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没有活口?”

  萧辞在城墙的楼门上,目光搜寻着城中的每一寸角落,可依然看不见想找的人。

  段灼满脸狼狈,“都死了,没有活口。”

  “她的行踪呢?”

  段灼心里一紧,无奈的摇摇头,“暂时没有。”

  “叫云州知府来见我!”

  段灼躬身,“王爷,刘知府就在后面,奴婢叫他进来。”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萧辞搭在城墙砖块上的手指不安的叩着,他忽然唤段灼,“去,把龙影卫给握调来。”

  段灼大惊,跪在地上磕头,“王爷请三思啊!龙影卫是王朝的暗卫,非天子不能调用,若是王爷如此,朝中那些老臣知道后,又会不知道说您什么了!”

  西风猎猎,将城墙上的战旗吹得声声作响。

  萧辞面色铁青:“去!”

  段灼垂着头,不应声。

  萧辞转头,微眯着眼,一个字一个字从齿间说:“拿着令牌去调龙影卫!”

  “是。”段灼只能遵命飞奔着下楼。

  冷月之下,萧辞目光寒森,他盯着跪在旁边的刘知府,许久才道:“稻禾祭典是刘大人主办的,对吗?”

  刘元金抖抖索索的点头,腿都吓软了。

  “这么多的刺客藏匿在祭典的人群里,你事先不知道?”

  “微臣、微臣、不知……”

  “呵!”萧辞目光投远,继续在城中观察,最终渐渐凝在了某个点。

  “拖出去,杖八十!”

  -

  宋行舟醒来的时候觉得头疼欲裂。

  迷迷糊糊的还感觉有些摇晃,身子下面柔柔软软的似乎还挺舒服。

  可,这是哪里?

  宋行舟双手被紧紧捆在身后,不能动弹,他稍稍扭动,便又觉得脖颈疼的难受,于是在心里把那个黑衣人的祖宗十八代骂了一个遍。

  等等,他记得好像萧辞混乱中塞了个什么东西给他。

  宋行舟摸摸索索的用嘴巴叼出来那个东西,扔到了软垫上。

  是一柄迷你的小铁扇。

  宋行舟挪动身子艰难的用手够着铁扇,开始疯狂的磨绳子。

  就在此刻,门外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有人推门而入。

  宋行舟闭目假寐,双手却在背后忙乎着。

  那人站在门口看了他一会,才笑着道:“王妃,好久不见啊!”

  宋行舟甫一睁眼,看清了眼前的人。

  这是曾经在玉真公主府被他踢过屁/股的那个面首,松木。

  “你、你是榆木疙瘩?”

  那人笑容一敛,飞快开口:“我是松木!”

  “哦,那就是松木疙瘩。”

  “你!”松木冲了过来,一把掐住他的脖颈,眼睛微眯,“你也就再耍耍嘴皮子吧,马上你就说不出来话了!”

  宋行舟不慌不急,眉梢微挑,“是你将我弄来的?”

  松木白了他一眼,手指尖比划了一下:“自然不是,我只是稍稍住了点力而已。”

  “我就说嘛,你也没这本事,只是未曾想到,玉真公主最宠爱的面首,竟然是旁人的细作,要是她知道了,也不知道你能不能有个全尸呢?”

  宋行舟面上轻松,心里却很慌张,反捆在背后的手不停的在用力,他要尽快逃出去。

  松木脸上煞白,缓了缓才道:“王妃如今还是担心担心自己吧。”他坐在宋行舟的对面,笑得妖魅,“哦,王妃……不对,以后啊要叫你清姑娘,清姑娘,你可知这是哪里?”

  宋行舟皱着鼻子,无比讨厌这人身上浓重的脂粉气息,他环顾四周,而后才笑道:“松木疙瘩还能待在什么好地方?总不会是茅厕吧?!”

  “好了!你闭嘴!”松木气得脸发青,转头朝外吩咐,“进来!”

  然后他对着宋行舟讥笑:“你别得意!有你哭的!哼!”

  说完,就捏着腰走出去。

  “呸!花屁/股!”

  松木走出去之后,又有人走了进来,是个穿着锦袍的中年男人,他那一双眼睛仿佛看见鸡的狐狸般,露着贪婪的光,“清姑娘,可真是个妙人啊!”

  宋行舟闻到了一阵更让他恶心的味道,忍着想吐的心思,道:“你又是个什么东西?”

  “啧啧啧,姑娘这脾气可不要太大了呀!”那人油头油面,又凑了近看他,道:“姑娘,你可知道我这是什么地方?”

  反派总是死于话多,宋行舟心想。

  他不说话,就看着那个人能说什么。

  “我这里可是云州最大的花楼船,从我这里出去的姑娘,哪一个不是嫁给达官显贵,美得很!”

  “嫁?”宋行舟好像听懂了什么,他仰头问:“做妾?你这是扬州瘦马?”

  “唉,要不说姑娘聪明伶俐,一点就通,明事理呢!我这里就是云州最大的马楼。”

  原来他这是被人给卖了!

  果然是不要命了。

  宋行舟突然笑了,看着那人,夹着嗓子哀声道:“大老爷,您行行好,帮清芷解开手上的绳索好不好?清芷绑着好难受。”

  那人果然听他这声音,浑身都酥了,眯着眼睛:“姑娘不会逃跑吧?”

  “我往哪里逃呢?周围都是老爷您的人看着呢,对不对!”

  宋行舟一边说,一边将铁扇藏进了衣袖里面。

  那人果然没再多说什么,就给他松开了。

  宋行舟揉揉自己的手腕,一边给那人倒了杯酒,一边道:“还不知道老爷贵姓。”

  那人伸手去接,眼见着指尖就要触碰到宋行舟的雪白手指,却被一下子就抽了回来。

  “你叫我刘爷就行,放心,你要是乖巧懂事,刘爷一定会给你找个好人家送过去。”

  送?送命去吧!

  宋行舟浅浅笑着,又往窗边靠了靠,扯着衣襟,抬手扇了扇,道:“好热。”

  刘爷嘿嘿的笑着,对这个新来的“马”十分满意,还没系统培训,就已经是媚骨天成,哪个男人能逃得过这拿捏的功夫呢!

  妙啊!

  不经意,宋行舟将窗户推开了个小缝隙。

  外面的声音瞬间就清晰了起来。

  宋行舟知道萧辞此刻一定会在四处搜寻他,而这种烟花柳巷之地,也该是他的重点目标。

  “刘爷,清芷陪您再饮一杯。”

  宋行舟装腔作势的抿了一口,又笑着看向刘爷。

  刘爷虽是见多识广,但像是宋行舟这般绝色容貌的美人,却真真是难得一见,如今美人主动递酒,他哪还有脑子去多想,不一会就饮了八、九盅下肚。

  宋行舟看他已经酒醉,敛去脸上笑意,推开了窗户向外张望。

  他身在一艘巨大的画舫之上,位置在三楼,楼下来来往往人很多,还有一些护卫守在每个上下船的关口,画舫荡在一片水面上,目测距离岸边的距离大约有上百米。

  宋行舟知道他是无法自己逃走的,便开始想其他的办法。

  既然萧辞肯定会在全城搜查他,那么……

  宋行舟盯着烛台。

  他摘下灯罩,将灯芯吹灭。

  然后他又再次将灯芯点着。

  重复了三次。

  -

  萧辞阴沉着脸,坐在轮椅上,看着龙影卫在云州城内寻找。

  忽然,他的视线凝在西南角的某一处。

  那里有一个小光点,灭了又亮,反复三次。

  萧辞蹙着眉,把段灼叫来,指着那里道:“那是哪里?”

  段灼道:“应该是云州的阳湖,湖上是花楼船。”

  “去那里。”萧辞捏紧了扶手,心里一沉。

  若是宋清芷有半分损伤,他定要这一城的官员来陪葬!

  一刻之后,萧辞带着龙影卫将整个阳湖围了个水泄不通。

  “一只苍蝇都不许放出去!”

  宋行舟又将酒杯递到刘爷嘴边,对方脑子都已经被酒泡过了,迷迷瞪瞪,却也知道摆手,“喝不动了,喝不动了……”

  宋行舟听见外面有脚步声,道:“刘爷又叫了菜?”

  正说着,房门一动,刘爷闭着眼睛,“是、醋鱼来了?”

  下一刻,寒光森森的长剑指向了他的脖颈。

  刘爷眨眨眼,“不是醋鱼吗……”

  话音刚落,长剑直接落下。

  一抹鲜红,霎时扬起。

  一只右耳还带着热气掉在了地板上。

  “啊啊啊啊啊!”那人终于清醒,捂着头上那个血窟窿,撕心裂肺的叫了起来。

  宋行舟眼睫抬了下,熟悉的淡香笼来。

  他身子摇晃几下,直接栽倒了一个胸膛里。

  “你终于来了。”

  说完,手轻轻落下,人也跟着晕了过去。

  -

  “王爷,龙影卫抓到了个可疑的人。”段灼半跪在地上,恭敬的汇报着,“已经关押到知府大牢里了。”

  “看住了,别让他寻死,送回长安交给江空畔。”萧辞冷峻的脸上阴云密布。

  “是。”段灼躬身一拜,又道:“王爷,刘元金怎么处置?”

  萧辞抚了抚手腕上的佛珠,道:“一起押送回京,交给刑部,并户部协查此人底细。”

  “是。”

  这时,屏风后面传来一阵声响,萧辞脸上的神色顿时温柔了不少,他挥挥手道:“你先下去吧。”

  段灼哪还有眼再看,连忙退了出去。

  刚要关门,就瞧见灵雁端着药碗走了过来。

  “别去了!”段灼叫住对方,将屋内的烛火关在里面。

  灵雁红着眼睛,道:“这是大夫开的汤药,要小姐趁热喝的。”

  段灼摆摆手,“还喝什么汤药!?最好的药都在屋里头呢!”

  灵雁:“……???”

  萧辞摇着轮椅到了屏风后面,宋行舟蜷着腿侧身躺在那里。

  他目光扫了过去,一眼就看见了对方松开的衣襟下透着淡粉的锁/骨。

  他觉得喉咙发干。

  咬着牙探身子将被子向上拉了拉。

  手指不经意碰到宋行舟的脖颈,对方似乎有些不满意,嘴巴咕哝了几下,就将刚刚拉上去的被子又给扯了下去。

  绯色的衫子搭在他白皙的手腕上,层层叠叠盖在肩膀手臂,他这一动,衣襟似乎又松散了一下,大片的粉白露了出来。

  “热……”

  嫩红的小嘴咕哝着,手指也不老实,不住地扯着衣衫。

  雪色的里衣也松了好大一片,隐隐现着好风景。

  萧辞拨开他的手,帮他拢拢对襟处,按下心底的那份躁动。

  然而手还没离开,就被一双细腻湿滑的手掌紧紧握住。

  萧辞知道自己该马上离开这里,可是他的双腿完全不听他的使唤,他也知道他应该马上把手抽离出来,可手掌已经不是他的。

  他的喉结滚了滚,下一刻整上半身就被拽到了床上。

  在唇瓣快要碰到脸颊的前一刻,萧辞艰难的守住他们之间最后的一丝男女之礼,将脸仰了起来。

  宋行舟身上的淡香直往他的鼻息里面钻,那是与其他女子完全不同的香气,混合着花朵和木质沉重的香氛。

  萧辞感觉到贴在自己腹部的手指微微勾了一下。

  不好。

  他一阵颤栗就弹了起脸,被暖气冲的晕头转向,长吸了口气,萧辞开始扯拽握在身上的手。

  那手心泛着暖意。

  酥麻从他的尾椎一路向上,蔓延到了全身,他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这样奇怪的感觉让他这个从血雨腥风中杀出来的人,感到了害怕。

  萧辞再也顾不得其他,整个人跳了起来。

  转脸就往外跑。

  用力的推开门,萧辞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过了好一阵,他才看见段灼瞪圆了眼睛望着。

  “王爷、王爷……轮椅!”

  -

  月色冷至,树影横斜。

  清澈的泉水安静至极,泛着蔼蔼烟雾。

  “哗啦”泉水之中突然冒出来一个脑袋,他狠狠的将自己的头发甩动。

  水珠顺着他精瘦的脖颈向下滑动。

  萧辞觉得自己现在需要好好冷静一下。

  大局未定,朝中暗流涌动,敌人都在死死的盯着他,他能让自己有弱点吗?

  一旦被敌人发现了他的弱点,那么宋清芷将会面对什么样的人生?

  萧辞闭眼阖目,冰冷的泉水刺激着他的每一寸肌肤,也让他格外清醒。

  他想到了自己的母妃,十五年了,他将母妃藏在那个不见任何人的地方,不也是不想让母亲成为他的弱点吗?

  十五年前,若不是母亲装疯卖傻,又怎么能逃得出先太后的逼迫?

  更是皇兄的一招偷天换日之计,才将母妃从那深宫地狱之中救了出来,躲躲藏藏十五年,过得生不如死。

  裂心之痛。

  垂头,他又看着自己的双腿。

  五年来,他坐在那张轮椅上,假装残疾,不也是为了让敌人放松警惕?

  他散播自己不能人事的谣言,他隐藏着自己的所有爱好,他装得冷酷暴戾,他甚至没再笑过……

  一切的一切,都是不想辜负皇兄的临终嘱托。

  黑暗中,水纹一圈一圈向外荡着,一轮明月倒映在水中,残缺不全。

  还不是时候。

  他猛地睁开眼睛,终是将那颗快要跳出的心儿压了回去。

  萧辞拍岸翻身上去,伸手拿过里衣穿好,他的视线落在地上那把长剑之上。

  这地方是刘金元的别苑,萧辞驱散了府内的闲杂人等,暂时居住。

  他捡起长剑,剑光一闪,整个人身影如鬼魅般穿梭于树影之间。

  剑出,杀气如雷,轰隆而至,刹那间将数棵竹子劈得个粉碎!

  华光万丈里,萧辞踏泉如波逐浪,横剑一拖,哗啦啦碗口粗的竹子径直倒了下来。

  萧辞收剑,长吐一口气。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了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萧辞随手扯下一块布料,直接蒙在鼻口处。

  之间月华银光之下,有一个男子只穿了里衣,偷偷摸摸的走在园中小路上。

  身形瘦弱,细腰就在衣衫里晃荡。

  鬼鬼祟祟的不知道在找什么东西。

  萧辞大喝一声,“是谁!”

  吓得那人一哆嗦,以一种极其不自然的方式扭过半张侧脸张望。

  他一眼就看到了披头散发的萧辞。

  撒腿就跑!

  一边跑一边发抖的宋行舟心想:“我不过就是出来撒个尿,怎么还能遇到鬼!”

  再转头时,直接整个人撞进了个结实的胸膛里。

  作者有话说:

  感谢小可爱们一如既往地支持!下一章就要入V啦,有万字大肥章掉落啊!

  放个预收文案,大家收藏一下吧!《摄政王的盲眼小夫郎》

  摄政王萧晏生得皮相极好,可他乾纲独断,是个冷血冷情、残暴狠戾的疯子。

  他这一生,唯对独自抚育他成人的祖母言听计从、尽忠尽孝。

  为了偿还祖母曾欠下的恩情,他不得不娶了个出身寒门,还有眼疾的小夫郎。

  一开始他并无他想,不过就是将人纳回去养着,供他吃喝便好,全然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可没多久小皇帝成年,摄政王罢了官,而成了“告老还乡”的旧臣。

  之后十年,萧晏受过冷眼委屈,尝过疾苦冰霜,而身边只有这个小夫郎一直陪着他不离不弃。

  *

  宋宥是六品小官家中不起眼的庶子,还是小哥儿,生来就是要给人当妻生子的。

  宋家看他貌美,就厚着脸皮用祖上的恩情强行将人塞进了摄政王萧晏的府中。

  人人都知摄政王冷血无情,宋宥这样的孱弱小哥儿送入狼口,只会被吃得骨渣都不剩。

  然而却没人知道,那年的上元灯节,宋宥被嫡兄故意推下河里,冰冷刺骨的河水险些要了他的命,后来,却有个滚烫而有力的手臂将他圈住救起。

  “你还好吗?”

  宋宥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披上了一件厚重温暖的大氅。

  那上面还有一股清雅的药香。

  之后他将那药香记在了心里,甚至还总是在脑袋里描绘想象出他的样子。

  后来宋宥才知道,那狐裘的主人是位高权重的摄政王,也是他高攀不起的人。

  再后来,宋宥被嫡兄送进了摄政王府,成了他的小夫郎。

  所有人都觉得像他这样的身份,嫁过去肯定会被磋磨死。

  可他才不管那些闲话。

  日后证明,无论是在京都的繁华尊荣,还在乡间的简朴粗陋,萧晏都是他的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