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确来说, 江南一行谢潇澜完全可以避免,若是夜辛略不信任他一分,就断不会让他来处理这般严峻的问题。

  夜辛是如何想的, 他们自是不知晓,眼下当务之急便是安分守己, 做好分内之事, 毕竟他此行并非是来受罚, 而是领了差事的。

  如今差事已经完成, 只等来日京城召回便是。

  何意轻轻踩在他脚背上扑腾水, 若有所思:“那就不想那么多了, 顺其自然便是。”

  瘙痒的感觉从脚部传遍全身, 谢潇澜垂眸看了眼被对方蹭来蹭去的脚,又看向何意那张明艳的脸, 在他看去时,还适时露出疑惑纯真的模样。

  谢潇澜挑眉,意味深长的舔了舔犬牙,他故作不觉的默默收回脚,拿起旁边的布擦干, 复问何意:“再泡水便凉了,擦干去榻上。”

  见他对自己无动于衷,何意有些诧异的将脚递给他, 由着他擦拭,而后将自己抱上床榻,从头到尾没有一丝情动。

  这不正常?

  何意盯着他端盆出去的背影愣了愣, 眼睛轻眯, 扭头褪去衣裳钻进被子里, 如今天冷, 他可不想冻着。

  只是躺着等了许久都不见谢潇澜回来,他往被子里钻了钻,合上眼睛准备先眯瞪一会,刚闭眼,人就推门进来了。

  “困了?”谢潇澜将床头罩着的红烛吹灭,只留外室厅里的映着橙黄色烛光。

  何意轻轻眨了眨眼睛,略有些娇气道:“有些冷。”

  谢潇澜下意识摸上他额头,没感觉额头过烫,便以为他只是冷,也没了其他心思,忙跟着钻了进去。

  出乎意料的是,他刚躺下一只胳膊便搭在他腰际,他抬手欲将人抱在怀中取暖便发现了异样。

  竟是在这等着他呢?

  谢潇澜揉捻着他耳朵轻笑:“原来夫郎是想我了。”

  “我若想别人岂非说不去过?”何意笑着对他喉结轻咬一口。

  这便是明示了。

  前段时间彼此都繁忙,很少做些亲密的事,如今温软如玉在怀,谢潇澜自是不必做那柳下惠,提枪上阵了。

  原以为暂代两江总督会忙的连轴转,不曾想,廉胜将事情打理的井井有条,他竟是没什么要做的。

  官员是能带着亲信离开的,因此总督府的人都跟着离开了,只留下了些杂役,谢潇澜并未苛待他们,让他们继续做事,他有自己的宅子,不会住总督府。

  谢潇澜将剩余的官员找来,先前见了一些,如今则是要和他们一同共事了,自然是要更深入了解一番。

  “谢大人。”

  来的官员都是同他打过招呼便立在一边等着他差遣,连句多余的话都没说,确实是廉胜会带出来的下属,寡言少语却心思活络机敏。

  谢潇澜点点头:“本官如今只是暂代两江总督一职,且依旧是临洋县县令,若是城中有事及时告知我,最近忙碌,城中莫要生出事端才好,诸位大人可要醒着神儿。”

  先是端着官威压了几句,见他们各个讳莫如深,只知道面目表情的点头,倒是真诚的很。

  他便又说了些软话,恩威并施,是惯用伎俩,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他都深谙其道。

  城中确实并未有要紧事,他便又回了临洋县,索性距离不远,来回折腾也耽搁不了太多时间。

  他也该着手培养自己人了。

  反观何意这边,因着谢潇澜成了暂时的两江总督,不少人都琢磨出点东西,从前碍于面子没来安保堂的大夫们,如今倒是纷纷上门了。

  何意虽觉得现实,却对他们的行为无可指摘,人往高处走是人之常情,从前谢潇澜只是县令,他们自然是要端着点身份,可如今他是两江总督,为这种品级的官员做事,前途无量。

  经过层层筛选,倒是留下了五位大夫,还有一位哥儿药童,倒不是说那小哥儿有多特别,只是认得药草会写字,何意最需要这样的。

  “诸位大夫既然来了安保堂,就要按照我的规矩做事,能留下自然都是镇上大夫中的翘楚,但品格亦是我最在意的,给病人瞧病时,端正态度,该如何对待就如何对待。”

  他不想从百姓口中听到安保堂的大夫态度恶劣,更不想见大夫们卑躬屈膝。

  简单叮嘱了些,何意便让伙计带他们去看了药室和医馆的布置。

  不管出于何种理由来的,在看到医馆的内部构建后,这些大夫们就已经决定不走了,不会有比这里还要奇特的医馆了。

  因着谢潇澜升官,安保堂也跟着水涨船高,来这里看病的自是更多,来的这几位大夫刚好可以帮忙,人手上便不着急了。

  “大夫救命!大夫!”

  刚听到呼喊声,不等何意说话,新来的几位大夫便已然跑出去看了。

  就见几位书生扶着一位已经昏倒的书生,又累又急,气喘吁吁的。

  何意看了一眼昏倒的书生,面色蜡黄暗沉,两颊凹陷,眼下更是乌青一片,再加上他形体瘦弱,不是重病,却也好不到哪去。

  果然。

  冲在最前面的大夫给他把了把脉,面色沉重:“是饿昏过去了……”

  众人听到这话都有些震惊,自从谢潇澜成为临洋县令,拿着赃款和赈灾银造福百姓,怎还会发生这样的?

  饿昏,听着就让人难以相信。

  倒是送他来的几位书生叹了气:“就知道柳兄一直强撑着,却不愿接受我们的帮忙……”

  “潇潇去化杯糖水,多放糖。”何意说完看向说话的书生,“把他抬到屋里。”

  将他们口中的柳兄放到床上,把谢潇潇端来的糖水给他灌下去,饿到这种程度,真是不多见。

  但何意知道饥饿的滋味,心里并不好受。

  听书生们说完了始末,何意有些恍惚,原来真的有人日子能艰难到这种地步。

  原这柳如钰家并没有这般难过,他本是父母老来得子,且在读书上有天赋,家中便一力将他送到书院去,哪知后来柳母老树开花又生了个,差点因生孩子出事,便对小儿子格外疼爱。

  过分疼爱的后果便是将孩子养的游手好闲偷鸡摸狗,甚至还将柳如钰下年的束脩给赌出去了,这还不算,还欠了许多印子钱。

  利滚利的眼看着就还不上了,他便节衣缩食,日夜为书斋抄书赚些银子,钱还不上不说,身子也受不住了。

  “他那个弟弟倒是心大,成日里哭几声便无事了,就是苦了柳兄。”

  何意没说什么,只让小厨房将晨起还剩的粥热热,想着等柳如钰醒了给他喝些,可人能救,家境一时片刻却是无法救的。

  送他的书生之一感激道:“多谢何大夫,我们出来的急,没带银子,您这……”

  他说着便觉得脸烧了起来。

  “糖水和粥不要银子的。”谢潇潇接收到何意的眼神,瞬间心领神会,“对吧嫂嫂?”

  “对,不要钱。”何意微不可察的对他轻轻点头,做的不错。

  见何意都这般说了,其他人自然也都是没意见的,大夫们拿着坐堂的银子,还收着诊金,自是不在意这一丁半点的儿。

  书生们感激不已,但因为学堂有课业,都不好多留,可若是去告知柳家,怕是又有的闹了。

  “何大夫,等我们下学便过来接他,能不能先让他在这休息着?”书生们脸色通红,说这话时,恨不得将头钻进地缝里。

  “当然可以,不用担心。”

  何意是有善心,但不是盲目散发自己的善心,一来身为医者这是他应尽的责任,二来谢潇澜是县令,若他处理不妥当,流言蜚语就要淹没谢家了。

  得了他的话,书生们这才赶紧离开了。

  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一点,这些书生保不齐日后哪个就要入朝为官了。

  柳如钰本就是饿的,灌了两大碗糖水,身体有了些力气,躺了半个时辰便醒了,他盯着室内看,发觉并不是熟悉的地方,便欲起身离开。

  “别动!”谢潇潇端着冒着热气的粥进来,“你先喝碗粥。”

  “这是……咳咳、”

  因着许久未进食,他嗓子疼痛难忍,连咳嗽都有气无力。

  谢潇潇微笑接过话:“这里是安保堂,你同窗将你送来的,先前你昏着时喝了两碗糖水,你再喝碗粥缓缓。”

  柳如钰警惕看着他,并不觉得会有医馆这般好心,银子都未收,就能让他这般好吃好喝。

  “嫂嫂,他不听话。”谢潇潇扭头对屋外喊。

  柳如钰这才察觉外面有清浅的说话声,视线便不由自主的跟了过去。

  就瞧见一美艳动人的夫郎装扮的人走了进来,他深吸一口气,觉得心跳的厉害。

  何意只看了他一眼,淡声道:“若饿就喝了,别又昏过去,糖水和米粥不收银子。”

  柳如钰这才放心端起碗将粥灌进肚子里,连烫都不曾察觉到,喝完才觉得自己实在失礼,脸都涨红了。

  “多谢大夫。”他真诚道谢。

  “应该的。”何意也未多说什么,即便觉得他日子过得苦,也不是自己能帮的,能帮他的还要一会才到呢。

  这般想着,就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

  何意瞬间扬起唇角,表情生动许多,他不动声色的加快脚步,刚打开门就瞧见站在外面的人:“怎的这般晚?”

  “回府看了眼账本。”谢潇澜牵着他进屋,就瞧见病床上坐着人,“这是?”

  “大人安好,学生白桦书院柳如钰。”他说着下地撑着身体对他拱了拱手,虚弱无力,却也足够尊重。

  谢潇澜瞬间眯了眯眼睛,他倒是对这人有点印象,这人后来拜入曹勉门下,却屡次为他说话,可见为人聪慧端正。

  他微微点头,稍微缓和了语气:“既是病着,便好好养,若是有无法解决之事莫要自己强撑。”

  仅一句便让柳如钰红了眼眶。

  何意垂眸轻笑,谢潇澜比他想象的还要敏锐。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尽量码个粗长章,最低五千那种(捂脸)