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公主好大的口气!”

  谢潇澜也顾不得什么君臣礼仪, 越过太子和王爷率先一脚踏进偏殿,就见夜琳琅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穿着锦衣华服和站着的何意对峙。

  那模样, 分明就是仗势欺人。

  夜琳琅见来人是谢潇澜,当即嗤笑出声, 发髻上的流珠微微晃动:“怎么?你们要借着人多欺负我人少?知不知道本公主一声令下就能让你们斩首示众!”

  “琳琅!”太子人还未到便听得这般嚣张狂妄的言词, 他倒是从未想过天家公主竟这般仗势欺人, 言语不慎。

  夜琳琅心头一跳, 立刻站起身迎接, 神色骤然变得温和:“两位皇兄, 臣妹只是过来看看父皇, 哪知这谢正君拦着不许见,我也是一时心急才口不择言。”

  “你倒不像是一时心急, 反倒是来势汹汹早有预谋,怎的,三皇兄的夺位之心已经摆在明处了?父皇可还没殡天呢!”夜楚渊可不管她是不是好言好语,先秃噜个痛快。

  真当他们没听到吗?

  这已经明摆着要夺位了,且不说那药到底是不是夜霆渊所下, 即便不是,依着夜琳琅方才这番话也得是!

  天家公主,毫无形象不说, 成日里就知道与人厮混,当真是有辱颜面!

  太子懒得与她争辩这几句,蹙眉呵斥:“你如今也不小了, 宫规礼仪竟是没学到半点好, 回头本宫会告知母后, 好好教教你为子为妻, 回去!”

  到底是太子,夜琳琅挨了教训虽不服气,却也不敢真梗着脖子和他叫板,愤愤不平的离开了。

  谢潇澜扶着何意坐下,若非场合不对,他是绝对要帮对方褪去鞋袜好好按摩的。

  “圣上已无大碍,我已经给他服用了解药,今晚便会醒来,还请殿下饶恕臣自作主张,实在是按照圣上如今的身体,若不立刻解毒,便真的会有性命危险了。”何意说。

  “本宫明白,你只需做好你的事,本宫会让皇后管好后宫众人,你安心。”

  何意微笑:“有劳殿下了。”

  夜辛的情况不容乐观,即便这次毒解也得好生静养一段时间。

  如何意所说,傍晚时分天大暗,周福刚示意宫人点亮蜡烛,就发现圣上悠悠转醒了,只是神情模样疲惫不堪,身子骨到底不如从前了。

  夜辛醒后立刻询问了自己中毒之事,得知是何意救了他的命,也许是鬼门关前走一遭,倒是更让他看清了自己如今的情况。

  年华渐去,以后还是年轻人的天下。

  “白日里五公主在您这发了好一通脾气,还差点发落了何大夫,还扬言、扬言不许他阻拦三爷夺位之路呢!”周福最后一句话说的战战兢兢,生怕自己因此也倒了大霉。

  但如今情势,他也算是看得明明白白了。

  夜辛勃然大怒:“大胆!周福,传朕旨意招段覆为五公主驸马,择日便举行婚宴!”

  “这、可是圣上您不是不想给三爷脸面吗?怎会……”

  “哼!段耀荣那老东西一心想让自己的儿子封侯拜相,那朕就成全他,能成为公主驸马,可不就是天大的荣耀吗?”夜辛脸色冷然。

  他还没死,就敢说出那样的话,可见是从未将他放在眼里。

  周福瞬间明白,这哪里是给段家脸面,分明就是要绝了段家叱咤朝廷的趋势,柔妃可不就是被段家给养的胆子肥了,才敢教唆她的孩子们篡位!

  他赶紧去传口谕去了。

  何意一直站在屏风后,等圣上情绪缓和才端着药碗出去,他直直将药碗递过去,嗓音是一向寡淡:“请圣上用药。”

  显然没有要喂他用药的打算。

  “你就是为朕解毒之人?想要什么赏赐,说来听听。”夜辛紧紧盯着他。

  试探。

  君心难测,是何意没到这里之前都明白的道理,尽管夜辛对外始终一副荒唐、不理朝政的模样,但这样的人能登上圣位甚至数十年不曾被推翻,一定有他的道理。

  伴君如伴虎,果然不是说说。

  何意并未接他的话茬,只将药碗再次往前推了推,依旧是那副冷淡模样:“圣上开心就好,您该用药了。”

  “你伺候朕用。”夜辛坐起身靠着枕头,平时都是宫妃们喂,哪里有他自己动手的道理?

  丢份儿!

  “毕竟体内虽已无毒素,但未避免毒素影响,需多活动身体才可,且良药苦口,放凉了就更难喝了。”何意微笑劝诫。

  谁要喂你?!

  自从登上圣位,还不曾有人在这种小事上违逆他,他虽咬牙切齿,却并未真觉得生气,且也怕身体撑不住,利索端起药碗一口喝干净了。

  又苦又酸又辣的味道在口中散开,他紧闭嘴巴,便是一句话也不愿说了,生怕自己一张嘴就吐出来。

  从前喝过的药与之相比,竟是觉得美味异常,夜辛心有戚戚,躺在床榻上不愿动弹了。

  何意见状也不愿惯着他,收起药碗便离开了。

  夜辛瞬间瞪大眼睛,怎么回事?怎么就走了?身为太医不是该随时伺候他吗?!

  一旁的太监见他恼怒,赶紧壮着胆子提醒:“圣上莫怪罪,何大夫如今怀有身孕,脾气是古怪了些,谢大人那还等着他休息呢。”

  “朕又没说什么,滚下去!”夜辛骂了一声闭眼休息了。

  圣上要醒来的事人人都知道,但他们万万没想到他醒来的第一件事居然是赐婚?

  周福口谕一出,瞬间引起轩然大波,闹的最厉害的就是段家了,他们对段覆颇有指望,哪能眼睁睁看着他就这么毁了?

  段家不敢明着抗旨,便干脆找到了柔妃宫里,声泪俱下。

  “娘娘也知道,覆儿就是咱们段家的指望,若让他成为驸马,日后三爷便是少了助力,更是会让中宫那位更加压您一头啊!”段夫人直抹眼泪,而且就夜琳琅那性子,进了段家怕是要闹翻天!

  柔妃自然也知道她说的这些,可圣旨秉雷霆之势而下,她也是措手不及,再加上最近圣上重病,她也有几日不曾见对方了。

  若是放在从前,她还能吹吹枕头风,但谁知道会直接下口谕?

  旁边的宫女给她按着太阳穴,瞥了一眼柔妃的神色,面露苦色道:“夫人说的这些,咱们娘娘又怎会不知,可圣上口谕已下,让圣上收回成命也是难事啊!”

  “是,妾身也知道,也只是哀叹咱们覆儿注定与仕途无缘了,我这心里也是难受的厉害,只能到娘娘这说说话。”

  眼看着她说着又哭起来,柔妃再心烦也柔声安慰道:“本宫明白嫂子的伤心,待晚些时候本宫便去圣上那问问,只是嫂子还是要准备着婚事了。”

  “是是,那就劳烦娘娘了。”

  柔妃低低叹息,她能有什么办法?

  天子圣意,何况此事早已传遍京城,哪里是她说改变就能改变的,让圣上收回成命,岂不是让他打自己脸?

  送走段夫人,柔妃到底还是梳妆打扮一番去了圣上寝殿,就算不说这些,她也得去瞧瞧,这几日都是太医们陪着,若再不去露露脸怕是要被忘了。

  可她没想到,刚走到院中就听到了说话声,听着甚是热闹的样子。

  “先前问何大夫想要什么,他说让朕开心就好,敷衍朕!”夜辛冷笑。

  何意垂眸认错:“圣上明鉴,臣那时一心只想着圣上快些喝药,怎会在意什么奖赏。”

  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温和,但屁股紧紧挨着椅子,半分诚心都没有。

  夜辛眼神老辣,知道在他跟前问不出什么,转而看向谢潇澜:“你说,你想要什么?朕不信,你们就没有欲望!”

  “圣上盛情,臣当真有一愿望请求。”谢潇澜突然跪在地上,就当众人都惊讶他的举动时,他缓缓开口,“臣此生钟情夫郎一人,希望圣上见证,臣此生不二娶,不纳妾。”

  “好啊!好啊!”夜辛哈哈大笑,“爱卿情深几许,朕若是不答允岂非枉做小人,朕今日便做了这见证,谁若再敢往你府上塞人,只管让他来见朕!”

  谢潇澜瞬间狂喜:“多谢圣上。”

  夜辛笑着点点头示意他起来,他还以为谢潇澜会借此提出过分要求,他甚至连说辞都准备好了,没成想竟是这样简单的请求。

  倒是他小瞧了对方,这般年纪竟是连他都看不透。

  柔妃听着里面的欢声笑语到底没敢进去触霉头,没有惊动守卫便离开了。

  夜辛对外依旧是清醒却并未痊愈,只有近身的知晓,他体内的毒素已经全无,也算是免得打草惊蛇。

  如今人已醒,何意自然不必再日日留在宫中,当日就出了宫,旁人只当他回府研制解药去了。

  临近年关发生这种事,闹的人心惶惶,何意疲累几日,在府上睡了个饱才觉得稍微舒服些。

  虽说他们二人都不曾要赏赐,但圣上哪里会真的不嘉奖,来传圣旨的自然又是太监总管周福。

  “大夫何意,医术高超,救治朕有大功,特赐黄金千两,赐腰牌一枚,双眼花翎一支……可见君不跪,钦此。”

  何意听到最后一句才了然,怪不得方才他要下跪却被拦住了,他微笑接旨:“多谢圣上赏赐。”

  谢潇澜上前与周福搭话,像从前那样将一袋子银子塞进他袖子里。

  周福眼睛都笑没了,他点道:“旁的也就罢了,要紧的是那腰牌和花翎,有腰牌可无召进宫进出太医院,那双眼花翎更是尊贵,连几位宗室亲贵都没有呢,您的好儿还在后头!”

  何意笑弯眼睛:“谢公公吉言。”

  待人都走,何意忙招呼他们把东西放到屋里,那腰牌是玉质,触手生温,手感细腻,上面还刻着一个“御”字,表示是天家御用的东西。

  那双眼花翎更是漂亮,两只孔雀眼莹绿,毛质也顺滑舒畅。

  谢潇澜见像财迷似的盯着那些东西,当下忍不住捏他脸蛋:“日后咱们府上,可就全指望何大夫罩着了。”

  “好说好说!”何意笑,这可都是好东西。

  “对了娘,我瞧里面有匹嫣红布料,您拿去给潇潇做件新衣裳吧,那些金器首饰我更是用不到。”

  谢母嗔怪一声:“怎么就用不到,保不齐就要给你肚子里的娃娃攒嫁妆呢,潇潇那份不用你们。”

  “……啊?不用么?”谢潇澜挑选首饰的手停下,恋恋不舍地将一把折扇放回去,他撇撇嘴,“真不给我添嫁妆么?”

  何意啧啧称奇:“瞧你这模样,可是有心上人了?”

  谢潇潇脸色爆红,他被发现了?!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