄了一会,院子外忽然有人走了进来。

  “侧王妃,王爷请您去趟夕照堂。”

  宋行舟听见王爷这两个字,胸口就发闷,他摆摆手,“告诉王爷,我不舒服,不想去。”

  很多事情他还没想清楚,现在确实不想见到萧辞。

  那个小厮不肯走,垂着手站在那里又说:“王爷说,您必须的去。”

  “我……!!!”

  宋行舟有难言却说不出来,他刚想反驳,却听见灵雁在他的耳边低声道:“小姐,您还是去一趟吧,奴婢刚刚回府的时候听段公公说,这几日王爷心情很不好,想来要是没把你请过去,这个小厮就要挨鞭子了。”

  “挨鞭子?”

  灵雁点点头,道:“段公公说,这几日府里的下人都非常小心的伺候,犯一点错都会被王爷惩罚的。”

  宋行舟扭过头又看了看那个小厮,十五六岁的年纪,真要是因为他让别人受罚,宋行舟还真有点不忍心。

  他抬抬手,道:“那我便与你去一趟吧。”

  那小厮感激的望了望灵雁,小声道:“谢谢灵雁姐姐。”

  -

  萧辞垂头在桌案上批阅奏折,听见宋行舟进来了,也没抬头,只冷冰冰的道:“太后寿辰,指明要你手抄佛经百份供与仙玉殿内,你就去那边抄写吧。”

  宋行舟一怔,问:“为何要我手抄经书?”

  “太后着钦天监算过,你的生辰最适宜抄经书。”

  “我不抄。”

  萧辞闻言微微抬头,声线冰冷:“你若不抄,明日你自己进宫跟太后解释。”

  宋行舟气得腮帮子都鼓了起来,高声质问:“萧辞你是不是故意的?”

  萧辞垂眸,顿了顿道:“与本王无关,太后生辰本就要祭祀先帝,祭祀时需要焚烧经书,而你的生辰是钦天监算出来最适合抄写经书的。”

  宋行舟被他怼的无话可说,只好坐到了那张小桌子上,望着眼前摆好的纸笔和经书,他挽了挽袖子。

  萧辞你就是故意整我!

  手头有事做,宋行舟胸口又堵了气,更是不想说话了,两个人各自占据着书房的一角,互不干扰。

  约莫是过了一个时辰,萧辞叫段灼进来,把自己批完的奏折送了出去,原本堆积如山的桌案上,终于空荡荡的了。

  他侧目去看宋行舟,他还在专注在纸面上。

  烟色的衣袖高高挽起,露出如白玉凝脂般的手腕,而那只小手上已经沾满了墨汁。

  呵。

  这是用手在抄写经书吗?

  萧辞悄悄走到宋行舟的身后,看着他手下的纸张。

  那上面的字虽然说不上是鸾漂凤泊,但也算看得过去,清秀雅正,只是笔锋有些锐利,似乎与一般女子的字不太相同。

  “你的字谁教的?”

  宋行舟被他在后面突然说话吓了一跳,本能的手指抖了下,只见原本干干净净的纸张上面赫然出现了几个晕开的墨点。

  “王爷你!”

  “我怎么了?本王问你你的字是谁教的?”

  宋行舟将那张马上就要写完的纸扔到了一旁,看都不看萧辞一眼,“自学的,没人教。”

  “嗯,怪不得这么丑。”

  宋行舟气得转过头,径直对上了对方的那双漆黑的眸子。

  鼻尖几乎就要贴在了一起。

  他仰起头,觉得他们这样的姿势太过于让人误会,便想将头转回去。

  然而,他的下颌却被萧辞的手指捏住了。

  宋行舟想让他放开自己,但是这一次没有成功。

  声音被完全堵住了,一丝一毫都发不出来。

  宋行舟完全愣在了那里。

  没有任何准备,没有任何预料,萧辞的唇就贴了上来。

  贴就贴了,他还开始了攻城略地。

  宋行舟的唇瓣被牢牢的堵住了,他觉得这一刻太过于漫长了,以至于连呼吸都忘记了。

  “笨蛋,你想憋死自己吗?”

  萧辞强行进攻,根本不给宋行舟摆脱的机会。

  直到屋外传来了敲门声,他那微肿的唇才被放过。

  宋行舟整个人都傻住了。

  他亲了一个男人。

  而那个男人把他当成了女人。

  怎么办?

  他好想继续这个让他嘴唇发疼发胀的事情。

  屋外一阵微风吹了进来,宋行舟忽然清醒,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到底刚才做了什么。

  他明明说好要开始远离这个人的。

  他顶着别人的名字,跟萧辞……

  宋行舟一个激灵站了起来,撒腿就往外面跑。

  把等在门口的段灼直接撞得歪了一下,看着他的背影消失,段灼才反应过来,仰头问:“王爷,王妃这是怎么了?”

  萧辞狠狠剜了他一眼,道:“去领十鞭。”

  段灼怔愣,“啊?”

  “啊什么啊?滚!”

  -

  这一次之后,萧辞很久都没见到过宋行舟。

  每次他去秋林苑,不是说睡了就是没在,反正门都不让他进去了。

  这一日散朝之后,萧辞没有回王府,他心中实在烦闷,便让马车停在了一座酒楼的门前。

  其实自从他回到长安那日起,他便不再饮酒了,一来饮酒误事,二来饮酒之后他也怕自己的情绪会失控。

  可是这几日连续的烦闷,让他实在难受,马车经过那酒楼时,阵阵飘来的酒香又实在勾的他酒虫都动了,他在马车上换了段灼的衣衫,便独自走了进去。

  酒楼名为望柳居,二楼靠窗的位置更是能看到河边的景致,十分清雅。

  萧辞要了壶这里最出名的白静醉,就坐在了靠窗的位置上。

  几杯薄酒下肚,他又想起了家中的那个小侍妾。

  明明也能感觉到对方对自己不是全无心意的,为什么每每他想靠近时,她总会将他推得更远?

  满满一杯酒,萧辞一饮而尽。

  那一夜,她满眼都是牵挂都是担心,这还不能说明她心中有自己吗?

  为什么回到王府,一切又都变了?

  又是一杯酒。

  窗外不知何时,突然阴云密布起来,看着像是要下雨了。

  萧辞心乱如麻。

  他们一同经历这么多事情,难道他的心意她还不懂吗?

  她想让自己的父亲沉冤昭雪,他就陪着她开始胡闹,这在从前是他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什么叫他是背后的人?

  难道她怀疑害她父亲蒙冤的人是自己吗?

  呵。

  也对,他摄政王的名声可太差了。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仿佛是天漏了个窟窿,泼着倒了下来。

  萧辞晃了晃酒壶,刚想招呼店家再来一壶酒的时候,楼下的大雨之中,忽然飘进来一抹妃色的裙裾。

  他不由得望了过去。

  那个女子明眸皓齿,目若点漆,哪怕浑身已经湿透了,也能瞬间夺去所有人的目光。

  包括萧辞的。

  宋家这个女儿生得真是极好。

  他一直都觉得她很好看,从他见到的第一眼起,从她闷不做声就把那个细作给点燃了开始。

  可萧辞从没发觉她如此娇艳。

  这街上的万物都瞬间失了颜色。

  他的眼中只能看见那一抹妃色。

  萧辞自小长在皇宫里,什么美人他没见过,可是这个女人却让他第一次挪不开眼睛。

  也不想挪开。

  一直以来,他都知道自己对女人没有兴致,他甚至觉得自己喜好男风,虽然从为对谁动过心,但是至少和男人兄弟们在一起的时候,他觉得舒服。

  直到遇见了她。

  这个让他挪不开眼的小女人。

  她来这里做什么?

  就在这时,萧辞忽然看见,浑身湿透的女人在廊下避雨,她双颊泛红,红的艳丽,红的惹人怜惜。

  他想唤她进来躲雨。

  刚刚要开口,却发现她的手伸进了衣襟里面,下一刻竟然拽出来两坨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

  然而她那原本鼓鼓囊囊快要撑不住的胸口,却瞬间平了。

  平了???

  她拿着那两坨东西,正在搓拧雨水。

  然后,又放了回去?

  萧辞将手中的酒杯狠狠捏碎,原来“她”根本不是宋清芷,他是个男人!

  一串串的信息瞬间涌进了萧辞的脑袋里。

  她那双大的不像话的脚,她从不涂抹蔻丹的指甲,她那比她兄长还要高出半个多头的个子,她脖颈上若隐若现的喉结……

  难道她是宋行舟?

  好啊,你们兄妹两个在这里等着本王呢!

  怪不得每次情不自禁的时候,她就会推开自己,怪不得她总是一副天要塌下来的样子。

  一切的一切都有了很好的解释。

  好,今夜本王就让你知道,什么是欺夫之罪!

  -

  萧辞不动声色的站了起来,看着宋行舟又跑进了大雨里,渐渐消失。

  他也下了楼,回到马车上。

  到王府的时候,他吩咐段灼备一桌酒菜,然后把侧王妃请过来。

  酒菜就备在静室里。

  很快,酒菜就备好了,外面的也渐渐小了,窗外飘过来一顶油伞,宋行舟换了身淡青色的衣衫。

  大约是重新装扮过了,宋行舟此时看起来更多了几分娇媚。

  他坐在萧辞的对面,道:“王爷为何要请我来这里用晚膳?”

  萧辞瞥了他一眼,冷声笑道:“南方进贡些新鲜的荔枝,请你来一起尝尝,本王让厨房一部分做了菜,另一部分一会让你尝鲜。”

  宋行舟从现代而来,对于荔枝并没有古代人那么渴求,他以前吃得太多了,并不觉得新鲜,只闷闷的“嗯”了一声。

  今日出门就下了大雨,他刚刚才沐洗干净,萧辞就叫人来请他用晚膳,其实他心理师完全不想来的,可又不想因为自己而害的那个小厮被萧辞鞭刑。

  听说前几日连段灼都被萧辞抽了鞭子。

  萧辞往宋行舟面前的杯子里倒了酒,端给他,“尝尝这酒的味道如何?”

  宋行舟却看见萧辞也给自己倒了一杯,有些不解的问:“王爷不是不饮酒吗?”

  可却忽然闻到那杯子里传来的花香。

  “茉莉花酿的酒,你先尝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