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少爷……死得委屈啊!”小六小小弱弱的身子伏在地上,后背微微颤动将衣服顶出了脊骨的轮廓来,他眼睛浮肿,“少爷他、他、只是个考生,家里还等着少爷中选的喜讯呢!”

  宋行舟听他这几句话,心里不仅也浮起一些难以言喻的感觉,毕竟秦阳的死或多或少也与他们有些牵扯关系在。

  他悄悄看向萧辞,发现对方也在看着自己,慌忙移开目光。

  宋行舟一向是遇强则强,遇弱则怂的。

  小六这种他就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求助萧辞。

  萧辞只缓缓抬了下眼皮,冷声道:“秦阳之死,京兆尹府自会有交代。”

  “小六,你看王爷都发话了,必不会让秦阳之死蒙冤的,你也着实可怜,案子未结之前不如就在秋林苑住着,平日里帮着做些活计粗使,你可愿意。”

  小六头点地像小鸡吃米似的,宋行舟便叫将人领了下去。

  直到人消失不见,宋行舟才凑近了看着萧辞,道:“王爷,我发现您真的很善良啊!”

  萧辞抬眼审视般打量着他,似乎听到了个天大的笑话。

  然而宋行舟的目光清澈而真诚,“我说的是真的呀,您不仅没有追究他私闯王府的罪责,还答应他的要求,这不就是善良吗!?”

  “……”

  两个人默然了好久。

  萧辞掀掀眼皮,沉声开口:“说吧,这次又想求什么?”

  宋行舟被他看的心虚。

  有这么明显吗?

  “王爷,妾身想请王爷去京郊的一间民舍走一趟。”

  萧辞又是轻飘飘一记眼刀。

  “不去。”

  轮椅向着相反的方向走,宋行舟怔了一下,赶紧跑过去蹲下身子,仰头:“王爷,那个宅子里面肯定是有问题,您能不能……”

  “不能。”

  萧辞撇开眼神,将轮椅向旁边移动,躲开宋行舟,继续向着他处走。

  宋行舟一秒又蹭过去,“为何不能?为何不行?”

  他脸颊泛了红,腮帮子鼓了起来。

  萧辞却尽力扭开脸,不去看他,冷冷地说:“不滥用职权,是为官的基本之道,本王既然是百官之首,自然要身体力行。”

  说完,就摇着轮椅离开了。

  宋行舟愣愣的站在那里凌乱,看着对方的背影,暗自嘟囔:自己说错什么了吗?

  摄政王是学过变脸的吗?

  -

  月上枝梢,清辉如芒。

  一道黑影从墙头上跳了下来。

  脚着地的同时发出了一声“哎呦”,那黑影缩成一团蹲坐在地上,揉着刚刚扭伤的脚腕。

  这黑影不是别人,正是乔装的宋行舟。

  既然萧辞不愿意陪他去,那他就自己去好了!

  灵雁那丫头也太不靠谱了,说是先去找个马车,这么久了也不过来!

  宋行舟坐在地上,左顾右盼,就在这时突然一道黑影从头顶径直飞了下来,只是一个眨眼的瞬间就落在了宋行舟的眼前。

  他还没顾得上呼吸,就被那个黑衣人一抄细腰直接带上了屋顶。

  宋行舟惊得嘴巴一直都闭不上,直到被人带着飞了几座房顶之后,他才缓过劲来,大叫道:“你谁呀!?”

  那人并没说话,矫健的身形里透着沉静和敏捷,如一抹夜色悄无声息的渗透四周。

  黑色的夜行衣,紧紧扎束在身,让人联想到至尖至利、至风至快的飞剑。

  他的移动速度极快,宋行舟被人提着,悬空着,动也不能动,冷风呼呼的灌进他的口中,呛得的他直流眼泪。

  “你知道、我、我是谁吗?”

  “我可是摄政王的王妃!你快把我放下!”

  “我可要不客气了!”

  宋行舟勉强转过头,一把抓在那黑衣人的脖颈上,白净的肌肤上立刻多了五道红色的血痕!

  吃我猫猫拳!

  可能是对方终于忍不住他的拳打脚踢和胡闹,一把捏住宋行舟的后颈,压低声音冷冷道:

  “闭嘴。”

  宋行舟感觉后颈凉飕飕的,头皮顶都跟着发麻,这声音听得他直想犯罪!

  也太好听了吧!

  还没来得及多想,他终于感觉到自己的脚挨到了什么东西,只是还没站稳,就被那黑衣人一下子按在了墙头上。

  宋行舟此刻心里又惊又怕,几乎是分不清东南西北,他只能顺势也贴在房顶的瓦片上,他们藏在一排兽头之后。

  “你谁呀!”宋行舟感觉自己的脖颈被一双粗粝的大手按着,不由的整个脊背都开始发抖。

  但是那人似乎不打算再说话了,他只是用手指了指墙内的屋檐下。

  宋行舟探着头往里面去看,一颗心都要紧张的跳了出来。

  墙下的院子里,一男一女正坐在石桌前,桌上摆着的些纸片,至于是什么便不能看清楚了。

  直到这时,宋行舟才发现自己趴着的墙头,正是他今晚想要探查的目标——

  京郊的那座民舍。

  他全部的精力都在那一男一女身上,早就将旁边这人到底是谁的疑问抛到了九霄云外。

  这时,围墙之内传来女人的声音,“这个月就这些了?”

  另一个男人也发出了声音,沉闷又陌生,“是,就这些。”

  那女人又啧啧两声,道:“ 妾身怕的是您不好交差啊!”

  紧接着就是传来了一声叹息,“宋明远的女儿似乎是开始怀疑了,上次就不知怎么找上了一个考生,幸好大人及时发现,才没留下什么把柄,往后我们行事更要谨慎了,我看这个院子你也不要住了,等我寻着地方你就赶紧搬走。”

  那女子细细说了什么,宋行舟想听得更清楚些,便又探着身子往前凑了过去,突然,背对着他们的那个男人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转过身来。

  黑衣男子立刻按着宋行舟低下了头。

  不会是被发现了吧?

  正在这个时候,围墙下面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那一男一女慌张对视,然后迅速收拾起石桌上的东西,其中那个女子几步走到了旁边的灶房里,端出些饭菜酒壶,摆好这一切后,那男人才缓缓将门栓抽开。

  “章兄!怎么半天才开门呢!?”

  那位被称作“章兄”的男人拱手作揖,道:“陈兄怎么会突然来访?”

  原来这位姓陈。

  二人一前一后走到了廊下的石桌前,陈姓男子看着年纪不大,身形瘦弱,远远望去就是玉面书生的形象。

  宋行舟不认识此人,但是他能感觉到旁边的黑衣人是认识此人的。

  因为就在陈姓男子甫一开口,黑衣人按在他头顶上的手指尖微微紧抓了一下。

  “章兄可真是幸福,所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说得可不就是章兄与白姑娘了。”

  宋行舟看得有些发懵,刚才这个姓陈的男人没进来前,那一男一女说话之间俨然是一种合作关系,看不出半点情意来,这旁人来了,又似乎二人成了一对情人。

  章兄笑笑,“陈兄这么说,我倒是无事的,脸皮子厚,只是委屈了莲莲,暂时不能给她名分,在这荒郊野外的当个外室的娘子。”

  廊下烛火摇曳,勾勒着景物的黑暗轮廓。

  陈姓男子说着说着话突然站起来,道:“我有些口渴,想去房间里讨一杯茶喝。”

  说完他就想往主屋里走,却被白莲莲拦下,细细的说:“陈老爷,妾身去给您倒茶就好,您且坐在这里等着,哪还有让您亲自去拿的道理不是?”

  男子看进屋无望,便又坐了下来,与章兄继续喝酒。

  又过了一会,他忽然使劲眨了眨眼睛,“哎呦”一声,站了起来捂着左眼道:“这沙子迷了眼睛,借章兄屋内的铜镜一用!”

  说完他抬腿又要向里面走,这回却被章兄拦了下来,居高临下凑近了道:“既然迷了沙子,我便帮陈兄吹一吹可好?”

  一边说一边就要上手去翻对方的眼皮。

  陈姓男子赶紧蹲下身子,从对方的腋下钻了出来,又坐回到凳子上,摇摇手:“不比不比了,好像沙子自己出来了。”

  宋行舟就看着这二人你来我往了好几次,陈姓男子想进屋,章兄此次拦截就不让进。

  直到最后,陈姓男子才起身拂袖道:“今日好酒好菜多有叨扰,改日再叙!”

  大约是见进屋无望,陈姓男子离开了。

  宋行舟伸伸胳膊伸伸腿放松了一下,刚想抬眼看看那黑衣人,就又被人不由分说的勾着细腰翻下了墙。

  他们悄悄跟在了陈姓男子的身后,他晃晃悠悠不走直线,一副醉了的模样,外衫宽大被风一吹,更显得他身形瘦弱。

  只是,这一阵风似乎并没有把他吹醒,而是将他吹得外旁边又晃了晃。

  这下好了,只过了一瞬,便听着“咕咚”一声。

  宋行舟再一抬眼,人不见了。

  而在他不远处的河里,“咕噜咕噜”的直往上面冒着水泡。

  “他……掉下去了?”宋行舟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救还是不救?”

  就在他发问间,似乎不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人离近了,宋行舟才看清,马上的人正是江空畔。

  而河里的水泡还在一串一串的往上冒着,只是似乎越来越少了。

  宋行舟大喊:“江大人!有人落水,快救人!”

  江空畔刚从外地办了事,趁夜色赶路,他一眼便看到宋行舟身后的黑衣人,便立即下马解下披风,趴在了河边,对着那冒泡的地方呼唤:“喂!能听见吗?!拉住我的手!”

  宋行舟:“……”

  救人?不跳下去吗?

  “他喝了酒,怕是听不见你的声音,你下去救人吧,不然可能就……”

  话音未落,就听见江空畔突然惊喜:“谁说他听不见,你看他拉住我的手了!”

  就,真的离了个大谱。

  作者有话说:

  小舟和小辞,一起爬墙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