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行舟是在静室内醒来的。

  屋内燃着沉水香, 清淡中透着些古朴,宋行舟是太喜欢这种香气的,闻着就像老学究, 可是却不知为什么, 这香味落在某人的身上,就出奇的好闻。

  昨晚在萧辞怀里哭得累了,也不知什么时候睡着的,也不知道为何会睡在萧辞的房间里。

  宋行舟觉得自己再也无法忍受这种时刻提心吊胆的生活之中了, 他想告诉萧辞他是个男儿身,想把当初替嫁的事情全盘托出, 若是萧辞真的不能接受这样的自己, 那他就离开吧。

  自此也断了念想。

  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有人推门走了进来, 宋行舟抬眼去看,正是摄政王萧辞。

  他穿着月白色的素袍,少了平日里的锐利和杀气,倒是多了几分温润如玉,仿若清风朗月一般。

  “醒了?”萧辞缓缓走到床边,望着宋行舟。

  宋行舟不想去看他的眼睛,垂着头道:“嗯, 醒了。”

  就在宋行舟有些窘迫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时,忽然下巴被一只冷白的手指捏了起来。

  宋行舟不知道他要做什么,纠结的心绪又折腾了上来, 下巴被人钳着, 被动得很, 他看见萧辞越靠越近, 仿佛就要贴上来的时候, 竟然也缓缓闭上了眼睛。

  然而下一刻,宋行舟却感觉脸上有什么凉丝丝的东西在滚动。

  他听到了萧辞的轻笑。

  “闭眼做什么?”

  宋行舟猛地睁开眼睛,却看见萧辞捏着玉轮正在他的眼眶附近滚动。

  又羞又气的宋行舟一下子挣开了萧辞的手。

  “你在想什么?”

  宋行舟一把扯过萧辞手里的玉轮,扭过头自己滚了起来,“要你管。”

  萧辞的指腹缓缓碾过他的脸庞,落在唇上,细细摩挲,顺势将他的脸轻轻转了过来。

  “自然是要管的,本王是你的夫。”

  宋行舟的大脑一片空白,如雪山般的香气扑进了他的鼻腔里,他已经分不清那香气是香炉里传来的,还是身边的人……

  萧辞慢慢低头,手指向上穿过他的发,抚着他的头,宋行舟感觉出他似乎要吻下来,慢慢仰起来想要去配合他。

  他们的鼻尖已经微微触及。

  宋行舟已经能感觉到那鼻尖传来丝丝的凉。

  就在这时候——

  外面忽然响起一阵敲门的声音。

  “王爷,江大人来了,正在厅里等着您。”段灼在门外低声禀告。

  萧辞听见声音,忽地顿住。

  宋行舟也没想到,刚才已经闭上的眼睛这才猛地睁开,羞愧于自己这般承吻的姿势。

  萧辞望着他眼尾的红晕,竟有一丝得意在心底,他想,或许她并不是不愿意,而是害羞吧。

  不急。

  晚上回来继续。

  宽大的手掌摸摸宋行舟的发,安抚道:“你也收拾收拾出来吧,本王约了江空畔一起去贡院。”

  宋行舟心里却是说不出的煎熬。

  走出门经过段灼身边时先是狠狠剜了他一眼,而后才小心翼翼问道:“可去采环阁寻了灵雁?”

  段灼垂首恭敬的说道:“侧王妃放心,奴婢已经找到灵雁姑娘,安置到了奴婢的一处院子里修养,等她好些奴婢就将人给王妃带回来。”

  听到已经找到了灵雁,宋行舟才觉得松了口气,不过又想到其他,蹙眉问道:“她……一切可都安好?”

  段灼语调温缓,“王妃放心,灵雁姑娘只是受了些皮外伤,不打紧。”

  宋行舟仰头看了看段灼,从他的眼睛中看出对方也明白了自己的意思,这才觉得心中石头落了地,礼上一礼:“今日之恩,我记下了,日后定然会相报。”

  段灼大惊失色,诚惶诚恐的跪下,道:“侧王妃是主,奴婢是仆,为您办事理当应该,怎敢受您的恩,折煞段灼了。”

  宋行舟将人扶起,跳着脚跟上了萧辞。

  -

  萧辞今日穿着便服,打扮的像个进京赶考的书生,白衣翩翩,高山如雪。

  他们三人打着摄政王的名号进了贡院,走到远大楼下那棵歪脖子槐树前。

  这槐树长得也是奇特,犹如虬龙摆尾一般张牙舞爪。

  “还不动手?”萧辞冷声冲江空畔道。

  “王爷叫我来,就是让我挖土?”江空畔环视一圈,顿觉得委屈得很。

  萧辞拽着宋行舟的衣袖往后面退了半步,点点头:“不然你以为为何叫你来?”

  江空畔撇撇嘴,不敢再多说什么,又向着周围寻了寻,找了个瓦片和一小截枯树枝,蹲在树旁边一阵刨挖。

  就在这时候,突然宋行舟咦了一声,指着槐树露出的根部道:“这里是不是有个缝隙?”

  江空畔仔细一看,果然在槐树的根部裂开的缝隙里,藏了一个小纸包。

  脏兮兮的掏了出来之后,江空畔抖了抖,“这罗铭藏东西的本事到有点像老鼠,总是藏到缝隙里呢!”

  “想他年纪轻轻又满腹才华,却落得如此悲惨的下场,可见这大奉的官场是有些见不得人的东西在!”宋行舟瞥了他一眼,对他这样形容一位可怜人十分不满意,顺势一把将那小纸包从江空畔手里夺了过来,道:“还是我来吧,别脏了江大人的手。”

  “我……”江空畔被宋行舟怼的无言以对,又求助的看看萧辞,“王爷您也说句话啊!”

  萧辞则是小心翼翼的拿过那个小纸包,缓缓打开,“本王觉得芷儿说得也没错。”

  那纸条上只写了一行小字:【月苑池塘东南】。

  “也就是说,罗铭将东西藏在了月苑这个地方?”宋行舟看完后仰头望着萧辞,不解其意,“月苑是什么地方?”

  萧辞摩挲着腕子上的佛珠,道:“未曾听过,你呢?”

  江空畔也左思右想,京城中可有什么地方叫做“月苑”,最后也只能摇摇头,道:“臣不知。”

  宋行舟将那张小纸条收了起来,看看天色道:“看来这贡院之中也不会有别的线索,不如我们先回去,今晚约着陈大人和王大人二位一起,再看看是否能知晓此地?可好?”

  萧辞点点头,“也好。”

  -

  春卷胡同。

  宋行舟今日在邀月楼摆了一桌,请江空畔他们几人一同前来,这些时候,因着他这案子,几个朝廷大员都没闲着,虽是萧辞的心腹,但宋行舟总觉得还是亏欠,便想着攒了个饭局,一来案子到这里,又卡住了,大家再分析分析;二来就是聊表谢意。

  既然是请客,就免不了多喝了几杯酒,本来他是可以不用喝酒的,可是陈循带了一坛子梨花酿,一掀开盖子就是窜到鼻子里的酒香,勾的宋行舟馋虫都出来了,便也跟着一起喝了几杯。

  哪知这酒虽好,却也后劲十足,本来他是坐着萧辞的马车往回走的,可又觉得马车一颠酒气上涌,便要下车走着回去。

  萧辞看着此处离王府也不算远,也就随他胡闹了。

  宋行舟此刻走在春卷胡同里,周围的人家大约是种了茉莉,暗香袭来,他心情更是愉悦,恨不得唱个小曲。

  “长安城里竟然有人种茉莉,好闻,真是好闻。”宋行舟走在前面,突然停下来,转头对身后的萧辞嘿嘿笑了起来。

  萧辞见他走的踉跄,一步上前勾着他的腰,将人扶住:“这春卷胡同里住的大都是江浙一带的富商,所以种茉莉也不算稀奇。”

  “唔。”宋行舟软软的倚靠在萧辞的肩上,深吸一口气道:“那我也要种茉莉,要好多好多。”

  他手脚并用的比划着。

  “好。”

  萧辞勾着宋行舟又走了几步,他忽然就站在那里,不动了,转过头望着萧辞,“王爷。”

  一边说还一边往下滑。

  萧辞将人向上托了托,“嗯?”

  宋行舟猛地往前一攀,伸手挂上了萧辞的脖子,仰着头,春水般的眸子里波澜摇晃,“王爷,我要是骗了你,你会原谅我吗?”

  不知是不是饮了酒的缘故,宋行舟的声音有些低沉,听得萧辞都手指发麻。

  他伸手抚摸着他的发,一下一下的抚弄着。

  “你骗了我什么?”他的声音醇厚又带着沙哑,宋行舟觉得自己身子发软。

  他努力的保持着清醒,昏昏沉沉的清醒,轻轻地摇摇头,自然不肯承认,他一只手贴在萧辞的唇瓣上,望着对方的眼睛,“你先说,会不会原谅我,不管什么事。”

  宋行舟扶着他的肩膀,额头刚好抵在他的下巴上。

  胡同里灯光昏暗,就在这时不知是谁家燃了一盏灯,烛火微弱,虽然看不分明,却也足够他能将眼前人的五官打量个仔细。

  她是他的侍妾,也是他唯一的女人。

  从前他不懂情爱,不会对女人动心,可是这一刻他却为眼前人心潮涌动。

  他想与她结发,他想娶她做妻,做他此生唯一的爱人。

  他想他不是可以对女人心动了,而只是对她一人心动。

  萧辞刚想要开口,却忽然听见胡同深处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他十分警觉,向着那声音处扫了一眼,只见有个黑影闪动一下又躲到了暗处。

  不对劲。

  他将怀里的人搂紧,低声道:“回府再说。”

  宋行舟酒意朦胧,却是半分察觉都没有,他不肯走,缠着萧辞非要他说明白。

  萧辞见他醉着,多说也是无用,便将人直接抱了起来,就向着胡同口疾步快走。

  宋行舟完全不知道怎么回事,猛地被他抱起来,有些发懵,仅有的一丝理智告诉他,这其中定有蹊跷。

  他便晕晕乎乎缩在萧辞的怀里。

  终于,两个人出了胡同口,萧辞抱着人正欲右转时,突然三四个蒙面人出现了他的眼前。

  萧辞心知不好,却是仍死死将人护在自己的怀里,径直踹向一人的小腹。

  他想要向后退,哪知身后刚才暗暗跟着的人也跳了出来,又是四五个。

  今日出门,本来段灼和锦衣卫都是跟着他的,可回去的路就这么一小段,他便让人先走了,这样他也好不用再装成残疾,哪成想却遇到了伏击。

  他将那人掉落的剑用脚挑了起来,顺势就是刺向一人。

  “没想到摄政王的残疾是假的!这可是天大的消息!”

  此言一出,萧辞便不可能再留活口。

  他低头在宋行舟耳畔轻轻道:“乖,闭眼,很快就结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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