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是要在城郊游玩至年前才回, 但何意心里的郁气早就随着这几日的玩耍和那件手绣的夹袄散去。

  并非是因为他记吃不记打,而是谢母待他是真的极好,总不能因为一件小摩擦, 就低过对方曾经对他的百般好。

  因此,他们提前回了谢府。

  谢母骤然见到他们回来还有些吃惊:“不是要再玩上几日吗?”

  “那里人多, 而且虽然空气是好些, 但山间田野里冻人的厉害, 就想提前回来了。”何意微微勾着唇角, 身上还穿着谢母给他做的夹袄。

  红色布料很是衬人, 在这冰天雪地里尤为显眼, 何意面若冷玉, 这样轰轰烈烈的颜色反而为他添了些暖意。

  自从那日谢母态度疏离,两人就有些日子没见, 现下再遇见,她还以为对方会因为那些话和她离了心,却不想一如往常,反倒是她有些狭隘了。

  谢潇澜开口玩笑话:“那里的厨子不及家中好用,次次都要叮嘱多次才记得喜好, 不能和娘调教的相比。”

  知道他是在说好话,谢母也只是笑骂两句让他们回屋,并叮嘱厨房早些烧上热水, 好让他们沐浴。

  临近年关,众多府邸多是走动之人。

  谢母彻底拿起中馈掌管家事,叮嘱唐管家万物都要按照明细上的买, 年节自然是要购买年货的, 谢府的小厮每日天不亮就出门, 为的就是能趁早去互市买些新鲜的菜品。

  地窖之前被谢潇澜拿去用, 后来又重新挖了一口窖,眼下还未到过年,菜窖里已经堆的满满当当了。

  自然,也正如何意所料想的那般,宫宴果然多了起来。

  这一日,何意刚从药室出来,就见谢潇澜穿着板正,神情还有些不情不愿。

  他瞪大眼睛问:“怎么了?”

  “宫中传来消息,让今日去赴宴,还未到小年就这般迫不及待,若是到了小年那还得了?”谢大人满腹委屈,他只想在家无所事事陪着夫郎。

  何意粲然一笑:“可巧,我刚将解药分装好。”

  他说着将手里几只瓷瓶递给他,因为解药所需的药材复杂且昂贵,之前总是劳烦胡大夫帮他找药材,幸好对方虽察觉到却并未说什么。

  只是他不好此次都麻烦对方,因此解药的数量并不多,每只瓷瓶里也堪堪只有两粒。

  当然,那纸包看着虽大,但那毒药需长期下在饮食中,即便用完也只够一个人的用量罢了,两粒解药也是足足够的。

  “那我便带着,介时会留意一些,不过想来有些时日未见,太子已经查出些眉目来。”谢潇澜接过一只瓷瓶揣到胸口处,握住他有些微凉的手叮嘱,“今日要晚些回来了,不必等我。”

  何意哼笑:“你倒是想得美,我沾着枕头都能睡着。”

  “是,何少爷威武。”谢潇澜抬手捏捏他脸蛋,“我出门了。”

  “注意安全。”

  何意没有送他出门,屋外寒凉,他要是有些小风寒,一时片刻也是好不了的。

  他站在窗前看了片刻,直到对方的身影彻底消失,才动了动脚坐下,只是看着桌前摆放的糕点,到底是没了继续用的心情。

  也不知那宫宴,到底是不是一场鸿门宴。

  冬日里天总黑的快,再加上宫宴本就是晚食前进行,因此谢潇澜去后没多久,天就已经渐渐黑了。

  在宫人们的带领下,他带着扮作小厮的覃子襄进了宫。

  一脚迈进宴厅里,谢潇澜便四下看了两眼,想来是为表君臣一心,连六七品的官员都宴请了。

  见他来,南灵微几人瞬间凑了过去。

  “太奇怪了太奇怪了!”

  “我也有这般感受,先前这种宫宴哪有我们的份?”

  谢潇澜轻啧一声:“管这些做什么,让吃就吃,让喝就喝,还能在宴会下毒害你们不成?有好就收着。”

  “说的有理,鹤儿也觉得有问题,已经和那些老东西们打成一片打探去了。”南灵微朝人群中抬抬下巴,谢潇澜便一眼就看到满脸微笑的李鹤了。

  他轻笑一声,这人还真有做佞臣的潜质。

  谢潇澜与他们低声几句,两人神情微变,看向四周时也变得警惕起来。

  “谢大人,许久不见。”夜霆渊冷笑。

  “劳王爷惦记了。”谢潇澜对他的神情视若无睹,笑着回应他,“听说王爷最近已经在选王妃了,看样子好事将近。”

  夜霆渊眼睛微眯,眼底闪着危险:“谢大人耳聪目明,即便久不在官场也能知晓天下事。”

  “王爷谬赞。”谢潇澜狂妄一笑。

  夜霆渊咬牙切齿。

  笑!

  最好笑的更嚣张些,回头有你哭的时候。

  两人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夜霆渊冷哼一声甩袖离开。

  朝中局势如今多变,几位皇子已经自成一派,即便是外人眼中从不问政事且跟从太子的夜楚渊,都有不少跟随者,因此他对谢潇澜的态度,自然也会影响不少人。

  但在更多官员眼中,谢潇澜就只是夜辛的走狗,只要夜辛倒台,他自然也会跟着消失。

  “他怕是早就容不下你了。”南灵微突然说道,以前在县令府时,他娘打点府中上下,对待那些闹事的姨娘,就总会这样,没多久那些姨娘就被发卖了。

  “是,但他是不是指使曹勉给我下毒之人,还不好说。”谢潇澜沉吟片刻。

  毕竟夜霆渊此人情绪外露,想来平时是受他母妃柔妃的影响,做的那些小动作也是畏畏缩缩登不得台面的后宅之术。

  所以谢潇澜并不认为他会有本事弄出那种毒药,还能使唤曹勉下给他,毒害他这样一位朝臣,不管怎么看都是私人恩怨。

  比起毒死他,还不如毒死太子来的痛快。

  翟子桥头疼的要死,他有些崩溃:“成日里就是阴谋暗害,我当官怎么还得担心自己时刻没命啊!”

  “急什么,等太子倒台,再担心没命的事也不迟。”谢潇澜忍不住笑出声吓唬他。

  “老谢……”南灵微拖着长音颇有些无奈,好端端的吓唬他做什么!

  浅交谈片刻,随着夜辛姗姗来迟,宫宴也正式开始。

  这次比之前的宴会还要随意,只有夜辛几句开场,而后便是推杯交盏,因着官员稍多,每张桌子挨的都近,关系好些的,喝了几口酒后就直接勾肩搭背了。

  太子最近境况不太好,围着的人虽然也多,但多数都是说几句话便离开了,而真正支持他的人,却不敢表现在明面,只能偷偷对谢潇澜使眼色。

  谢潇澜便抬脚朝他走去,两人先是碰杯,随后他低声问道:“臣将解药带来了,殿下可有可有查出中毒之人?殿下?”

  太子抬头看他,神情有些悲伤和气愤:“查到了。”

  “那是……”

  谢潇澜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就见夜辛边看歌舞,边毫无节制的吃着碟子里的东西,而站在他身侧的周福却是一副想制止却又无能为力的样子。

  是夜辛!

  谢潇澜立刻收回视线,眼底却是无法掩饰的震惊,这些人竟然真的敢胆大妄为的搞谋逆刺杀?

  “他最近喜苦,御膳房不敢全做苦食,但饮食却也改变的太明显了些,我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同他说。”太子有些苦恼,“对了,你方才说有解药?”

  谢潇澜不理解他内心的纠结,点点头将瓷瓶递给他:“是,我夫郎已经研制出。”

  “宴会散后,我会将此事悉数告知,想来明年,你的夫郎就不能再是善仁堂的大夫了。”

  以他对夜辛的了解,何意这样的大夫必须得牢牢安排在自己身侧,再者,若以后成为御医,哪里还能轻易为其他人看病呢?

  谢潇澜安静听着他说话,他们相识多年,早就熟知对方心性,此刻做个倾听者便是最好的。

  “你可知,明年春要举行选秀,小五跟我说圣上这是逼迫我们成亲呢。”

  “略有耳闻,殿下若是有心悦的女子,也可早做打算。”毕竟世家那几位小姐虽性子娇纵了些,但为人处世都不错,好好相处也能琴瑟和鸣。

  太子闻言面色稍微松快些:“我会用心的,只希望对方也是不急功近利,爱慕虚荣之人——”

  “圣上!圣上您怎么了!太医,快叫太医!”

  “御前侍卫护驾!”

  宫宴上所有人瞬间乱作一团,官员们更是大气都不敢出,生怕自己有太明显的举动,就会被当做是谋害圣人的罪人!

  夜辛被御林军抬到偏殿,太医们跪在地上挨个把脉,但无一例外,他们都看不出眉目,只能根据他吐出的污血得知是中毒。

  偏殿外跪着一群后妃呜呜的哭着,在里面等着的皇子们都有些心烦意乱,太子看向慧贵妃,对方立刻会意转身离开,不一会外面的哭声就停止了。

  夜楚渊蹙眉询问:“父皇如何?”

  “回王爷,臣等才疏学浅,会先施针封锁住圣上的血脉,稍后便尽快翻看医术,定会尽毕生所学救治……”

  “没用的东西!”夜楚渊冷喝,周身的气势磅礴,“还不快按照你们说的做!”

  太医立刻战战兢兢的站起身,准备带着其他太医离开,就在这时有位太医说话了,他言辞恳切道:“太子殿下,皇后娘娘,诸位王爷,臣知晓一位大夫也许能救治圣上!”

  太子立刻伸手示意他说:“还不快说是何人?”

  “禀殿下,谢大人的夫郎是善仁堂的大夫,他医术高明,任何疑难杂症都能解决,何况此时情况紧急,召何大夫来看看也是好的!”

  谢潇澜对此置若罔闻,活像对方说的不是他夫郎。

  太子立刻道:“谢大人,本宫命你即刻出宫将你夫郎带进宫,至于今日参加宫宴之人,任何人不得离开宫门半步!”

  “臣遵命。”谢潇澜拱手行礼,退了出去。

  得知此事曹勉一口牙几乎咬碎,若是何意来,查出毒素还不是马上的事?

  偏偏他们现在还不能明目张胆的去阻拦谢潇澜,否则定然会被发现。

  “王爷……”

  “不慌!由着他们去查便是,我就不信,他就算能查出来,还能立刻配制出解药不成?”夜霆渊神情阴狠,他还不信了,那何意还能是神医?!

  谢潇澜带着令牌急匆匆出了宫门,回到谢府时,就见屋内还闪着烛光,就知道何意还未睡下。

  听到外面的动静,何意从小憩中醒来,睁眼就见谢潇澜站在他面前,他揉揉眼睛有些紧张:“出事了?”

  “圣上在宫宴上毒发,太医院束手无措,五王爷身边的人举荐了你,我现在需要带你进宫,你……是早就准备好了?”谢潇澜发现他连里衣都没换。

  何意点头:“你走时我就觉得有些不安,不敢睡下。”

  作者有话要说:

  谢潇澜:“李大人有做佞臣的潜质。”

  李鹤:“你是真的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