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卿卿是八月十二生的, 过不了两天便是大渊的中秋团圆节,按照常理来说为避免两个日子相冲,都会刻意将另一个日子薄弱化, 但谢家显然没有这种打算。

  谢潇澜甚至亲手写了请柬,邀请朝中官员来参加他儿子的周岁礼, 这可不是一句“生辰”就能带过的小日子。

  对谢家来说, 显然是孩子的生辰宴更加重要一些。

  说起来也算是除去新圣继位之后, 第一件能让所有人暂且放下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出门的事, 可不是都要紧着来做客, 便是不曾邀请的, 也都抱着心思登门了。

  小主人公则是被谢潇澜抱着, 睁着大眼睛瞧着来往的人群,他还不懂这些人为什么都要和他说话, 但并不妨碍他仰着脑袋笑。

  “令郎瞧着便聪慧可爱,倒是叫我们这些府上没有小哥儿艳羡不已了!”

  “你回头纳一房妾,再给你生个不就好了?何苦惦记别人家的,快些让让,该我们瞧了!”

  今日来的不论是何目的, 都捡着好听的话说,毕竟人人都知晓,谢潇澜即将担任新太傅一职, 先前齐太傅年事已高,自然无法再担此重任。

  而且,他们心中都门清儿, 若是何意肚子不争气, 谢家这一脉也就这个哥儿了, 往后万贯家产不都是他的, 此时若能打好关系,来日再定下婚事,岂非攀龙附凤?

  只是这些人却是错了主意,只要何意在一日,就断不会做出“包办婚姻”这种滑稽之事。

  谢府宴请宾客向来看天气,今儿天气爽快,宴会便在后园的亭廊中,也没分高低贵贱,捡着位置坐便是了,这是谢府一贯的风格,凡是来过的都知晓。

  稍偏些的位置,坐着一群不算大的少年人,从衣着来看倒像是哪家的书生郎。

  “好歹咱们都是颇有名望的考生,竟是连像样的座位都不给准备,早就听闻这谢家正君是乡下人,连宴会都不会办?”

  “你说这些做什么?那些有头有脸的不都是这般坐着,你若不喜欢坐这里便往前面去和齐兄同桌!”

  “哎!我就随口一说,说来这谢家还真是好福气,谁不知今年秋若齐兄下场高中便是板上钉钉的事,倒是便宜这谢家小哥儿了!”

  “是吗?”谢潇潇突然出现在他们身侧,身后的婢女手中还端着要给他送的佳酿,他看向这几位书生,“许是这便宜被我占去,郎君有些不服气,不若报上家门我也听听是多了不得的门楣?”

  那书生一听脸色瞬间一会红一会白的。

  他一来不是皇亲国戚,二来不是高官厚禄,哪里能和谢家相比?

  在谢家面前自报家门,岂非是自取其辱?

  书生轻咳一声:“我不过是几句玩笑话,谢贵君莫要当真……”

  “玩笑话便这般难听了,想必实话怕是要不堪入耳了。”谢潇潇垂眸看着他淡淡说着,示意身后的婢女为他们添上佳酿便欲离开。

  齐随却在此时走来,他先是看了一眼同窗的表情,再看向谢潇潇,不顾众人脸色去牵他:“只等你来与我同坐,和他们说什么?”

  “还能有什么?占了你齐少爷的光罢了。”谢潇潇笑笑随着他离开了,临走时还不忘扭头看他们一眼。

  待他们一走,几位书生便有些坐不住了,先前说让他和齐随一桌的书生轻哧一声:“瞧你们还害怕上了,早知道人家惹不起还何苦说那些挖苦的之言?人家不准备与咱们一般见识,好生吃酒吧!”

  毕竟以谢家如今地位,若是还要和几位未入官场的小孩儿过不去,那才是真的丢脸了。

  在何意的要求下并没有举行抓周礼,他始终认为这种含有祝福意义的举动只需要家里人见证即刻,若是被旁人观去,背后又不知要生出多少闲话,他不想自己的孩子还是懵懂稚子时就被人指指点点。

  来热闹的人并不少,碍于身份,那些夫人和正君是谢母和何意在另一处亭廊招待的,至于其他朝中官员,则是谢潇澜和南灵微几人应对。

  让他们没想到的是,夜楚渊会来。

  宋元刚见到人就立刻来禀报了,不等谢潇澜去迎接,这人便像从前那般径直进了后园,似乎是没想到他会来,见到他的官臣立刻起身行大礼。

  谢潇澜走上前行礼:“倒是不知圣上要来,请圣上恕罪。”

  “这鬼话留着骗他们去。”夜楚渊哼笑一声,便抬脚往里面走。

  原本坐在谢潇澜最近位置的人立刻招呼人把东西撤掉,好把位置给谢潇澜让出来,毕竟他们可不认为这位手腕狠辣的新圣会坐在下位。

  偏偏——他就这么坐了。

  拾掇出来的位子夜楚渊坐的很利索,没有一点拖泥带水,本就不是根据官职所设的散座,他可没脸挤主人家的位子。

  何意得知他来,便带着谢卿卿过来了,他对夜楚渊微微点头:“请圣上安。”

  “有段日子没见,给我瞧瞧。”他说着还伸出手了,出于连自己也不知的想法,何意就这样把孩子递过去了。

  谢卿卿不认生,在谁怀里都能安安稳稳的坐着,他见这好看叔叔一直瞧着他,便把手里的饼干递去:“叔伯吃bo?”

  “你儿子比你讨喜。”夜楚渊半真不假地笑骂谢潇澜一声,低头就哄小家伙,“叔伯不吃,你吃。”

  这场景倒是要吓坏不少人,这里许多都是新被提拔来的,哪里见过这种阵仗,不由得猜测圣上这副姿态到底是做给别人看,还是真看重谢家。

  夜楚渊没在意别人的眼神,他亲手将自己腰间的玉佩摘下挂在谢卿卿的小衣衫上,这枚玉佩瞬间就有了不一样的意思。

  比如,朕待谢家诚心诚意。

  比如,朕比你们想象的还要看重谢家。

  …

  因为夜楚渊的出现让本就有些拘谨的宴会变的更加古怪,再加上朝中事务繁忙,他坐了片刻便起身离开了。

  谢潇澜亲自将他送上马车,耳畔却一直萦绕着对方的话。

  ——从前你不会这样送我,往后也不用。

  他忍不住低叹一声,身在这朝堂,他也是有诸多心不由己罢了。

  “我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安慰你。”何意见他回来,立刻迎了上去。

  谢潇澜情绪过于低落,即使他不问,也能知道对方因为什么。

  除去他帮夜楚渊谋圣位,前世今生加起来,他们认识已有四十年,且他们从未有过龃龉,这份情谊本就不是能轻易割舍的。

  但如今夜楚渊身份不同,兔死狗烹是帝王惯用的招数,他可以在羽翼未丰时借助谢家之力,却无法确定他能不能接受谢家羽翼丰满,否则夜辞渊怎会就这样匆匆忙忙躲避了朝堂,无非是怕引来这位年轻的新圣怀疑。

  那样的亲兄弟都尚且不敢全信,谢潇澜就更不敢了。

  他握住何意手掌,稍微用力攥了攥:“怎么这样凉?先进去,他们也该离开了。”

  果然。

  再进去便有不少宾客提出离开,谢母到底是长辈,送客人这种事也无须她来做,谢潇澜便带着妻儿和弟弟一一将他们送走。

  “齐兄,你不与我们同去吗?”先前说话有些不好听的书生问道,他下意识看了一眼谢潇澜,生怕他已经知道自己之前口出狂言。

  齐随面容冷淡:“你们先去,这里还要帮忙。”

  书生便不敢再多说什么了,忙跟着其他人一同离开了。

  何意随口轻笑:“他这是做什么亏心事了?”

  脸上都是“我做的事没有被发现吧”这种怯懦表情。

  齐随是谢府的准女婿,在府上帮完忙再离开是应该的,谢潇潇将他送走便回去和谢卿卿玩了。

  谢潇澜本就觉得夜楚渊来这一趟有些奇怪,在第二日便得到了验证,原是京外传来密报,说北域、西陵和南阙都发生了不小的动荡,尤其是北域。

  “信件上的意思是,可能要换君主了。”夜楚渊说着让身侧的太监把密信给夜辞渊和谢潇澜看,“且此次脱颖而出之人,咱们曾见过。”

  “雁北戎?”谢潇澜瞬间蹙起眉,他可还记得此人是如何觊觎他幼弟的。

  夜楚渊点头:“是了,我想等尘埃落定,他们会再次使京,想来介时就不能再以皇子的身份接待他了。”

  谢潇澜有些不安,如今已过去数年,他不确定雁北戎对潇潇的心思有没有淡下去,只是不管淡与不淡,对方都不是会轻易放弃的性子,否则也不会仅过两三年便掌握北域大权。

  但无论如何,齐谢两家的婚事是先圣赐婚,且谢潇潇明年就要及笄,到时嫁进齐府,想来对方也不敢明目张胆的闹事。

  但他就是不安,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放虎归山!

  “之淮!”

  “何事?”谢潇澜骤然回神。

  夜楚渊微微蹙眉:“好端端和你说着话突然就没动静了,想什么呢?这北域太子与你有过节?”

  谢潇澜看着他突然就想明白了一些事,他点头将雁北戎之前的意思悉数告知,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让谢潇潇出事,所以在此之前他必须在新圣面前站稳脚跟,那才是最有力的权势。

  显然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夜楚渊不免有些反感:“此子心机颇深,不过北域如今还不稳固,即使他站在那个位置也定然不敢出格,否则指不定有多少双眼睛盯着。”

  “我明白。”谢潇澜低应了一声。

  这一应却激起了夜楚渊的情绪,他像是迫不及待为自己好友展示好玩意儿的孩童,当即表示道:“你且放心,和大渊明面对抗,北域还不敢。”

  谢潇澜一时不知该不该笑,他利用了对方。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最后一个情节就差不多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